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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總督之死,真與林靖無干?你心裡從未懷疑過他?”相對於夏三郎的激動,林翊無半分動容。
“章總督當時被浙閩兩地總督聯名參劾,穆容親自北上相援,可是,沒能攔住章總督。穆容之所以北上,就是江南軍去兩廣前阿靖吩咐於她,若章總督那裡有事,讓穆容援手。”夏三郎輕輕的嘆一聲,“阿靖他真是,把朝廷看透了。”或者,章總督平調直隸時,林靖就明白,章總督危矣。
夏三郎語氣中有說不出的失望,“林大哥何必疑心阿靖,憑章總督戰功,難道入不得閣?你我皆知,自入閣失利時起,章總督已於朝失勢。他居直隸總督之位,浙閩兩地總督縱有天大冤情,也沒有直接上折參劾章總督的道理?難道他們是豬油迷了心,不知用秘折?何況,他們上書後,朝廷沒有半點回護,反要章總督上折自辯。章總督彼時不死,更待何時?難道要等到名譽盡毀,生不如死時再死?章總督因何而死,我們一清二楚,就不要往阿靖身上扯了。倘是太平世間,官員清明,百姓安居,阿靖縱是智深如海,怕他也掀不起什麼波瀾。”
“你少時便在軍中行走,之後考取功名,外任一方,先時在金陵,曾親眼見過抗倭之戰是何等樣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我告訴你,那不過是江南一隅,倭匪再兇悍,也不過十數萬人罷了。倘一旦天下大亂,將有多少百姓為此流離失所、骨肉分離,更有多少人會做了亂世的無名鬼!如今朝廷在你看來,可能有太多不平事,可是,朝廷在,天下百姓總能有安生日子過。一旦江山不穩,那麼離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日子也就不遠了!”林翊輕輕握住夏三郎的肩,“你若非朝廷忠臣,當日,何必反對江南軍北上平北靖關之亂?三郎,你心裡怕是很不好過吧?你心裡怕是,恨不能從不知,林靖在江南之事吧?”
“三郎,私情是私情,你心中當有自己的立場才是。”
“我並不是讓你與林靖決裂,也不是將你推到林靖那裡去。立場從不礙私情,我是不希望你總這樣左右猶豫,舉棋不定。大丈夫不當如此,大丈夫,當斷則斷。”
夏三郎問,“若阿靖在林大哥當前,林大哥當如何斷?”
林翊斬釘截鐵,“砍下他的腦袋!”
第272章
道不同,不相為謀。
如果為林家兄弟加一句注釋,沒有比這句更恰當。
林翊有自己堅持的道,林靖一樣有。可悲的是,以往再親密不過的兄弟,便是因各自的堅持,最終走向陌路。所以,在舒靜韻猜測到林靖依舊活著,並且做出這許多事情時那樣的震驚,林翊則絲毫沒有半分意外,林靖自幼並不在公府長大,他人生中最初的那段光陰,是由他們的姑媽林太后塑造。
從林靖殺了陳柒寶的生父兄弟諸人,連夜離開帝都時,林翊便明白,林靖不會再回來了。
林靖,他的弟弟,從來不是沒主見的人,更不是夏三郎那樣心存猶疑、難以決斷之人。林靖從來不會這般,在林靖看來,林靖最令他稱道的便是林靖的善斷了。林靖是那種任何時刻都會權衡出輕重之人,他的決斷,不會被任何人改變,更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林翊偶爾都不禁想,姑媽為什麼會把林靖教導成這樣的性情。
而有許多事情,是註定沒有答案的。
因時已入冬,不論是江南的戰局,還是邊州的戰局,都進入了一個平穩期,大家很默契的停下了戰事,準備過年了。的確,冬天不是打仗的季節。就是邊州,只要往城牆澆上熱水,一夜之間,城牆結冰,蠻人便沒法子再行攻城。
而且,趁此休戰期,交戰雙方也可暫歇一口氣,過了年,好準備明年接著打。
這個年,明顯不大好過的。
其實,就是過了年,日子依舊艱難。
朝廷很快收到邊州再一次求援的八百里加急奏章,蠻人來勢洶洶,內閣已有人提議調回關庭宇,暫緩江南戰事。陳柒寶卻並不願意暫緩西南之事,陳柒寶道,“攘外必先安內,江南屢番生亂,到底是何緣故。此番,若不能平息江南,那些個反叛豈不更是張狂。”
便有夏尚書道,“按理,北靖關離邊州亦是不遠。”
這話說的好不堵心,陳柒寶如何不知北靖關援手邊州最為合適,只是,北靖關那一夥子人挾兵自重,闔朝皆知。眼下不過陳柒寶騰不出手,不然,早問罪北靖關了。陳柒寶淡淡道,“沒有北靖軍,朕一樣有人可用。”
陳柒寶單獨向林翊問詢邊州之戰,陳柒寶道,“朕知道,當年老公爺便是一腔忠烈,且邊州先時為林家世代駐守,卿雖未曾出戰邊州,但,卿並非沒有領兵經驗之人。朕只問一句,以東西大營之兵,以卿為將,可否退蠻人?”
林翊沒想到陳柒寶會讓他領兵出戰邊州,不過,林翊也未有半分猶豫,他當即道,“臣必不負陛下之望。”只是,林翊擔憂道,“只是,東西大營一動,京師未免兵力空虛。”
林翊擔心的不是別人,正是北靖軍。
顯然,陳柒寶也想到此處,陳柒寶唇角微翹,“卿是擔憂北靖軍吧?”
“是。”林翊道,“北靖軍乃百戰之兵,雖則未叛,但,一樣的挾兵自重,不可不防。”
“朕巴不得他們趁虛而入。”陳柒寶道,“京師城池堅固,縱是以禁衛軍固守,守上半年總夠的。若是能以京師釣出北靖軍,再死死的拖住它,卿便立刻回援,介時,咱們里外夾擊,正可痛擊北靖軍。”
林翊見皇帝陛下已有主意,道,“想來陛下定有萬全之策,如此,臣也可放心了。”
陳柒寶嘆道,“什麼萬全主意,不過是朝中尚有林卿你這樣的忠臣,朕方能勉強支撐。”
林翊即將率兵出戰邊州,家裡自然有一番忙碌準備,尤其,林翊還打算帶長子林澤一併去。越氏這忙碌中便多了幾分擔憂,林澤倒是很願意,跟著他爹出來進去的給他爹打下手。
除了林澤要帶在身邊歷練,林翊還請夏三郎與他一道出征。夏三郎原是與鄭總督鬧翻回的京城,在京城還沒什麼具體差使,他雖文官出身,卻是更喜武事,林翊相邀,夏三郎很痛快的應了,幫著一併參謀出兵之畫。夏三郎直言,“東西大營兵馬一旦調離,京中的安危便要格外注意了。”
“放心,京城不必擔憂,北靖軍一向謹慎,不會貿然出兵,一旦出兵,便坐實反名。何況他如今還等著漁翁得利,倒是咱們這次出征,哼!”林翊將文書籤發,遞給夏三郎,“經晉中時,一定要小心。”
如果說以往因為林靖性情激烈,個性突出,再加上林靖輾轉南北做出的一番事業,在夏三郎心中,原是認為林靖資質較其兄林翊要出眾的。但,此次邊州之行,夏三郎對林翊這位向來低調的外戚國公刮目相看。
林靖在京城的時間並不長,但是,他在京城的那幾年,委實做過幾樁大事。故而,林靖的個性並不是什麼秘密,何況,曾與林靖交情不錯的夏三郎,自認也是了解林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