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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較經歷了更多事情,將這件事看淡了的黛玉,寶釵顯然還帶著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獨有的對婚姻和終身大事的嚮往與期盼。尤其是婚後,發現自己的丈夫果如她所期待的那般,又能頂天立地,又能柔情萬千,自然心滿意足。自己的生活幸福了,就免不了會想讓別人也感受一下這種感覺。

    所以寶釵只是略提一句,已經算是克制自己了。

    黛玉淡淡一笑,並不爭辯,「姐姐放心,我理會得。」

    這時趙子頤見寶釵光顧著同黛玉說話,往她碗裡夾了好些菜,順利將寶釵的注意力吸引過去,然後才低聲如此這般的交代。待寶釵再回過頭來,看看黛玉,又看看劉定川,會心一笑,低頭吃菜不再說話。

    黛玉沒有察覺這個變化,倒是柏楊坐在對面,看清楚了。原來趙子頤也有撮合之意,那他就不必擔心了,只需等著看結果便是。

    用了些酒菜,寶琴笑著道,「枯坐無趣,總該有個酒令才好。」

    其他人都附和,柏楊和薛蟠對視一眼,也只好贊同,但彼此眼中的無奈之意,極大的安慰了對方。——也不是自己一個人不擅長此事。薛蟠更是絲毫不以為意,反正楊哥兒並不喜歡這些,他自然也不必在這上頭鑽研。

    沒一會兒,那邊幾個人定下了酒令。這山上沒有所用器具,再去山下拿,就過於繁瑣了。索性就選了不需要道具的那種,其中最簡單的,無非就是聯句。然後限唐詩,限席上所有便是。原本寶琴還要限韻,後來寶釵說了兩句,才罷了。

    在才思敏捷這一項上,紅樓之中,唯湘雲可與寶琴媲美,這份捷才是連寶釵和黛玉都甘拜下風的。倒不是兩人沒有這般敏銳巧思,實際上,這些典故一說出來,兩人沒有不知道的。深究起來,不過是個人性情不同。

    湘雲和寶琴天真爛漫,對這種出風頭的事情一向並不多想,總要盡情展示自己才慡快。而黛玉多思、寶釵沉穩,除非是特殊情況,否則都不願意輕易出盡風頭、下別人的臉面。——原著中說黛玉「小性兒」,但實際上,唯有涉及到寶玉的時候,她才會使這種性子,其他時候,無不是周全妥帖的。

    所以這一場聯句,柏楊和薛蟠早早飲了罰酒退場,然後是薛蝌和趙子頤認輸,其次是寶釵黛玉,到最後只剩下寶琴和劉定川二人,幾乎是在對方出口的瞬間就對上下一句,你來我往好不熱鬧,漸漸甚至有了幾分火氣。

    到最後說出來的句子越來越偏,柏楊幾乎都沒有聽過,劉定川才終於找到了機會,拱手道,「薛姑娘捷才,在下不能及。唯有佩服二字。」然後乾脆利落的飲了罰酒。

    眾人都看得出來,他是有意相讓。畢竟是自家人飲酒作樂,若再繼續下去,反而不妥。他是東道主,又是男子,退一步理所當然。就連寶琴自己也回過味來,臉頰燒紅的坐下,「劉公子謬讚了,你才是真正的大才。方才好幾次,我用的韻都極牽強,虧得你能對上來。」

    互相幾句,其他人插科打諢,氣氛又恢復了最初的熱絡。

    過了一會兒,有婢女走到劉定川身後耳語幾句,劉定川這才笑著道,「重陽佳節,有酒有jú花,豈能無蟹?正好前日宮中賜下兩筐陽澄湖蟹,倒是應了景兒。」說著便命人呈上。

    不一時便有僕人手捧小蒸籠魚貫而入,在個人身側站立,另有人上來揭開蒸籠,將裡頭的蟹捧出放在客人面前。每個蒸籠里不過兩隻,黃澄澄的十分好看。上完了菜,擺好蟹八件,僕人們又魚貫退出,劉定川才招呼眾人享用。

    黛玉拿了工具,正要下手,又被劉定川一攔,「小心燙。」

    「多謝。」黛玉朝他點頭,然後才繼續自己的動作。劉定川又看了幾眼,見她動作優雅嫻熟,顯然深諳此道,這才放心。

    趙子頤在對面朝他擠眼睛,他全然當做看不見。

    用完了一隻蟹,黛玉便將手中器具放下。不等她開口,劉定川立刻問道,「林姑娘,可是這蟹不合胃口?」

    「此蟹十分美味,承劉公子之情,方能享用,自然無有不足。只是螃蟹性寒,我自由體弱,不能多用。」黛玉微笑道,「還請劉公子見諒。」

    「這倒無妨。」劉定川道,「這蟹蒸的時候就放了許多薑片紫蘇,去腥驅寒,又有黃酒佐之,多用一隻當無大礙。若林姑娘還不放心,我這裡還備了薑茶,用完之後喝一盞便是。」

    柏楊不記得黛玉是不是喜歡吃螃蟹了,不過原著里湘雲設螃蟹宴時,似乎的確是別人都吃得高興,唯她吃了兩口就放下,還覺得心口疼。便笑道,「既然劉公子這麼說,我看你身子也好了許多。若喜歡,不妨再用些。」

    黛玉見眾人都看自己,不由面上一紅,既不好說要,也不好說不要。

    正左右為難,劉定川已經取了她面前的那隻螃蟹,熟練的拆了,將蟹黃和蟹肉撇在一旁的碟子裡,命身後婢女捧了奉與她。黛玉見狀,只得接了。

    趙子頤笑道,「今日得見川哥兒這一手絕活,便不枉來這麼一遭了。」

    寶釵忙問緣故,趙子頤道,「你且看他拆下來的螃蟹。」

    眾人看時,才發現劉定川拆下來放在一旁的螃蟹殼,竟又拼成了一個螃蟹,若不仔細看,就像原本就是這麼著的,竟不露絲毫破綻。

    平常眾人吃蟹已是極為風雅,他卻更雅一層。

    寶琴見狀,心下不服,自己也試著將拆開的蟹殼還原,只是弄完了之後,左看右看,總有不契合之處,遠不及劉定川的那一個自然。她這才捧了酒盞,認輸道,「劉公子,我這才算是服了!」

    言下之意,方才聯句之事,她心裡終究是有些芥蒂的。未必劉定川不讓,她就不能勝出。

    劉定川只當聽不懂,含笑回敬一杯罷了。

    黛玉趁著眾人說話的時候用完了蟹肉,飲了兩杯熱酒,自己暗暗感應,身子並無不適,這才漸漸放了心,臉上露出些笑意。

    劉定川見狀,看了一眼桌上,眾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便讓人上了滾燙的薑茶來,「螃蟹性寒,的確不宜多食。我這裡剩著許多,白放壞了,回頭遣人送去你們府上。」

    眾人謝過。喝完薑茶,劉定川讓人撤了席面重上。正好之前說的名品jú花,已被僕人們小心翼翼搬來,就擺在亭子四周。於是眾人也不坐在席上了,紛紛起身,靠著亭子的欄杆賞花。

    第131章 jú花詩

    劉定川這樣的出身,能讓他稱讚一聲好的東西,莫不都是精品。兼之文士風雅,對這種事自然更加在行。所以即便以在場其他人的出身,這些jú花捧出來之後,亦不免讚嘆。

    名品jú花只貴重,在於極難栽培。並不是有了好的種,就一定能夠培育出來。甚至有時候花骨朵兒的時候看著有名品的意思,等花開了卻全不是那麼回事。

    今世jú花以青、白二色為尊,比之亭子周圍所種植的紅黃花朵,更顯素雅高格。

    看了一回,寶琴笑道,「有這等名花,豈可無詩?不如擬個題目,各自賦詩,看看誰能奪魁如何?」

    柏楊想起原著之中也曾經作過jú花詩,倒弄出幾分糾葛來,況且自己實在是不擅長此道,便道,「你們來便是,我一向不擅長此事,只好給你們做掌壇。」

    「楊哥兒不作,我也不作。」薛蟠道,「這裡數我沒有文采,就作了也是敬陪末席,不如不作。」

    其他人聞言都笑起來,寶琴道,「若都如大哥哥這般,這詩豈不是做不成了?」

    「非也非也。俗語云,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你們都是文采出眾之輩,自然要爭個高下。我有自知之明,就不去出醜了。如此,你們作詩,楊哥兒為掌壇,出題限韻,我就出彩頭,如何?」

    「那要看你出什麼,這裡的人什麼好東西沒有見過,若你的東西不好,我們還不要呢。」寶琴道。

    「我這一樣東西拿出來,他們幾個且不說,你們女兒家是必定喜歡的。」薛蟠道,「如今且讓我賣個關子,你們先作了詩,選出魁首,我才將東西請出來。」

    然後隨便旁人怎麼問,都不肯開口了。

    柏楊在一旁看著他笑,薛蝌那裡則投來感激的視線。薛蟠要用來做彩頭的東西,自然是自家店鋪里的新品。而這些生意如今是薛蝌打理,之前他曾問過薛蟠,這些東西要如何賣,薛蟠只說自有道理,卻不想是要趁著這個機會推出來。別看今日這裡沒幾個人,但涉及到了和郡王,這一樁風雅之事,回頭就能夠傳出去。種種過程自然也會引得不少人效仿,好處自然不盡。

    隨即眾人便讓柏楊這個令官擬定題目和用韻。柏楊道,「古往今來作jú花詩的也多,要出新意也難,我索性就擬個大家都沒作過的來。雖然偏難些,才顯出你們的才能。就叫《食jú》,如何?這名字不雅,你們也可擬更好的,只要寫的內容還是這一樣便可。至於韻,今日乃是重九,平水韻中有上聲第九為蟹,正應眼前之景,不如就用他?」

    眾人聞言都道,「此韻何其難也!」

    柏楊只是笑,並不說更改的話。薛蟠已是在一旁幫忙點了香。這一炷香燃盡,便是時間到了。於是眾人只得各自走開,苦苦思索去了。

    若是從前,這種場合,縱然不想搶別人的風頭,但黛玉也不會掩飾自己的才華。如今卻沒有這般執著了。她看著寶琴,就像是看著幾年前的自己,但兩人之間,又有極大的不同,前後思量,倒是又有一番領悟。

    柏楊見個人都在覓地苦思,黛玉卻還端坐在亭內,便問,「我一向知道妹妹捷才,或許此刻已經有了好的。不過,這樣難得的好花,總該多看看才不枉來了這麼一遭兒。」

    「楊哥所言有理。」黛玉道,「只是方才飲了酒,怕出去吹了風,反倒不好。」

    「你考慮得很是。」柏楊看了她一眼,見她身上的衣著的確不甚厚實,而這山雖然是人工堆砌的假山,但地勢一高,風自然就來了。她如今能處處想著自己的身體,總比不肯顧惜自己好,便道,「也對,jú花年年可賞,還是身子更重要。若是喜歡,咱們回去也種些,明年便可日日品賞了。」

    黛玉點點頭,卻並不如何動心,只看著柏楊問,「楊哥兒上回說的那件事,咱們幾時啟程?」

    「總要過了年。」柏楊道。

    黛玉自然知道這一點,這麼問不過是個引子,聞言又問,「那咱們先去何處?」

    「恐怕要先往江南走一趟。」柏楊道。西北和江南,是今上最關注的兩個地方。西北剛剛經歷過一場地震,想必不會有什麼問題,倒是江南……這裡不比西北,人文薈萃,又占據天下泰半財富,關係更加錯綜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自然更需要小心在意。

    提起江南二字,黛玉面上也露出幾分惆悵與傷感。林家祖籍蘇州,她又是從出生開始就在揚州生活,直到母親過世之後才來了京城。雖然那時候年紀小,能夠記得的事情不多,但是這種「故鄉之思」卻並未因此減少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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