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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翊較林靖年長十八載,當真是吃過的鹽比林靖吃過的米都多,如何看不出林靖心裡的不耐煩。林翊不動聲色,心知幼弟怕是被太后姑母寵壞了,脾性已成,斷不是隻言片語可以校正的了的。故此,只得按捺心緒,叮囑他道,“好生孝順太后娘娘,自己留意身子,莫要令太后娘娘操心。”
“知道啦。”
摸摸林靖的頭,林翊便走了。
兄弟兩個頭一遭見面,林靖嘴裡不說,對大哥林翊的意見相當大。而且,林靖並非尋常懵懂孩童,他長於深宮,耳濡目染,已頗有些小心思。林靖覺著,太后姑母再如何疼他,他早晚也得搬回家去住。今日,他在林翊面前這般乖巧,就是為了博個好印象。
畢竟,兄長再好,也不是父母。
這樣想或許有些沒良心,不過,林靖人雖小,心裡卻是縝密。何況,頭一遭見面,兄長便訓斥於他,不大喜歡他的模樣。林靖非常擔心回家後沒好日子過。
他這些小心思藏在心裡,誰都不說,反是眼珠一轉,另有了主意。
有天晚上,林靖先把林太后哄樂了,忽然裝模作樣的嘆口氣,說起回家的事來。他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眼,天真無邪的問林太后,“姑母,家裡的床也像我現在的床一樣舒服麼?我還能用這樣好的書桌、硯台、毛筆、宣紙麼?被子是不是一樣暖和啊?那個,我要是回家用不慣家裡的東西怎麼辦啊?”
林太后何等眼明心亮之人,何況她一手教養出的林靖,焉能不知林靖那幾分小心思,拉過他的手拍他一記掌心,問,“你又要做什麼怪?”
林靖哪個會認,道,“我捨不得姑母。”四下瞅一眼,林靖心裡濃濃的不舍之情升起,撲到林太后懷裡,嗅著林太后身上淡雅的香氣,林靖小聲說,“我從記事起就是跟著姑母,我是真的捨不得姑母。”
林太后撫摸著林靖的脊背,道,“你哥哥就你一個嫡親的兄弟,怎會不疼你呢?你哥哥像你父親,生就寡言持重,不喜說笑,其實只是外頭瞧著威嚴些,心地最軟不過了。他那日教導你,也是沒拿你當外人的意思。”
林靖鼓著腮幫子道,“我受姑母的教導,焉能不知此理?只是,又是在姑母這裡說話,姑母待我們如同親子,難道還要似朝中對答一般,沒的生分。”
林太后一笑,“你大哥不過是謹慎慣了的,人各有脾性,有你這樣古怪精靈的,自然有你大哥那般老成持重的。他是兄長,你做弟弟的,當敬他愛他,斷不能因些許小事便疏遠自家兄長,知道麼?”
林靖有些吃醋,道,“姑母怎麼都不擔心我會受欺負呢?”
林太后笑,“你大哥是個厚道人,他怎麼會欺負你。莫胡思亂想了,你大哥六年才回帝都,房舍必要整理,待明日我差人去瞧瞧,告訴他如何整理你的屋子,省得你用不慣,可好?”
林靖滿肚皮的心眼兒,他之前說一番床啊榻啊書啊本啊習慣啊,便是想林太后介時把他用慣的東西都賞給他帶回家,也好顯示他在林太后心目中有一無二的地位呢。不想叫林太后看穿,直接差人去林家幫他收拾房舍,林靖怎會不應,當下眉開眼笑。
林太后一指戳林靖眉心,道,“你們是嫡親的兄弟,靖兒,你現在還小,日後長大要多幫襯你大哥才是。”林靖小小年紀已頗具心機,這裡面有林太后的教導之功,亦有林靖自身的天分。否則,若林靖是塊朽木,便是林太后有魯班之能,怕了難以令其成材。
林太后對昭德帝再了解不過,唯盼娘家侄子成器而已。
林靖極有志向,粉粉的小嘴嘆道,“大哥哥就是刻板也些,也罷,日後我回家,定會勸著大哥哥些的。姑母就放心吧。”
林太后哭笑不得,道,“你莫拿雞蛋往石頭上碰才好。”
很久以後,林靖都會這樣形容自己的兄長:道德模範。
其實林靖在外也會裝個仁義禮智信來,不過,林靖是裝的,而林翊,人家完全是來真的。
儘管彼此性情不大相同,林翊覺著林太后也太寵林靖了些,林靖還未回家,倒是先差了內務府來幫林靖收拾屋子。林翊心裡稍有不悅,認為林靖嬌氣太過,只是礙於林太后之命,不便說什麼罷了。
待來年春天,林太后挑了個黃道吉日,林靖帶著從慈恩宮搬回的五六車東西,浩浩蕩蕩的回了家。
在林翊看來,林靖天生就是個事兒精,嘴上還沒個把門,言語放肆至極。關鍵是,林靖說話前從不知找他商量,為此不知給他惹了多少麻煩。譬如,尚未進門,林靖自承恩府大門前下了車。大宮女丁香取出一件小毛披風披在林靖肩上,輕聲提醒道,“主子,當心風涼。”林靖出宮,因丁香是伺候慣了的,林太后便將丁香與林靖的奶嬤嬤張嬤嬤一併賞了林靖。
林靖抬頭望著承恩公府氣派的三間獸頭大門與門上闊大的匾額,伸出小嫩胳膊小嫩手指了指,一幅主人口吻,道,“父親早早過逝,兄長並未襲爵,掛這匾,多有不適。如今兄長白身,便是這三間大門也逾制了。我沒看到便罷了,既看到了,便不能不問一句。趕緊的,取匾拆門。”
跑出來迎接林小四爺的管家下人都給林小四爺的這一番言論震住了,紛紛瞅向一家之主的林翊。
取匾拆門……
林翊暗暗磨牙,真該早早把這小子的嘴給他縫上才好!
第5章 妄主張兄弟生嫌隙,怒拈香祠堂暖人心
妄主張兄弟生嫌隙,怒拈香祠堂暖人心
林翊非常後悔沒把林靖的嘴給他縫上,以至於林靖剛到家門口便口出不遜。
林翊一握林靖的小胳膊,便將那隻指向承恩公府黑底金字大匾的小胳膊按了下去,沉聲道,“先進去吧,外頭冷。”
林靖奇怪的問,“大哥哥覺著,我說的有無道理呢?”
“我在宮裡聽太后姑母說,大哥哥最懂禮不過。咱們林家,素以慈恩宮太后娘娘為榮,越是如此,越該謹慎行事,方不負太后娘娘的教導與陛下對林家的偏愛。”林靖板著小嫩臉兒,正色道,“如今,咱家逾禮違制,我覺著很不妥當,不知大哥哥是怎麼想的?要依我說,大哥哥初回帝都,怕是未想至此處,今我發現了,提醒大哥哥了,大哥哥趕緊安排人下匾拆門吧。我聽太后姑母說,富而不驕,窮且不餒,方是咱們林家家風呢。”
林翊不自覺的緊緊一握林靖的手腕,沉聲道,“我知道了。”一拎林靖,兄弟兩個攜手進府。
林翊心中帶著幾分怒氣,把林靖拽的趔趔趄趄、七歪八倒的進了二門。林翊之妻越氏聞信兒知林靖將至,早在二門處等著呢,見丈夫臉上微怒,小叔子幾乎是被丈夫拎在手裡,連忙上前,笑道,“大爺且輕著些,四叔還小呢,哪裡跟得上大爺的步子,倒累著四叔。”
林翊對妻子向來尊敬,雖然氣林靖在府門處大放厥詞,又念林靖剛剛回家,這麼些人看著,也不好對林靖發火,指著丁香與張嬤嬤,對妻子道,“丁香與張嬤嬤是太后娘娘賜給靖兒使的,還有一些東西,著人帶他們去靖兒房裡瞧著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