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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嬤嬤望去,林靖已然睜開眼睛,一雙黑燦燦的眸子裡哪有半分睡意。朱嬤嬤笑,“四老爺好生念書就是,莫叫這些雜務分了心。”
林靖唇角一挑,一條腿屈坐起來,問,“聽說嬤嬤是大嫂嫂的奶娘?”
朱嬤嬤正是因此才深受越氏信任,見林靖問她這個,笑道,“是主子抬舉,奴婢方有這福分哩。”
林靖緩緩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待一時,林靖道,“好了,你下去吧。”
按理,越氏是當家做主的國公夫人,她身邊的奴才也是極體面的,何況朱嬤嬤乃越氏的奶娘,一家子都隨越氏陪嫁過來,更是越氏面前一等一的紅人。便是以往,林靖見了朱嬤嬤也會給她幾分臉面。
因林靖是林翊嫡親的兄弟,又在宮裡養了幾年,一舉一動皆與眾人不同,那種排場,便是自侯府出身又陪嫁到國公府的朱嬤嬤亦未曾見過。故而,朱嬤嬤雖然心裡很嘀咕林靖院裡花銷甚大,甚至她都在越氏面前不著痕跡的提過林靖花用之事,不過,都被越氏斥責回去。
越氏乃林翊的結髮夫妻,夫妻多年,感情亦佳,哪裡能不知丈夫的脾氣。朱嬤嬤這話,若是叫丈夫聽到,定得攆了她去。
好在朱嬤嬤活了一把年紀,也知幾分輕重,背后里唧咕一二,便罷了。何況,她亦是個會看人下菜碟的,林靖收拾了周老姨娘後,朱嬤嬤在林靖面前向來恭敬小心。
現在林靖這幅高深莫測看不出個喜怒的臉色,朱嬤嬤不敢在他面前說笑,見越氏並無吩咐,便下去了。只是她如今多受下人的恭維,就是林翊面前也有三分臉面,林靖冷冷的打發了她,朱嬤嬤心裡到底有幾分不大舒坦。
朱嬤嬤出去了,越氏笑問,“四叔原還沒睡著呢。”
林靖小小軟軟的手握住越氏的手,極貼心的說,“自我回府,嫂嫂待我周到細緻,我心裡都清楚。”他賴在越氏這裡午睡,便是想開解越氏一二。正愁沒個由子提起小老婆之事,朱嬤嬤進來的倒正是時候。
越氏不自禁的反握住林靖的小手,孩子的手,軟的似一團棉花,不似握在手裡,倒似攥在心頭。越氏一笑,道,“四叔說這些客套話做什麼,這都是應該的。”
林靖道,“那嫂嫂為什麼要給大哥哥找小老婆呢?大嫂嫂自己還沒生小寶寶呢?若是小老婆提前給大哥哥生了兒子,嫂嫂可怎麼辦?還是說嫂嫂肚子裡已經有小寶寶了?”這種可能性,林靖也想過,不過很快被他否決了。如果越氏真的有了孩子,今日用飯時怎麼臉上不見喜色呢。而且,依家裡的境況,越氏若有身孕,實在是大喜事,斷沒有瞞著不說的道理。所以,林靖斷定,越氏半沒有懷孕。
越氏臉上的笑意瞬間僵持,夫妻多年,感情向來融洽,只要是女人,沒人願意把自己的丈夫推給別的女人。但……越氏強笑,“四叔還小,等你大了就懂了。”
林靖嘆口氣,湊到越氏的耳際低語道,“嫂嫂跟大哥多年,咱家的事什麼不明白。大哥哥襲爵為何那般困難?若陛下是姑母的親子,咱家何至於此?”
“姑母是皇太后,天下人都瞧著,陛下對姑母也不過是面子情。”林靖意味深長,嘆,“嫂嫂將來,還遠沒有姑母的尊貴呢。”
越氏眼圈兒漸紅,低聲道,“你大哥這個年紀,膝下半個子女都無,出去面兒上也不好看。”林翊雖沒說過什麼,越氏心裡卻是著急的很。更有一些難以啟齒的原因,越氏心裡亦是如吃了黃蓮一般,苦的很。
林靖與越氏道,“大哥哥不過二十五歲,嫂嫂與大哥哥同齡,家裡守孝就守了六年,如今沒寶寶也正常。嫂嫂主動給大哥尋小老婆,賢惠的名聲是有了,日後嫂嫂可怎麼辦呢?”
林靖的話,一句句扎在越氏心頭。越氏眼淚都下來了,忙又用帕子拭了去,道,“瞧我這個做嫂子的,倒叫四叔為我操心。四叔放心,我心裡有數呢。”
越氏死活不說,林靖鬱悶的在越氏屋裡歇了午覺,打算等林翊回來與林翊談一談。
至於林靖一個小不點兒,竟管到兄嫂的房中事,這手是不是伸的忒長了些,林靖從沒考慮。誰叫他生就是個事兒爹脾氣,啥都想管一管問一問的。
好在林靖是個聰明有分寸的人,不然不知多討人嫌呢。其實,許多年後,林靖長大成人,回憶少年時的種種,亦會說:大哥哥再寬厚不過。
正是林翊的寬厚,給了林靖蓬勃生長的土壤。許多時候,林靖都覺著,哪怕就是他老爹復生,也不一定比林翊做的更好了。
在林翊面前,林靖就不甚委婉了。
他先道,“先生跟我說了太子冊立大典的事,不想大哥哥連個典儀官也沒摸上呢。”
林翊心中暗暗責怪舒靜韻,怎麼將這些事跟林靖說,倒叫林靖在課業上分心呢。林翊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少尋思些有的沒的。”
林靖自己爬上林翊書桌前的椅子裡坐下,小身板兒板的筆直,也就勉勉強強一顆包包頭露出桌案。林翊唇角一翹,起身直接將林靖抱出椅子,放他到自己書案上坐著,兩人平視相對,林翊道,“說吧。”
“大哥哥知道我有事要說啊?”頭一遭坐的這樣高,林靖覺著挺有趣,晃了晃腿。
林翊輕哼一聲,“快說,我還有公務要處理。”倒不是他想聽林靖囉嗦,實在林靖太會自己拿主意,還敢想敢幹。林翊訓斥幾次,也不見林靖有改過的跡象。若只是頑童淘氣,林翊自有手段,只是便是林翊也得承認,林靖胡說八道的話,偶爾也有幾分道理。
林靖斜著大鳳眼瞅林翊,道,“我就是聽先生說甄氏的公主夭折了,榮妃所出的二皇子也大病一場。宮裡,有些不太平啊。”
林翊濃眉緊皺,低斥道,“你知道就成了!別亂嚷嚷!嘴裡給我安個把門兒的!”
“大哥哥當我傻呢。”林靖哼哼兩聲,引入正題,道,“說來,都是嫡庶之亂,大哥哥覺的呢?”
林翊淡淡地,“念好你的書就成了,皇室之事,與咱們無干。”昭德帝對他不冷不熱,林翊心中亦自有思量。
林靖別有意味的打量著自己大哥俊朗的相貌,道,“皇室自然不干咱家,只是我兔死狐悲,為大哥哥擔心罷了。”
林翊煩死林靖這繞著八道彎兒說話的方式,斥道,“你兔死狐悲個什麼?家裡老二老三都是本分的性子,誰欺負你了不成?”
林靖坐於桌案上的小屁股,“我不是說二哥三哥不好,我是想到了周老姨娘的品性作為。由此知,便是個姨娘,納不好,也要生事的哦。若是姨娘沒孩子還好,再有了子女傍身,真是輕不得重不得打不得碰不得。麻煩事兒,在後面呢。大哥哥還是三思吧。”
林翊臉色微變,一握林靖的胳膊,低聲問他,“誰跟你說的楚氏的事?”
林靖重複一遍,“楚氏?”不解的問,“不是大嫂要把喜兒給你做小老婆麼?楚氏?”林靖天生直覺敏銳,異於常人,低聲驚呼,“大哥哥,你背著大嫂嫂有別的女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