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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回柏楊染的當然不是冰青布,而是另一種顏色更深一些的綠,不同的是,因為用了另一種染法,所以布料上會有十分漂亮的紋樣。因為是批量染制,所以柏楊只染了富貴牡丹一種圖樣,正好這種布料輕便,能夠用得上的時候,牡丹花也差不多開了。屆時穿上這布料裁成的衣裙,人與花相映成趣,豈不美哉?

    不過柏楊心裡想著若不是薛蟠幫忙,他根本買不到這些布料,因此便打算將這些染好的布重新賣給薛家。之所以如此,也是想著薛家如今不太平,似乎有人打算動搖薛蟠的地位,柏楊雖然嫌他蠢,但卻也並不算令人討厭,若能以這一批布料為他增加籌碼,何樂而不為?

    將興沖沖的薛蟠帶進倉庫里,柏楊指著自己染好的布道,「正好有一筆生意要跟薛兄談,薛兄瞧我染的這些布料如何,進不進得了你們薛家的綢緞莊?」

    薛蟠原本還擔心柏楊問他來這裡做什麼,雖然已經找好了理由,但柏楊事先提醒過,如此倒顯得自己不知好歹了。哪知柏楊根本不問,因此忙不迭的點頭道,「這布料自然是好的,我們薛家的鋪子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哪有進得進不得的?若是柏兄願賣,我……」

    「咳咳!」老管家周大在薛蟠身後用力咳嗽了兩聲,將薛蟠要一口應下的話給噎了回去。

    這一回薛蟠死活要到姑蘇來,周大不放心,因此府內的事情都叮囑了旁人,自己親自跟著過來。見柏楊一見面就要談生意,心中多少有些不喜。況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們家這位大爺,從不是個做生意的料子,鋪子裡的事情,更做不得主。上一回非要買那五百匹布,後來就賣不出去,如今周大自然要更加小心的看著他。

    柏楊似笑非笑的掃了周大一眼,垂下眼笑道,「既然薛兄做不得主,那這生意就算了。」

    搞搞清楚,並不是他非要貼上薛家做這門生意好麼?不過是為著薛蟠畢竟對自己不錯,投桃報李,如果別人不領情,他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又不是賣不出去!

    薛蟠聞言大急,「柏兄莫惱,那綢緞莊的掌柜可惡,說什麼這鋪子經營不易,若是我總要插手,他怕是不能勝任,這……」

    「既然想走,那讓他走就是了。」柏楊冷笑,「莫非偌大個薛家,還要靠他一個掌柜的吃飯不成?」

    就是薛蟠這樣立不起來,連這樣的事情都會受到威脅,才縱得這些人的膽子越來越大。否則縱然家主不懂這些生意上的事,他們也最多只敢稍稍瞞騙一番罷了,哪裡來的膽量私底下聯合起別人來算計他?

    上一回柳湘蓮原本是打算要將此事告訴薛蟠的,只是後來織造府來了人,事情出了變故,他又忙著要走,一時倒忘記了。後來再想提起,只是特特為了這事寫一封信,著實不像樣,倒顯得他一心要來離間別人家的關係。他又是個閒雲野鶴的性子,不耐煩因為這事就再來金陵一趟,因此只好作罷。

    所以到現在薛蟠對此還懵然不知,只以為掌柜的是因為之前自己買布的事而不高興,所以被人一威脅,就只得讓步了。

    也是到了這裡柏楊才知道,其實這時雖然有買賣奴婢的風氣,但承平年間,也著實沒有這麼多的人口可買賣。除卻拐子拐了來的,余者除非遭了災荒,日子過不下去,否則少有人走這條路。

    第13章 隔壁搬來新鄰居

    因此上,大戶人家家中的工人也分幾種。一種就是身在奴籍,世代都為奴婢的家生子。這些人雖然身份微賤,但因生死拳掌握在主子手中,也最為忠心可用,很得器重。另一種是外頭買了來的,然而越是高門大戶,便越是少有買人之舉,只因怕其中夾雜著什麼齷齪,保不齊就是誰派來的探子。

    此外最後一種卻是介於前兩者中間,是依附大戶的佃戶們的兒女,他們不是奴婢,簽訂的多半也是有年限的契書,入府幫工一來可以拉近跟主家的關係,二來也是進身之階——他們的子女是可以有出身的,若是得主人家看重,自然就前程無限。

    只是因為沒有身契,自然難以接觸到主人家的親近*,多半在外院跑個腿,或是在鋪子裡幫工。

    至於店鋪里的掌柜,則多半都是有積年經驗的幫工,逐漸升上來的,又或是從別家鋪子請來。他們不是主人家的奴婢,自身又有一門手藝傍身,不管走到哪裡都能過好日子。主人家對待他們自然也更加尊敬,因此底氣十足。

    也是因此,薛蟠才會被掌柜一句話拿住。這會兒聽了柏楊的話,臉上不免也有些訕訕。

    周大不由皺眉,心道這個柏楊怕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又怕薛蟠跟他在一起吃虧,不免十分著急。況且柏楊長得太好,周大是知道自家大爺的毛病的,生怕他被柏楊迷了心竅,不管不顧,只是當著柏楊的面,這些話還不好提。因此只愁苦著一張臉。

    柏楊在一旁看得好笑,這位管家的心地倒是不壞,一心為著薛蟠考慮,只是也太糊塗了些,該提防的人不去提防,倒在這裡跟自己磨洋工。

    倒也不是說周大就真的糊塗至此,連好壞都看不出來。只是這人的心都是偏的,總更相信自己人,而懷疑外人。周大等閒不會覺得家裡有人想要取薛蟠而代之,倒覺得他被柏楊帶壞的可能性更大。如此一來,自然只戒備他。

    「這也罷了,」柏楊腦子裡轉過這些念頭,才微微笑起來,「薛兄既然有難處,那就算了。反正我這小本生意,倒也不必發愁。」

    然後就要把人請出去。既然不買,就不必在倉庫里待著了。

    薛蟠原本猶豫,其實既不是因為周大的勸說,也不是因為掌柜的威脅——他本來就是個縱得無法無天的性子,哪裡真的就會理會這些了?

    只是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生怕自己以答應,轉頭柏楊得了好處就走了,自己卻是連個好字也落不下,因此故意做出猶豫的樣子,倒是希望柏楊因此對自己更殷勤些。

    他哪裡知道,上一回柏楊想要買布料,那是真心實意。且不說那時除了薛家沒有別人要出手布料,光是那個仿佛兒戲般的分期付款,除了薛蟠就沒人會答應,所以當時柏楊沒有別的選擇。但現在形勢倒轉,柏楊自認為賣布給薛家是照顧他們,薛蟠再拿捏姿態,他會理會才怪。

    這會兒見柏楊改了主意,連忙笑道,「誰說我不買?買自然是要買,不過……不過總要先談好價錢和數量,我方才只是在想,今次出門卻是不曾帶多少銀錢。若是柏兄不嫌棄,我這就讓人回去取來。」

    周大聞言不由大驚。

    倒是柏楊無可無不可的道,「若是太過麻煩,也就算了。反正蘇州這邊也有布莊,賣給他們也是一樣的。」

    既然生意沒談攏,他也就不願意花功夫去招呼他們了,直接開門送客。柏楊可沒忘記薛蟠可能打著自己的主意,在這種事情上,自然還是避嫌的好。所以無視了薛蟠祈求的眼神,直接把人送走。

    他原以為離開了這裡,管家周大自然能勸得薛蟠回心轉意,所以已經準備重新聯繫別人出售布料了。哪知第二日薛蟠又來了,竟是說自己身上只有幾十兩銀子,就先買這麼多布料。

    柏楊好笑不已,但最後還是開倉庫賣了幾匹給他。

    這些布料他從薛蟠那裡進貨的價錢是二三兩,加上林林總總的成本,總部超過五兩,售價卻要到八兩,這還是看薛蟠的面子,給了折扣。這一進一出,五百匹布就淨賺了一千七百兩。

    當然,真要將這些錢都收回來還需要很長時間。而且聽上去很多,但在這豪商富賈無數的姑蘇城,不到二千兩銀子水花都撲不起一個來。

    但無論如何,手裡有了這筆錢之後,柏楊不管再想要做什麼,都不必如現在這般掣肘了。原始資本的積累總是會需要更多時間和精力,以後就不需要這麼辛苦了。

    柏楊原以為,買完了布料,花掉了手裡的錢,薛蟠也就該打道回府了。卻不料他猜到了開頭,卻沒猜到結局。

    又過了一段時間,柏楊忽然發現自家隔壁的院子似乎賣出去了,不少人進進出出的在搬東西。

    他們租住的這處院子不大,但左右的房屋都是空著的。柏楊當初挑選這裡,正是為其清淨,不被人打擾。但宣兒年紀還小,又愛熱鬧,沒有鄰居家的小孩跟他一起玩鬧,倒是悶悶不樂了許久。不過他畢竟懂事,再說院子裡只有兩個人,許多事只好親自動手,忙起來也就顧不得了。

    後來去了染坊,那裡雖然人多熱鬧,但畢竟都是大人。所以知道有新鄰居搬過來,宣兒立刻高興的前去打探,只是等回來時,就已經拉長了臉。

    「這是怎麼了?」柏楊打趣他,「莫非是因為咱們的新鄰居家裡沒有和你一般大的小姑娘?」

    「什麼新鄰居!」宣兒憤憤不平的道,「就是前回來的那個薛大爺,他買下了隔壁的院子。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想的,莫非錢多得花不出去了?」

    「你說隔壁住的是薛蟠?」柏楊也有些吃驚,他這是做什麼?

    到了下午,薛蟠就親自登門來拜訪了,他一臉的眉飛色舞,看上去非常高興,「如今咱們就要做鄰居了,以後有什麼事,互相幫襯著。柏兄若是有事,只管告訴我便是,包準辦得妥妥的!」

    「薛兄怎麼想起在這裡置辦產業了?」柏楊問。

    按理說,薛蟠就是不在金陵住,也該趕緊上京去才對。畢竟他母親和妹妹都在那邊,總要人支撐門戶。要說他搬到這裡來住只是欽慕蘇州人文盛景,那可就真是笑話了。

    其實他的目的柏楊也知道,也正是知道,所以心裡恨得咬牙,卻不能做出自己已經知道的樣子來。

    薛蟠如今還不敢造次,但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已經看透了這些,恐怕就不會如現在這般有所顧忌了。只是自己這裡正忙著,他還來添亂,仿佛怎麼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藥,柏楊心中也實在是有些發憷。

    兩輩子加起來,頭一回被人這樣糾纏,他還真有些拿不準該如何處置。

    其實如果撇開別的不說,單論薛蟠本人的條件的話,是非常優質的。可惜,其他東西也不是那麼容易撇開的,所以無論如何,他絕不是柏楊會考慮的對象。

    柏楊很清醒,即便是在現代,他們這樣的人也是不被大多數人接受的,所以大部分人還是只能深櫃。當然,那是一個提倡個性解放的時代,即使你坦然承認性向,為周圍所不理解,只要心理上足夠強大,也可以過好日子。更不提柏楊所在的,是最為開放的時尚圈。

    但在這裡,不行。或者說,在這裡玩玩可以,但認真不行。

    紅樓夢裡寶玉心系黛玉,但他同時可以欣賞寶釵和大觀園裡其他的女孩子們,同時還憐惜著家裡所有美麗的丫鬟們,即便如此,也不耽誤他先後跟秦鍾和蔣玉菡來一段,這還是文里直接寫出來的,那些比較隱晦曖昧的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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