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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昭德帝開始失眠了。大學士唐贏的話無數次的在昭德帝的腦海中迴響,“陛下立意為萬世明君,如今陛下大權獨握,襄陽王不敬太妃,不孝至極。陛下若礙於宗室王親的面子便猶豫不決,日後還談什麼興利除弊、盛世改革呢。“
輕輕的吁了一口氣,昭德帝終於下定決心。
此時,司徒三也下定了決心。
一個人,有過錢,就絕不會再想過沒錢的日子。
司徒三沒啥大志向,不過,他是個有志氣的人,他不想讓人一輩子看不起。尤其是當他倒騰了幾個月的藥草,便得到大半鄉親推祟的時候。
司徒三,是絕不願意再過以往那般任人欺負的日子的。
在許多年以後,司徒三都會回憶,如果他沒有與胡老闆爭這一口氣,是不是日後,母親張氏便不會落得那等結果,是不是,他的人生會是另一番模樣?
但,許多事,是沒有假設如果的。
胡老闆與他個鄉下小子打擂台,抬高藥草的收購價錢。司徒三年輕氣盛,當即抬出了比胡老闆更高三分的價錢。非但如此,司徒三還牛逼哄哄的到處放狠話,“我家大姐在王爺府第當差,老子有的是銀子,還怕你個泥腿子開藥鋪子的。”非但如此,司徒三還拉著一幫子小弟到鎮上到處看鋪面兒,銀子啥的不是問題,只是那些鋪面兒不是地段兒不好,就是風水不佳,皆不合司徒三的心思。
胡老闆做生意多年,什麼貓膩沒見過。雖然胡老闆也從崔婆子嘴裡打聽出,司徒三的親姐姐的確是賣進了金陵王府去。胡老闆雖自許見多識廣,不過他最高的檔次也就是縣太爺了,似王爺那一檔,胡老闆每每想起,便心裡直哆嗦。好在司徒三的姐姐只是賣進王府,且時間不長,胡老闆不信司徒三真有王府做靠山。堂堂王府,總不會給府里個奴婢出頭兒吧?
否則,司徒三還倒騰啥藥草,有王府罩著,弄個官兒當總不是難事吧。
心裡忐忑著,胡老闆自知已無退路,若是他給司徒三踩下去,日後也不必再往鎮子上混了。
倆人別了一股勁兒,開始哄抬藥草價格。
鄉下那些以往不過順手采兩株藥草賣個零用的鄉民,見藥草一天一個價,有精明的,反覺著奇貨可居,捨不得賣了。
而胡老闆似乎在司徒三身邊埋了眼線,司徒三長一分,他必長一分五,總之,都是壓司徒三一頭。而且,在聽說司徒三收購藥材不成,還拿自家弟弟撒氣時,胡老闆在家露出得意的笑容:一個毛頭小子,不足為慮。
時間悄然而過,轉眼已是新年。
司徒三似乎真是手裡有花用不盡的銀子,他又狠狠的買了幾口大肥豬,幾十罈子土酒,給手下的小子們發了過年的酒肉。像柳志高得的多了,還有一兩銀子好拿。
這可是實實在在的一兩銀子,一時間,司徒三的闊綽傳遍了整個司徒村。甚至,還遠遠的傳到了鎮上胡老闆的耳朵里。
發財小心翼翼的說給家主人聽,“說司徒三手裡有他家在王府當差的大姑娘給的銀子,有錢的很呢。”
這幾個月,胡老闆抬高藥草收購價錢,可是,他把藥草賣給金陵城的大藥材商的價錢與以往是相同的。原本他覺著司徒三窮小子一個,頂不住個十天半月的。不想這小子滋滋潤潤的活到過年,倒是胡老闆,如今藥草已經沒有任何利潤可談了,許多還要倒貼。不過是胡老闆仗著多年生意人,在吃老本兒而已。家裡婆娘看著手裡的銀錢有少無多,眼瞅著小兒子又要定親娶媳婦,心下難免不悅,早叨咕過多時,胡老闆心煩的很。
只是,到如今,騎虎難下。
胡老闆想到砸進去的那些銀子,心疼的火燒火燎的,一時心煩,抬腳給了發財幾下子,撒一番火氣,一指門口,“滾!沒用的東西!”
發財連滾帶爬的跑了。
晚間,發財便覺著給主子踹在肚子上的一腳疼的厲害,待主屋的燈熄了,發財躺在下人房裡,已是疼的面色發白,冷汗直冒。
有福與發財是親兄弟,當初,家裡鬧饑荒,把孩子賣了倒不僅僅是為了換兩斗活命的糧食,更是為了給孩子找條活路。後來,兄弟二人跟著人牙子幾番輾轉來到小鎮上,胡太太瞧著他們兄弟有趣,便將他們買下來給丈夫使喚。倒也省得這對兄弟的離別之苦。
此刻,有福見哥哥臉梢不對,連忙問,“哥,你怎麼了?”平日裡,發財在胡老闆身邊伺候,討個口彩。而有福,多是在藥材店裡幹活。
發財斷斷續續的把挨打的事跟弟弟說了,有福撩起哥哥的粗布襖子一瞧,果然哥哥肚子上一塊拳頭大的青紫。有福急的了不得,叫哥哥暫等,他跑到廚房去,求著管廚房的婆子要了一壺熱水。捧回來小心翼翼的餵兄長喝了,發財的臉色才漸漸的迴轉起來。
兄弟二人被賣到胡家好幾年,深知主人家吝嗇尖克的性子。
第二日,發財的臉色依不大好,唇角發白,臉色泛青。有福非常不放心,只是,奴才的性命,便如同這風中枯草,是死是活,有誰會在意呢?若是叫主家知曉哥哥病的起不來,主家說不得會做出什麼呢?見哥哥掙扎著起床去當差,有福在藥鋪里整理藥草時,趁掌柜不備,悄悄的密下了一小片參,偷回家給哥哥吃了。
發財見弟弟竟偷了參片回家,甭管發財是如何知曉弟弟是“偷”,而不是主人家“賞”的,實在是他太了解主家的脾氣了。
發財嚇的臉梢更白了,他記得以往有個與他們一道賣進胡家的小子,那小子同弟弟有福一樣,初時是在藥鋪子裡的幹活。後來,那小子被主人家發現在鋪子裡偷藥材,當下被打個半死後扔在柴房,只三天,那孩子便死了。有福低聲道,“大哥趕緊吃了,若是你不吃,就是把柄,叫老爺太太知道,我一準兒沒命。”
有福的話尚未說完,發財劈手奪過那薄薄的參片,嚼都未嚼便塞進了嘴裡去。
不知是不是這片參有藥力,發財的臉色便是漸漸的好了些,只是隨著天氣愈冷,發財總是斷斷續續的有些咳嗽。
尤其,在主家身邊兒服侍,做奴才的哪裡敢咳嗽惹得主人心煩,只得苦忍回去。如此,晚上休息時,反是咳的更厲害了。
有福暗暗著急。
其實胡家既然經營藥材鋪,藥鋪里就有個坐診的吳大夫。只是,吳大夫哪裡瞧得起他們這樣的人,若沒銀錢鋪路,吳大夫斷不肯給哥哥診病的。賣身為奴多年,胡家小氣吝嗇,再沒有給奴才發月錢的道理。
聽著兄長的咳嗽一日比一日厲害,有福心急如焚。
忽而一日,有福正在整理藥草,心下猛地一驚,臉色都變了。一道與有福整理藥草的同喜問,“小福子,你怎麼了?”
有福一捂肚子,苦巴著臉,“喜子哥,我,我……”
同喜連忙讓出過道,有福一句話未發完,就撒腿朝後院兒茅房跑去了。
在茅房裡,有福輕輕鬆鬆的撒了一泡尿,兩隻漆黑的眼睛裡透出精亮的光:他終於找到了救兄長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