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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撫衙門自然要排首位,接下來便是將軍府了。
只要是來送禮的,徒小三一律拒絕,鐵面到連盆菊花都不肯收,端的是清廉正直。徒小三擺出這等姿態,把泉州城的商賈們嚇了一跳,好在,商賈們機伶。徒小三不肯收禮,他們便換個人送,轉而送到林靖這裡。
果然,林靖來者不拒。
知曉此事的孔巡撫、謝知府都暗道,不預林將軍謹慎至此。當真不像剛入官場沒幾年的武將,許多剛入官場的愣頭青,多是被官場榮華富貴迷花眼的,如徒小三這種,自己堅貞清白宛若青天,林靖卻是大收孝敬,以後,一旦出事,只需舍一幕僚,主家自可全身而退。這雖是官場慣用手法,但,未在官場浸淫多年之人,如何能有這般老道?
徒林二人自是不曉得,就這重陽節禮,都叫兩府衙門又多尋思了他倆一回。
林靖收禮收到手軟,他收了禮,立刻便命人送到浙地去折現。林靖還私下與徒小三說呢,“這些個商賈也是,送啥都不如直接送銀子,還要費一番周折。”
徒小三心頗覺好笑,他看著林靖這禮品帳本,還說著,“原想著,泉州城兩遭劫掠,估計也沒剩下幾家大商賈了,如今看來,這有錢人還當真不少。”
林靖道,“你以為,這裡最有錢的大商家是住在泉州城的?有錢人最惜命,他們這裡雖有生意,不過是叫掌柜夥計來打點,許多人將家搬到了杭城,那裡是總督府所在。還有人,把家搬到兩湖,倭匪再如何也不能打到兩湖去。更有甚者,一家子住到京城去,再太平不過了。”
徒小三嘆口氣,“是啊,受苦的,還是這些無可搬挪的百姓。”
二人說一回泉州的商賈。
這重陽節剛收了一回禮,便有商賈鑽營上門。來的還不是商賈,而是孔大人的一個外甥,姓楚的。這位楚公子,話里話外的同徒小三打聽軍糧的事。徒小三瞥楚公子一眼,道,“軍糧自有糧商供應,如何,楚公子可是有什麼指教?”
徒小三眼眸微凜,不知是不是徒小三多年征戰,他身上自有一股凜冽之意,他這般聲調平平的一問,楚公子硬生生的打了個寒噤,連忙道,“不敢不敢,我如何敢指教將軍您。”
林靖一看楚公子這賊眉鼠眼的樣兒,就曉得他打的什麼主意,道,“今天營中大比,將軍,時辰差不多了。”
徒小三起身,淡淡道,“我便先走一步了。”
楚公子倒還曉得徒小三正三品大員,不好得罪,笑道,“您忙您忙。”
林靖也隨徒小三去了營中,林靖還說呢,“你不要與這等人廢話,我自有法子收拾了他。”
徒小三也將這姓楚的瞧的分明,道,“他不過新隨著巡撫大人過來泉州城,軍糧不軍糧的,他難道是有糧鋪子的,無非就是想在咱們這裡撈一筆。”
“我來應付他。”
林靖說去應付楚公子,卻也沒急著理會這人,楚公子下帖子邀他三次,林靖都沒應他的邀,還是楚公子堵到將軍府門前,非要拉著林靖去吃酒,林靖方與他去了。楚公子半是埋怨半是笑,“我說李大官人,你這譜兒大的,見我舅都沒見你難。”
林靖笑,“吃酒就免了,咱們清清淨淨的說會兒話則罷了。”
楚公子經過前番試探,曉得徒小三不是個好說話的,心下想著,抬出他舅的名頭兒未必管用,故而,學了個曲線救國的法子,打聽出徒小三最信任的人便是眼前這個小秀才,故而,幾次三番的想請林靖吃酒,偏生林靖次次不給他面子,楚公子心下頗有些心惱,還與自己的表兄孔繁御報怨過幾次。孔繁御說他,“那李秀才是林將軍第一心腹,他能做林將軍一半的主,你以為他是外頭那些無權無勢的秀才?你想成事,我不阻你,可你也不能惹事。”
楚公子叫他表兄訓的,只得按下心中惱怒,親自來請林靖了。聽林靖這般說,楚公子道,“還有好幾個朋友,我想介紹你認識的。”
林靖淡淡,“我不與商賈同席。”
楚公子好懸沒叫林靖噎死。楚公子勸他道,“雖是商賈,也都是義商。”
林靖不悅,“你再這樣,我就下車了。”
“好好好,應你應你。”林靖吩咐車夫道,“去至清閣。”城中最大茶樓。
楚公子搖頭,還說呢,“聽我表兄說,你可不是個迂腐人哪。”
“令表兄乃至聖先師之後,我們在一處,自然是無話不談。”林靖神色間露出一抹對孔氏的推崇。楚公子都不曉得要說什麼好了,他與林靖到了至清閣,林靖一到,掌柜立刻上前服侍,請安問好,殷勤備致。楚公子心說,這掌柜也真夠勢利的,他也沒少來這茶樓吃花,往日間也沒見對自己這般點頭哈腰的啊。林靖直接帶著楚公子去了樓上包間,掌柜親自捧上香茶,林靖便打發他下去了。二人吃兩口茶,楚公子一幅親近面孔道,“咱們年紀相仿,能在閩地相遇,便是緣分,以後還是要多親近的好。”
林靖道,“公子有事,可直說。能幫忙的,我必然會幫忙。若是力有不逮,也望公子海涵。”
楚公子跟著他舅,也沒少在官場見識,自然也見過不給他面子的,林靖這個,還真不算啥,楚公子繼續一幅笑眯眯的模樣,“沒什麼事,原我尋思著,原聽說你們軍中糧草價錢頗貴。哎,那天又聽舅舅說,閩地銀錢吃緊,我想著,這能省下一點是一點。我認得幾個糧商,十分厚道,價格不過你們現下軍糧的一半。原想與林將軍提一句,可是看林將軍差使頗忙,這樣的小事,也不好打擾他。想跟李先生你說吧,又怕你誤會於我。”
說這話時,楚公子完全一副赤誠臉,便是林靖,也得說,楚公子這話說的頗有些妙處,起碼,縱是打糧草主意,也並不十分令林靖生厭。但,這樣的話,想把林精糊弄住,還是遠遠不夠的。林靖不動聲色的問,“公子見過軍中糧草嗎?”
楚公子給林靖問的嗑巴了一下,“軍中糧草我倒沒見過,不過,衙門衙役里吃的大米,我是見過的。”
“那就是,軍中與衙役的伙食如何能一樣?再者,不說別處,就是泉州城,隨便把個糧鋪打聽一二,也知道同樣的大米,價錢也能天差地別。何為貴,何為賤,得先看糧草的品質才能說話。若只看價錢,比公子更便宜的也有,可那樣的伙食,能叫將士們吃嗎?”林靖道,“我們軍中所用糧草,價格與總督大人那裡的是一樣的。這糧草的品質等級,也是總督大人親定的。公子可以去打聽一二,浙閩上下,悉是如此。不為別個,就為了讓將士們吃飽了好御倭抗敵。”
楚公子叫林靖這席話說的啞口無言,尷尬自更是不必提。不過,楚公子心理狀態調整的很快,他笑笑,呷口茶掩飾一二,道,“原來如此,若不是李先生說,我還當真不曉得這其間門道。”
林靖微微一笑,“楚公子也是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