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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氏令貼身大丫環引著丁香與張嬤嬤去了,林翊瞅一眼林靖,把人帶至他與越氏的房間。
如今林翊是一家之主,他與越氏自然居於主院,一溜八間正房,寬敞的很。甫進屋倒有暖暖的果香襲來,林靖不必有介紹,先朝越氏作揖,未語先笑,“小弟見過嫂嫂。”
越氏與林翊成親七載,其間守孝六載,尚無兒女,見著林靖漂亮乖巧的模樣,又是自家嫡親的小叔子,再沒有不歡喜的,越氏還一禮,笑,“四叔剛回來,外頭風涼,且喝碗熱奶子,暖暖身子吧。”
林靖歡喜道,“嫂嫂果真疼我,知我喜喝羊奶。”
越氏抿嘴一樂,覺著這小叔子雖與丈夫是同胞兄弟,但,兄弟兩個的性情卻是天差地別,有趣的緊。林靖又道,“剛剛開春,天氣猶寒,嫂嫂是長者,怎麼倒往二門去迎我,萬一受了寒涼,不僅我心下難安,大哥哥也心疼呢。”
越氏見林靖小小年紀,便伶俐的了不得,心下暗暗稱奇,笑,“不過是往二門望一望,不算什麼。”
“嫂嫂既疼我,我倒有事求嫂嫂呢。”
林靖年紀小,越氏雖與他是叔嫂之親,且只當他是個孩子,笑道,“都是一家人,什麼求不求的,四叔有事直說就是。”
林靖偷瞧一眼林翊的黑面,湊向越氏道,“剛剛我似把大哥哥得罪了,嫂嫂替我說兩句好話,別叫大哥哥生我氣了,我給大哥哥賠禮就是。”說著,就跳下椅子,朝著林翊一揖,嘴裡乖巧的認錯,“我知錯了,大哥哥。”
越氏並不知原委,只是林靖初回家,看他只是個孩子,還能有啥驚天動地的錯處不成,遂替林靖說話,“你大哥疼你的很,斷不會怪罪於你的。”
林翊原就壓著口火氣,看在林靖剛回家的面子上,打算容後再說,不想這小子精乖的很,倒又拉扯上越氏。林翊寡言少語,智商卻不低,怎能看不透林靖的心思。他只林靖這一個嫡親的兄弟,又自幼分離,心下覺著虧欠了林靖幾分。但,林翊一家之主,又是執正的脾氣,平生最看不上的便是林靖這種嘴巴乖甜,自作聰明的小子。
也怪林靖不大了解林翊,先時他自作主張,早知林翊不悅,本是想借越氏的面子求個情,不料適得其反,嘻嘻哈哈幾句話倒將林翊的火挑了起來。林翊對越氏道,“你去看一下午飯,多添幾道菜,我有事跟靖兒說。”
越氏與林翊七載夫妻,焉能看不出丈夫喜怒,忍不住勸道,“四叔頭一天回來,有事容後再說也不遲。二叔三叔都在書房等著老爺呢,老爺不如先帶著四叔去見見二叔、三叔。”越氏說的是林翊的兩位庶弟、林靖的兩位庶兄,林颯、林端。
林颯、林端皆是庶出,儘管身份不比林靖高貴,到底年紀居長,沒有兄長迎弟弟的理,故此,二人只在書房等侯。且林靖還有一庶姐,林萍,亦未相見。
林翊道,“知道了,你且去吧。”
越氏無奈,給了林靖一個眼色,便出去張羅了。其實越氏掌家日久,今日又是林靖初初回家,午餐廚事一早安排好了,哪裡還用越氏親自去瞧,不過是林翊將越氏支出去好與林靖說話罷了。
林靖亦是個機敏的,見林翊把越氏打發出去,便知事情不妙,兩汪黑水銀似的黑眼珠微微一轉,林靖小聲嘀咕,“我也是為大哥哥好呢。兄弟操了這半日的心,倒先瞧大哥哥的臉色。”
林翊冷聲道,“是啊,這世上就你一個聰明人!”
林靖道,“那也不是,但是,比我聰明的也不太多就是了。”
林翊指著林靖道,“你莫要拱火!”屁都不懂,還敢對爵位指手畫腳,這也就是林靖頭一天回家,若是自幼養在林翊這裡,林翊非給林靖立一立規矩不可。
林翊本就威嚴,這樣面露厲色,林靖真有幾分怕,他倒不是怕林翊,他是怕林翊一時失了理智,撲過來揍他一頓啥的。於是,林靖縮了縮脖子,十分有理,道,“我又不是為了叫大哥哥生氣。大哥哥守孝都回來了,咱家本是太后母家,爹爹去世,大哥哥身為嫡長,憑什麼連個爵位都沒有。你一聲不吭,爵位又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既然陛下不肯賜爵,咱們也該守些本份,下匾拆門,哪裡有錯處啦。”
“就算朝中對大哥哥不滿,可林家這麼多人,承恩公之位本就該有人坐。”林靖道,“我身為林家一員,難道連說話的份兒都沒有。”
甭看林靖自幼養在宮中,又得昭德帝賜名,他心裡一點兒都不喜歡昭德帝,而且對昭德帝的意見不是一般的大。昭德帝不給林家面子,就是藐視林太后。現下,他大哥守孝都回來了,一無官職二無爵位,豈不叫人小瞧林家。
甭以為你是皇帝就能藐視眾生了,沒有眾生捧著,算個狗屁皇帝呢。林靖早早憋了一口氣,他叫下匾拆門,倒不是給林翊難堪,實實是在打昭德帝的臉——泥媽就是這樣對待嫡母家族的。
林太后對昭德帝,可不只是嫡母這樣簡單,亦有撫育之恩。昭德帝不喜林家,步步緊逼,林家步步後退,非但不令昭德帝罷手,反處處給林家沒臉。林靖平日裡大部分時間都是窩在慈恩宮裡養身子,除了看書,他就琢磨這些了。
心下不服,久矣。
林翊面似沉水,右手狠狠落在條案之上,發出呯的一聲悶響,連帶手邊兒的茶盞都跳了一跳,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林靖心思靈敏,見林翊氣的厲害,再不敢多言,低著頭不作聲了。
林靖突然慫了,林翊的火卻是壓都壓不住,他猛然起身,跨步到林靖跟前,直接一拎林靖的脖領子,林靖唉喲怪叫,林翊一捂他的嘴,便把人拎出屋子,七拐八拐的弄到一處寬闊院落,林翊踹開院門,進到裡屋,方鬆開林靖。林靖險些跌倒,抬頭一瞧,密密麻麻的一堆靈牌。
林靖多靈光的腦袋,他頓時明白,這是祠堂。
祠堂這種地方,陰氣重。
林靖覺著冷,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抬頭看林翊一眼。林翊已坐於上首之位,沉聲道,“林靖,我現在是一家之主。所以,把你的小心思給我收起來,林家對外說話的是我,你有什麼話,先跟我商量之後再往外說!”見林靖面上猶有不服之色,林翊道,“你不過是在太后宮中,聽了三言兩語,就敢拿這種主意!你知道朝中是何形勢麼!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率性而為,將給家族帶來多少難堪!”
林靖道,“難道現在家族就不難堪了?大哥哥無爵無職,就有光彩了?”
林靖生就一張巧嘴,他又聰慧過人,反應機敏,對上訥於言的林翊,小小年紀已不落下風。林翊怒斥,“個鼠目寸光的東西,我的話你聽不懂是吧!”
“聽懂了聽懂了。”林靖想著自己一片好心為林翊,偏偏有人不識好人心,反倒藉機把他弄到祠堂,給他下馬威瞧,真是白瞎了自己的一片心。
林靖也挺生氣,道,“大哥若無訓示,我想給爹娘上炷香。”說起從未蒙面的爹娘,林靖眼圈都紅了,心想,大哥果然不可靠,若有爹娘在世,不知怎麼疼他呢。像他這樣乖巧的人,爹娘肯定是捨不得這樣罵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