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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靖並不知他一時性起,蕭遠峰一條性命便止步於此。
這件事的後續,還是舒靜韻告訴他的。林靖沉默半晌,道,“即便我不說,謝國公也不會讓他安穩的呆在帝都的。”
舒靜韻未料得林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林靖接著道,“如果換了我是謝國公,我也不會放過襄陽王府的屬官。這種輸贏,對家族會有興與衰的影響。”與宗室王府打官司,便是謝國公府亦不敢懈怠吧。林靖自幼於林太后膝下,他自權利場的中心漩渦成長,又有這樣的資質,自然有著非同凡流的見識。正是因此,他才會一回家,便急於幫林翊奪回承恩公之位。承恩公爵位,關係的不只是林翊一人的榮辱,更關係到林家與慈恩宮林太后的權利與地位。
這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一個家族的事。
“靖兒,我希望你以後說話做事更加謹慎。”舒靜韻認真道,“你清楚自己出身與常人不同,許多人要奮鬥幾輩子的東西,你已經擁有。你一句話,會影響很多人。雖然有沒有你的話,襄陽王府的屬官也不會平安,但,這件事與你有什麼關係呢?明知會導致不好的結果,不要插手。如今蕭屬官畢竟因你的話才去了謝國公府,蕭屬官進了刑部大牢生死不知。你知道,心裡也會不好受的,對麼?”
林靖的確有幾分懊惱,道,“我要是知道謝老頭兒下手這麼狠,才不會叫蕭屬官去謝家?我又不是神仙。”蕭遠峰是生是死,林靖不會因這個就自責之類,他又不是菩薩。但是,林靖並不是與人為惡的性子,總之,晦氣得很。
舒靜韻見林靖都明白,心下再無所憂,翻開書道,“來,念書吧。”
“先生,你不會不喜歡我了吧?”林靖問。
舒靜韻一笑,“你是我的弟子,那襄陽王府的屬官,不過是外人而已。何況,你是無心為之。”
林靖隨手掀著書頁,笑,“我這人,就是太重情誼。”
舒靜韻笑罵,“刁民一個。”
其實,就舒靜韻本心來說,他對襄陽王府、謝國公府都沒什麼好感,權貴之間的爭執,誰生誰死,要看各自段數高低。只是,他希望林靖能更謹慎一些。
對於林靖的出身地位而言,謹言慎行並非壞事。
暫不說舒先生一片愛弟子之心,遠在金陵城倒賣藥草的司徒三卻是見了大排場。儘管從司徒三的角度,只能看到遮天蔽日的鹵簿與軍隊,但,那種氣勢、那種排場,已令司徒三震憾的心肝兒發麻,不能自語。
司徒三不禁想到,戲台上的王爺與現實比起來,那就是個屁啊。
如司徒三這樣瞠目結舌的自不在少數。
有些人,生來便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而有些人,生就天潢貴胄、高高在上。
金陵王與襄陽王皆是宗室之親,不過,金陵王是昭德帝嫡親的叔叔,而襄陽王,則是滿頭官司,進帝都面聖的剛剛過繼沒幾年便得罪嫡母謝太妃的普通宗室王親。
二者孰重孰輕,不言而喻。
便是襄陽王沒官司在身,他親來金陵城,金陵王也不至於這樣大排場相送。
當然,金陵王送的人並不是襄陽王,而是謝太妃。
同是王親,亦有賢愚。
金陵王不僅與昭德帝是近親,而且素會做人,風評一直不錯。他雖在金陵,帝都的事大致也清楚,至於如今的排場,亦是為了謝太妃。
金陵王與謝太妃一個輩份,儘管先襄陽王已被一杯鳩酒送去見了祖宗,金陵王依舊一口一個嫂子,做足了親熱客氣,直至謝太妃借道金陵城要離開時,金陵王亦是十里相送至碼頭,做足禮數。
能熬到謝太妃這個段數的女人,心裡強大自不必多說。如今進帝都面聖,即使金陵王亦未能從謝太妃臉上看到半分憔悴與不自在,那種雍容與從容,金陵王愈發覺著,估計襄陽王是沒什麼勝算了。
親自扶謝太妃上了大船,金陵王一臉情真意切,“嫂子一路遠行,不知何日再能相見。唯願嫂子一帆風順,榮泰康安。”
謝太妃道,“麻煩王弟了。”
金陵王親扶謝太妃上船,之後望著謝太妃的大船遠去,方打道回府。
謝太妃這樣的女人,便是金陵王都是極為佩服的,惜嘆,先襄陽王糊塗,今襄陽王腦殘,不能看到謝太妃的好處,倒得罪於她。否則,襄陽王府焉何至此。
同為宗室親王,金陵王一時兔死狐悲。
司徒三所見,便是金陵王的王駕排場。
望著金陵王的王駕遠去,司徒三數番感嘆後,也登上了回家的小船。
司徒三的確是找到一條生財路,以往村子裡的人都是攢了藥草賣到鎮上藥鋪子裡去,如今司徒三收藥草,雖然與鎮上的價錢是一樣的,到底省了他們的腳程,且鄉里鄉親的,司徒三心思活泛,總會多給人兩三個銅板。
別小看這兩三個銅板,於鄉下人言,這起碼是一頓飯錢了。
當然,有人瞧著司徒三搗騰藥草賺了銀錢,自然好奇加眼紅,種種羨慕嫉妒恨,亦是人之常情。譬如,司徒奮,便是給他老子——司徒里長罵出家門的。
里長雖是個比芝麻還小的官兒,但,縣官不如現管,官兒雖小,在司徒村兒,即使村東頭兒的白財主亦要給司徒里長三分薄面。
作為一個沒見過啥世面的里長,司徒里長覺著自己這大半輩子還是頗有可圈點之處的,除了這糟心的兒子外。當初,給兒子取名司徒奮,便是期冀兒子能賣力奮鬥、青勝於藍之類的。結果,一不留神倒養出一坨爛泥來。
司徒里長瞧著東家的孩子能幹、西家的孩子懂事,便是生父早亡跟著母親改嫁的司徒三,小小年紀也知道倒賣藥草賺銀子過活,再瞧自個兒家遊手好閒、文不成武不就的小子,當真是見他就來火。遂一頓臭罵,把兒子罵出門去。
老妻李氏勸丈夫道,“你跟個孩子治什麼氣,奮兒還小呢。”
司徒里長心裡明白的很,道,“人家小三今年也不過十二,就知道賺銀錢過日子了。”在許多人眼裡,士農工商,商賈鄙賤,不過,這只是上層人的看法。生死貧困面前,鄙賤算什麼呢,活著最重要。
李氏不以為然,道,“他跟奮兒一樣麼,小三那孤絕命相,生生把家裡長輩都克了個遍,奮兒有克著誰不?”
說到司徒三,最後能跟林靖王八看綠豆的看對眼,其實,很有些共同語言。而共同語言的表現,就在於命硬上。
林靖一出生,爹娘全無,據說,就是給他剋死的。而且,更離奇的是,林靖不但克爹克娘,據說,他連自己都克。自小七災八難,便是林靖自己給自己克的。
不過,儘管林靖出世便失父亡母,卻有林太后將他撫於膝下,百般寵愛,盡心教導,更有林翊不信那些謠言詬誶,直拿林靖當個大寶貝,從不給他半絲委屈。故此,雖然林靖命硬,人家依舊舒舒服服的長大。
司徒三就比較悲催了。
司徒三出生那年,他爹、他叔、他嬸、他大伯、他大伯母、他爺、他奶,一年之內,全都死光。當然,這是有客觀原因的,那一年,金陵城大旱,百姓顆粒無收,餓死許多人。司徒三這一大家子,究竟是天災,還是被他剋死的,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