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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林靖出身只是中下品官宦門第,不,從林靖的一些細微舉止,到林靖這樣年紀就對軍略有這樣的見識,這絕不是尋常門第能養出來的人物。
何先生原只想自己見一見林靖的,結果,一番相談下來,直接把林靖帶到了章總督跟前。章總督不曉得何先生的用意,不過,何先生這樣把人帶來,自然有何先生的意思。章總督待林靖亦是溫煦,主要是,剛剛與徒小三相談,章總督認為,徒小三做事,一步一個腳印,是個踏實人。自練兵,到治兵,都很有自己一套,難得的是,話語間透出實在,是個可用之人。
對於既踏實又可用的下屬,章總督總是很和煦的。
見到林靖,章總督笑道,“以往就聽阿憂說起過李秀才,果然是斯文俊雅的出眾人物。”想著林副將(徒小三)三十幾歲,是個穩重人。這個李秀才有弱冠之年麼,這細皮嫩肉的,這也忒小了些吧。會給章總督這種錯覺,主要是,徒小三是個苦命娃,自小就要為一家子吃飽穿暖操心勞力,還殺過人,做過逃犯,幹過黑社會,當過土匪,當然,也做過高官……這些年的經歷,把徒小三歷練的,一張臉格外老成、穩重、可靠。林靖就不同了,林靖自小嬌養長大,雖然也殺過今上親爹,逃出京城,但後來,林靖一到關外,很快占住腳,還在寒州城做了土皇帝……而且,人家天生面嫩……所以,徒小三與林靖這明明差不了幾歲的人,在面相上就形成了比較大的年齡差距。
總督大人有贊,林靖不免謙虛了幾句。
章總督還請林靖吃梨,指了指果碟的青梨道,“這是自西域過來的梨,別看瞧著好,比咱們這裡的梨更甜些,剛叫你們林副將(徒小三)吃,他怪拘謹的,李秀才嘗嘗。”
林靖先道謝,就拿了個梨,咬了一口贊道,“果然好吃。西域那裡別個不說,他們那裡的水果,多是比咱們中土這裡甜。”
章總督看他喜歡,心下高興,笑道,“是啊,他們那裡的葡萄、蜜瓜,味兒都極好。”
“對對。”林靖一幅得遇知音的模樣,主要是,這大冬天的,當然,冬天也有水果吃,瓜果梨桃的,好生存著,總能存一部分到冬天的。不過,當地的瓜果梨桃林靖吃的多了,這西域的梨不常見,何況,這梨的確是入口清甜,又不會過分的甜,總的來說,甜度適中,很合林靖的口味兒。林靖就把這西域的水果統統贊了一通,還很遺憾地道,“現下,咱們這裡人往西域去的也少,西域人來的也少,不然,他們那裡的水果做的蜜餞、乾果,也都好吃。如今不要說西域的水果,就是南邊兒一些稀罕果子,也不多見了。”
章總督笑,“阿青你對吃食頗有心得啊。”
“不敢不敢,民以食為天嘛。”
章總督哈哈大笑,道,“我家裡廚子也不錯,只是,沒做過關外的飲食,聽說你們是從關外過來的。想吃什麼,只管與我說,讓他們試著做一做。”
林靖連忙道,“關外那地方,可遠不比杭城,杭城可是天堂之地。以往在關外討生活,那是沒法子。後來覺著生計尚可,我就跟著大哥來杭城了。我倒喜歡杭城的菜色,上回大哥來杭城,回去時帶了好幾根筍子,就特鮮嫩好吃。”
章總督不過客氣一句,還真沒見過這在他跟前敢點菜的,章總督自己的親孫子也沒這膽量啊。章總督一笑,“好,叫他們添一道鮮筍。林副將愛吃什麼?”又問徒小三。
徒小三道,“下官沒什麼挑食的。”
“我大哥愛吃肉,只要是肉,沒有不喜歡的。”林靖補充一句。
章總督大概沒見過林靖這樣不客氣的,難得不客氣還不討人厭,不禁又是一樂。其實,主要也是章總督六十歲的人了,他家長孫比林靖都要大上幾歲,故而,見著年輕有為的青年,總是多兩分喜歡的。而且,林靖雖則官小無品,但林靖這渾身的氣派,還真是合章總督的眼緣兒。章總督笑道,“我看你二人,皆是一身的本領,不要說關外那樣的荒僻之地,就是在江南繁華之所,也不多見的。況,你們又不是關外人,如何會去關外討生活?”
林靖吃完一個梨,又拿了一個,咬一口道,“大人不是外人,不瞞大人,我是離家出走的。現在已是與家裡一刀兩斷,再不來往的。”
徒小三感覺林靖要胡扯,不由看他一眼。章總督很想八卦一回,於是便道,“你們年輕人哪,年輕則氣盛。等到了我這個年紀,想一想,人這一輩子,也就這一個家,這一雙父母罷了。像阿青你,你這樣出來,家裡能不記掛?”對於林靖說與家中一刀兩斷之語,文官出身的章總督是不大讚同的。
“哎,我父母早就過逝了。我是跟著家裡兄長過的,說來,我兄長對我也不錯,只是,我二人脾性不同。有一年,我殺了個人,怕官府追究,便躲關外去了。後來,今上登基,天下大赦,我才回的關內。不過,家裡已是不來往了。”林靖噹噹當一說,便是章總督、何先生自詡見多識廣,也聽得瞠目結舌,尤其林靖一面咔嚓咔嚓的啃著西梨過來的甜梨,一面輕描淡寫的說“我殺了個人”,那種口氣,好像在說“我吃了個梨”一般,直把人聽傻了。
徒小三連忙道,“那事,那事著實怪不得阿青!”他很是欲言又止,林靖完全是為夏家姑娘報仇。那樣的羞辱,不要說林靖,就是擱徒小三,也得把皇帝他爹給宰了!只是,這事卻是不好對外人言的,林靖多要面子的人哪。於是,徒小三一幅很有苦衷的模樣。
章總督原還想著,要不是什麼大矛盾,他幫著調和一二啥的,結果,實未料到,李秀才(林靖)這麼個斯斯文文的俊俏模樣,卻當真不是文弱書生那一派。
章總督不愧總督之尊,他聽聞此事,雖有些驚訝,不過,亦是緩一緩口氣,道,“我看阿青人品,也不是亂來之人。別個暫不提,你且好生在江南當差,我觀你才幹人品俱是不俗。還怕沒有立功的機會麼,待你功成名就,那些往事,也不會有人提的。”
林靖正色道,“我於功名之心已淡,唯願實實在在的做些事情,不枉此生便於願足矣。”
何先生笑,“阿青你閒雲野鶴一般的人物。”
“先生你這誇得我,臉都要紅了。”
章總督何先生想的是,約摸當初林靖殺的也不是尋常人,不然,看林靖這挺有出身的模樣,才幹亦很是不俗,定是家族著重培養的子弟,何以至於躲到關外去。當然,也有可能是家族原由。總而言之,這裡頭事情怕是不少,不過,人家林靖都直言曾殺了個人,再多的,饒是以章總督的八卦也不好打聽了。
林靖這自揭身世,完全就是當初對徐副將的招術,結果,到章總督這裡依舊適用。待得章總督留二人用飯,只要是得知此消息的,都明白,這姓林的(徒小三),怕是要受總督大人的重用了。
徒小三與林靖回了家,徒小三方說林靖,“你這嘴,雖然把身世略說一些,可讓總督大人安心。隨便編一個就好,何必說那些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