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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欽差連忙道,“實是那一日晨起,忽覺風涼,想著時已入冬,姑娘孤身一人在這泉州,哎,段某一時情切,未及多思,得罪了姑娘。”
穆容真是奇怪死了,想著這位欽差大人生得人模人樣,且這樣的高官,自然學問是極好的。可這自來有學問的人,腦子當好使方是。怎麼這位段大人倒似腦子跟常人不同一般,她與他先前一面都未曾見過,他就“情切”了,情哪門子切啊!穆容想著,原本瞧著個好模樣,果然不是實誠人,怪道阿青都說此人人品不好。穆容便道,“我雖一人在泉州,又不少人服侍,我也有銀子自己置辦衣裳,且凍不著,就不勞大人了。”
殊不知,穆容覺著人家段欽差奇怪,人家段欽差也覺著穆容簡直不是個正常女人。段欽差自覺形容尚可,雖是比穆容大上幾歲,可自己身材相貌保持的都不錯,而且,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地位,這樣的示好,哪個女子還能矜持得住?偏生穆容這般冷淡,段欽差不由想,這位穆姑娘的冷淡,到底是故作冷淡,還是以退為進?
段欽差心如電轉,依舊保持著極為和善的風度,連連稱是,他進一步試探了一句,“前番引得姑娘不悅,今次段某特意略備薄禮,還請姑娘笑納,也恕段某唐突之罪。”段欽差說著,手下捧上幾盤禮數。
穆容忽地一聲冷笑,她雖則對於官場之事不大知曉,可穆容自小在家裡操持家事,後來與她哥到了漕幫,想漕幫什麼地方,那是江湖地界兒,什麼樣的貓膩手段,穆容沒有見過。穆容聲音中似都帶出一絲冬日凜冽,她正色道,“欽差大人若成心賠禮,方前一揖便可。我再說一次,這些東西,還請大人收回去。大人不要以為我是以退為進之人,我沒你們那些個心眼兒!怪道大人會托人提親,要納我為二房,原來我在大人心裡便是可這樣肆意輕薄之人!大人不是托人來說親嗎?我就告訴大人,我不願意!我平生,最恨輕薄之人,更不會與人做小!大人若看得上我,當三媒六聘,名媒正娶!若看不上我,也少拿這些東西來噁心我!”話畢,穆容猛然抽出腰間佩刀,一道雪光斬落,將其中一個小廝捧著的木匣劈作兩截,那小廝嚇的,當即臉色一白,直接癱地上了,裡頭東西更是嘩啦啦的泄了一地!
穆容一雙冰雪樣的眼睛冷冷的颳了段欽差一眼,其氣勢之迫人,竟是令段欽差不由微退半步。穆容回身還刀入鞘,冷冷的離開大帳。
待穆容一走,徒小三方長長的舒了口氣,伸手扶著段欽差坐下,還埋怨一句,“大人既看她不悅,怎麼還要送東西啊!唉呀,這可是把穆姑娘得罪了。”穆小三的口氣裡帶著三分對於女子特有的包容。
段欽差無奈,“某也未料到小小女子這般霸道。”
徒小三對段欽差使個眼色,悄聲道,“你這還沒見過她霸道的時候。”說著,徒小三露出幾分玩味笑意。段欽差原是大失顏面,可想一想,這顏面是被女子所傷,那也就沒啥了。推推手,令丁凡等人下去了。段欽差感慨,“好個潑辣女子。”
徒小三以一幅男人都明白的眼神問段欽差,“大人你還是真心求娶穆姑娘啊?”
段欽差正色,“這還能有假不成?不瞞你,我家中老妻多年臥床,我雖是說以二房相納,可實際,就是想娶穆姑娘這樣一房明理尊重的女子,一則家事得有這麼個人管著,二則,我也當真傾慕於她這般奇女子。”
“那你這事可不容易。”徒小三道,“你可算是把她得罪慘了。”
段欽差抱怨,“我還是託了謝知府身邊的那個鄭允,又託了你身邊的李秀才,怎麼這李秀才也沒與我說,穆姑娘不大樂意啊?”段欽差順勢挑起理來。
“別說李秀才不曉得,就是我也不曉得,穆姑娘是這個意思啊。”徒小三摸摸下巴,“原本,您有這個意思,阿青與她說後,那幾天她心情也沒覺出不好來啊。您堂堂正三品大員,不是我說,給您做二房,並不委屈穆姑娘,她畢竟這把年紀。再者說,女子再能幹,最終還是要嫁人生子,才算圓滿不是。”
這話說的,簡直正對段欽差心坎兒,段欽差心說,看來穆姑娘的確是個極尊重的姑娘,與外面那些個女子再不一樣的,如今想來,兩次送禮反當真是大大的得罪了她。段欽差一面道,“可不是麼,哎,這可如何是好?竟是錯上加錯,又得罪了穆姑娘?”又說徒小三,“大將軍可不能袖手啊!”
徒小三道,“大人您這樣的風流人物,偏生請教起我這軍中莽漢來。”
段欽差其實哪真正當穆容喜怒放在心上,他倒是更願意藉機與徒小三搞好關係,段欽差笑,“罷了罷了,總歸還要想個法子使穆姑娘消氣才好。只是,有求將軍之處,將軍可不許袖手。”
“這你放心,成人姻緣,向來是積德之事。”
見徒小三毫不猶豫的應下,二人中午又吃了一席酒,待得午後小憩,段欽差方告辭回了巡撫府。
由此,段欽差暗想,謝家那樁親事雖則未成,可如今看來,這位林大將軍卻是支持穆容為我所納的。他就說麼,雖則如今孔家漸興,可孔太后到底並非今上親娘,何況,今上素有心機,今日能用孔家制衡謝家,難保他日孔家勢大,介時,便是謝家制衡孔家之時了!
何況,孔國公直接把那李秀才的軍功壓沒了,當初,林大將軍還特意找到自己打聽此事,可見林大將軍對此事之介意!
段欽差舒舒服服的自軍營回了巡撫府。
孔巡撫聽聞段欽差去了軍營,心下越發不痛快。
好在,孔巡撫被接下來的情報安了心,孔繁御打聽出來,段欽差的確去了軍營,除了看一看將士操練,便是尋了穆姑娘賠不是,送了許多東西,結果,穆姑娘一樣沒收不說,其中一匣子,還叫穆姑娘用戰刀,一刀劈成了兩截。
孔巡撫與兒子道,“想這穆姑娘到底並非凡俗,她就是嫁,也沒必要嫁這麼個糟老頭子嘛。何況,還只是二房!”
孔繁御輕聲道,“父親,家裡五弟尚未娶妻,何不為五弟求娶穆姑娘。”
“這也太老了吧。”孔巡撫皺眉,這並不是說自家五兒子老,而是說穆姑娘老。孔巡撫的五兒子今年不過十八,穆姑娘二十五了。孔繁御道,“即便年紀相差了些,我看,穆姑娘在行軍上的確頗具才幹,不同尋常女子。”說著,孔繁御道,“說來,咱們孔家,世代書香,族中子弟亦以讀書科舉為榮。家族之中,所欠缺的便是武將。若家族中有得力武將,今江南之事,何以會受制於人?”
孔繁御的意思,倘如今掌江南兵權的是他們孔氏子弟,自然不怕子弟被人拉攏了去。不似如今的徒小三與章總督,這二人如今越發位高權顯,故,但是孔家,也得多客氣著些了。
關鍵,更令人氣悶的是,還常有謝氏這等小人過來挖角。
如今,隨著世道一步步的崩壞,武將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孔繁御這般說,孔巡撫道,“家族中無從武之人,這件事,我也有想過。不瞞你,我曾也相中林大將軍,只是,我未及開口,倒是叫姓謝的搶先一步。好在,林大將軍並未應下謝家之意。你曉得因何故嗎?林大將軍與那姓謝的說了,倭匪未靖,何以家為?他的確一家皆為倭匪所殺,他這話,就不知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了。何況,如今咱們家中並無適齡女子相配,若是旁支,就低微了些,此事,我方沒有再提。至於穆姑娘,她縱是再好,也是女兒家,就是兩番戰功,朝廷除了賞賜金銀牌坊之類,也授官不得。終是無大用的。你五弟那裡,聯姻穆姑娘,倒不如聯姻武將家族,更得實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