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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公子忙給他舅遞上新茶,解釋道,“舅,我豈是那等狹隘小人。說句實在話,我都是出自公心。雖則那李秀才的話也在理,是的,一分錢一分貨,他非要給軍中兵卒吃上等精米,這誰有法子呢。可不是聽舅你說如今衙門錢糧吃緊麼?錢糧吃緊是因何緣故,甥兒我雖不是做官的,可猜也猜得到了,這城中,林將軍麾下那一萬精兵每日的吃喝嚼用便是大頭。那麼些人,一天能吃下多少銀錢去!我過去打聽糧草,難道不是好心?巡撫府里衙役都能吃的東西,難道軍中的兵卒就不能吃了?”
“你未有官職,並不知軍中事,莫要聒噪!”
“我雖不知軍中事,可我想著,聖人都說,治大國如烹小鮮。軍中事我是不大知道,可這人家過日子我是曉得的,就如同舅舅你,衙門銀錢吃緊,舅舅近來用飯,也只四菜一湯,還是素多葷少。便是到別人家亦是如此,日子緊巴,便要節儉。我就不明白,這樣的道理,巡撫衙門使得,知府衙門使得,如何將軍府就不成了?”楚公子口沫橫飛的與自家舅舅念叨,言語間頗是忿忿。
楚公子這等神色,縱知他有些私心,可聽著外甥這些話,孔巡撫自然也不是沒有觸動。只是,孔巡撫道,“你莫再囉嗦,我與你說,軍中糧草成色,是章總督親自定的,豈可以次充好。何況,眼下之重,重不過抗倭。就是我吃糠咽菜,也不能叫將士們餓著。你少過來說這些沒用的,也少與那些個商賈打交道,我等聖人之後,與那等人來往,身上都沾了一身的銅臭,有這功夫不如多念幾本書,考個功名出來,趁著我如今還在任上,也能提攜你一二。”
楚公子要是有念書的本事,也就不必做這些商賈事了。他道,“念書是個長活兒,那些商賈與我何干,我才來這泉州幾日,與他們更無甚交情,甥兒只是心疼舅舅罷了。”一面說著,楚公子一面嘆口氣。
“行了,我知道你的孝心。只是這為人做事,還是要目光長遠。”雖則楚公子的挑撥離間不能說沒水準,畢竟,孔巡撫不論是自私人感情上還是從自身利益上,都是更偏著自己外甥的。只是,他剛至泉州,皆因前番一場大勝,孔巡撫非但坐穩了這閩地巡撫之位不說,還得了朝廷的嘉獎。如今的孔巡撫,就盼著什麼時候倭匪再過來,再能打上一場用仗,讓他在朝廷那裡大大的露一回臉。如此,不過說這些個糧草小利,就是有再大的利益,孔巡撫亦不會心動,無他,沒有什麼能比他的政治前程更要緊。
是的,楚公子自商事上得了好處,從來沒有忘記孝順他舅一份的。如今,楚公子卻是想歪了。孔巡撫雖則不算是開闊之人,但,亦不眼短淺到只盯著外甥孝敬自己的幾兩銀子上去。只要他官位做得穩,別忘了,與“權勢”相連的,便是“富貴”二字。
楚公子非但挑撥未成,孔巡撫還吩咐兒子,看住了你表弟,不要讓他去尋李秀才的麻煩。
孔繁御想到自己這位表弟辦的事,也唯有無奈,應下父親所囑咐。
接下來,徒小三提出訓練縣鄉青壯之事,很順利的就與孔謝二人達成一致。孔巡撫唯一有所踟躕的事是,一旦徒小三到縣裡去訓練青壯,這城中軍務可由誰擔手呢。
謝知府也道,“可是讓青壯們到城裡來,倘著下著遭了倭匪,偏生青壯不在,又是叫人懸心。”
孔巡撫雖一向與謝知府不睦,但對這話還是很認可的。
徒小三笑道,“這無妨,我想著,先去下頭看一看,指點他們一二。倘我出城,軍務可交燕副將與馬千戶,軍略之事有阿青,可保無虞。再者,這次只是出城略走一走,我看一個形勢,以後讓底下人過去教他們訓練便是。”
如此這般一說,孔謝二人方放下心來。
結果,就是由徒小三這一出城,泉州城迎來了第二次倭匪攻城。
這次,圍城的倭匪頗是不少,黑壓壓的一片,林靖目測,起碼五千往上。孔巡撫聽到回稟當下便是心下一懸,然後,跟著腿都軟了,因為,據有經驗的斥侯看過,這人數,絕不止五千,起碼在八千。
八千倭匪,城內守兵只有七千。
徒小三出城巡視,原是想帶兩千人,林靖與他道,“你也曉得,這閩地是不大太平的。不說別個,上遭咱們從閩州回城,自閩州到泉州的路那麼多,如何那麼就遇上倭匪。彼時倭匪輕忽,才叫咱們大勝趕回了泉州城,倘這次有倭匪聞得你出城,怕要生事。可若是懼倭匪出沒,咱們便連城門都不敢出,那也太窩囊了。你聽我的,起碼帶三千人,兵械一應帶齊,時刻警惕,寧可無事,也不要出事。”
林靖為人一向細緻,徒小三也不是個粗心的,林靖這般說,徒小三道,“你說的這道理,我也想到,就是倭匪有四千人,我帶兩千也能平他。你忘了,阿離曾說過,倭國地理偏狹,國小人少,他們那裡,能占個縣城都算一方諸侯,他們能有多少人。上遭也就三千人,咱們在海鹽一般也就是兩三千的倭匪來襲。”徒小三是自倭匪人數上考慮的。
林靖卻是不贊成他這說法,林靖道,“整個倭國肯定也得幾十萬人吧,占一縣的便是一方諸侯,倭國雖小,也不見得就一個諸侯,倘是這些人聯手呢?人數就不好說了。”林靖強勢的讓徒小三帶上了三千人馬出城,而且,一應軍械,都叫他們帶齊才出得城門。
如今,倭匪壓城,林靖在城頭上看一眼,先是擔心起徒小三來。他們有城池之固,如今,就不曉得徒小三在哪裡了?
林靖心事正沉,就聽孔巡撫一句,“唉呀,當真不該讓林將軍出城啊!”
孔巡撫這話,聽得謝知府頗是心有戚戚,只是,此時說這話亦已無用。謝知府見林靖也帶著一幫子武將上了城牆,謝知府立刻道,“林將軍先時曾說,若有戰事,還須燕副將與阿青你做主,你二人可有主意。”
林靖道,“燕副將已調兵應戰,我這裡還有幾件事要麻煩兩位大人。”
孔謝二人此刻顧不得其他,連忙道,“你只管說便是。”
林靖目光冷沉,沉聲道,“第一件事,全城戒嚴,所有百姓,無令不可擅自出門上街。有違禁令者,殺!第二,所有藥鋪的藥草,悉數收繅,待戰後再行結算銀錢。所有大夫,立刻到軍中效力。有不應軍令者,殺!第三,泉州六門,除泉安門外,其餘五門皆用沙石堵門,留泉安門出入!”
這種用沙石堵門的法子,前番孔巡撫他們便用過了,只是,前番是將六道城門悉數堵了,如今為何又留下一面。但,林靖明顯不會解釋的,因為,下頭的倭匪已經嗷嗷叫著開始攻城了!
孔巡撫追上林靖,道,“要不,還是把泉安門也堵了吧。”
林靖唇角一翹,淡淡道,“大人放心,泉安門留著,我自有用處!”說完,林靖對著執旗手比了個手勢,執旗手立刻把戰旗一揮,頓時,整個城牆箭若雨下,底下不知多少倭匪做了刺蝟。相比較,城上既有城垛又有盾牌,將士們的情形就好了許多。孔巡撫見林靖果然有所準備,悄悄的略放下了些心,趕緊叫著謝知府去執行林靖發布的三條命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