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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寶釵玲瓏機變,又跟隨薛姨媽學習管家理事許久,如今家裡的事情多半都能做主,自然知道許多秘辛。高門大戶,即使不休棄和離,要應付一個孤立無援的女人有太多的方法,就算有當家夫人的名頭,沒有實質的權利,那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傀儡。
遠的不說,賈府里那兩位太太,邢夫人本是長媳宗婦,身上還有誥命在,可過的又是什麼日子?就連拿出幾十兩銀子都要反覆盤算計較,這是為何?還有東府的大嫂子尤氏,掌著管家的權利,卻也只能事事順著爺們,又是為何?無非她們是低人一頭的繼室,娘家又衰敗無人罷了。
所以她回過神來,便對薛姨媽道,「若沒有哥哥和楊哥,這門親事本也輪不到我,倘若果真有變故,也是該得的。何況哥哥才是這個家的指望,若是無人扶持,就是婚事成了又如何呢?所以斷沒有為了我反而委屈哥哥的。媽細想,是這個道理不是?至於子嗣之事,哥哥如今還年輕,就是十年後再去想,也不遲的。」
寶釵沒有說得過分明白,但薛姨媽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對這個時代的女子來說,丈夫納一兩個妾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薛蟠就是同柏楊一直這麼好,等年紀大了,想要個孩子了,也容易得很。至於柏楊會不會答應,她們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
而倘若十年後兩人不似如今,到時候讓薛蟠娶妻生子,便也順理成章了。
「我的兒,還是你想得周全。」薛姨媽握著寶釵的手,「我從知道這件事,這心裡就沒有安寧過。如今你這樣說,我倒能放下心了。只是委屈了你。幸而此事知道的人沒幾個,還有轉圜的餘地,回頭我便去同你哥哥說,他自己胡鬧不要緊,萬不可耽擱了你!」
「媽做主便是。」見說得薛姨媽迴轉心意,寶釵便道。
但雖然說動了薛姨媽,寶釵自己心裡對這件事,卻還是免不了有幾分複雜。回去之後便頻頻出神,讓黛玉看出了端倪。
二人的原本就較之原著更為親密,加上這些日子同行同臥,才發現兩人竟有許多相似之處,早已彼此引為知己,比親姐妹更親些。加之這件事情黛玉遲早都會知道,所以寶釵也沒有隱瞞,吞吞吐吐的說了。
說完之後,心裡也不免有些感嘆。
從前她還感嘆過,柏楊那樣的人,什麼樣的世間絕色才能配得上?又因為在她認識的姑娘之中,唯有黛玉最為出色,所以寶釵甚至曾經想過,說不準林妹妹就留在自家了。只不過後來見二人相處光風霽月,柏楊顯然只將黛玉和自己看作妹妹,這才放下了這個念頭。
哪知……
這算不算另一種意義上的一家人呢?
黛玉聞言,怔了許久才道,「楊哥兒曾同我說,我們這樣的身子,最緊要的是看開,自在,順心。我如今倒有些明白了。」
連這等離經叛道之事都能坦然為之,略不在意,柏楊的心胸恐怕比自己所想的還要開闊。難怪自己明明離開了賈家,心思暢快,身體卻也不見大的好轉,原是少了這樣的灑脫不羈。
但她雖做不到,心裡卻是羨慕的。
她和寶釵不同,雖然也飽讀詩書、但因為從小沒有父母在身邊言傳身教那些世俗的道理,唯一的親密朋友還是寶玉這個一向視各種規條為廢紙的,自然也養成了一股自然之氣,許多世俗之理,她雖然也知道,但並不十分放在心上。所以對柏楊這件事,反倒比寶釵更容易接受。
寶釵見她又發了痴,笑著搖搖頭,隨她去了。不過話說出來之後,心裡終是敞亮了許多。這件事哥哥和楊哥顯然自有計較,就是她真的有什麼想法也沒有用,如此,何必費神呢?
……
又過了幾日,薛蟠的傷已經結痂了,府里卻似乎還是安安靜靜的,像是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兩人心裡有些詫異,又不免感動。
薛姨媽既然沒有後續的手段,那就是暫時默許這件事情存在了。
其實這還都多虧了寶釵。也是她提起十年後,才讓薛姨媽覺得,薛蟠畢竟年紀還小,就是再荒唐幾年,也等得起。而她自己作為過來人,再明白不過一個道理:感情都是新鮮的好。就是如今再怎麼痴迷狂熱,等到年深月久,總會被時光和種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消磨,逐漸淡去。
維持一個家庭的東西不是感情,而是責任、孩子和其他許多的牽絆。
人到了年紀,就會想要平穩的家庭、延續香火的孩子,薛蟠和柏楊自然也不例外。等到這種熱情消退,就是自己什麼都不做,也許他們就會回頭了。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需要這個時候跳出來枉做壞人。免得越攔越讓薛蟠這個兒子同自己離心。
不過薛姨媽還是對他們提出了一個要求。
寶釵的婚事,禮部那邊已經訂好了吉日,就在今年秋天。所以為免中途出什麼變故,薛姨媽要求柏楊暫時離開京城。等到事情過去,隨便他們要做什麼,她就不再管了。
這番話她是對薛蟠說的。而薛蟠心裡正為薛姨媽沒有繼續反對而感動,這樣「小小的要求」,自然也就不好拒絕,咬著牙應了。只是回來見到了柏楊,便是好一陣唉聲嘆氣。
妹妹要出嫁,而且嫁的還是皇室宗親,他自然是沒空離開的,接下來都要忙著為這件事做準備,就算薛家比不上皇家,總也不能讓人看了太寒酸才好。所以是不可能有時間去找柏楊的。
這一去,就又是數月不能見面了。
柏楊道,「太太能想到這樣,已是不易。我出去住一陣子也好,免得平日裡見了,她不好過,我也不自在。況且前兒不是說,等這邊的事情了了,咱們就不留在京城了麼?只是也不能回金陵,那是你們薛家祖地,闔族人都在那裡,紛爭只會更多。所以我如今先出去四處走走,選個喜歡的地方,略作經營也不錯。你看呢?」
薛蟠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楊哥兒是不是早就有這個打算了?」
「快把你那些心思收起來!」柏楊抬手在他頭上敲了一下,「打算自然是早就有的,卻也沒想瞞著你走。之所以不說,無非是覺得還不急於此罷了。」
他說著,見薛蟠臉上露出不信的表情,便笑了起來,「怎麼,就不許我憊懶一陣麼?我本來也不喜歡這種奔波,何況……」目光一轉,落在薛蟠身上,「你既在這裡,我又怎會想去別處?」
薛蟠轉身把人摟在懷裡,低聲喚道,「楊哥兒……」
最近他是越發的愛對柏楊撒嬌了。因為薛蟠能夠非常明顯的感覺到柏楊對自己的縱容。而且這種時候,柏楊也絕不會吝惜在語言上表示對自己的重視和在意,讓薛蟠聽得心旌動搖。
柏楊轉頭和他交換了一個吻。然而想退開時卻被薛蟠按住,然後這個吻漸漸失控,仿佛有灼熱烈火從心底點燃,然後蔓延至全身,周遭,乃至全世界。
他本來還有話要跟薛蟠說,但在這火焰的灼燒之中,便全都忘記了。
等到薛蟠饜足的放開他時,柏楊已經有些迷糊了。他心裡還惦記著自己有話沒有說完,但轉念又想,明日再說也不遲,於是便放心的睡過去了。
徒留薛蟠對著他的睡臉發呆,心裡則轉著截然不同的念頭:就是楊哥兒要走,也不急在這一時,能多留幾日同自己在一處,也是好的。
於是柏楊發現,自己似乎不能好好跟薛蟠說話了。
白天各自有事,身邊還有其他人,自然不方便討論。但晚上,雖然薛蟠明目張胆的不住在正院,而是留在自己這裡,但是兩人卻也幾乎沒有說話的空檔。因為只要旁邊沒人,薛蟠就會自覺的纏上來,而被他一纏,柏楊又往往會忘記了自己本來要說的話。
雖然薛蟠平日裡也很粘人,但是這幾日已經達到了一個極限。柏楊在沉溺了幾日之後,便慢慢的回過神來,意識到薛蟠是用這種方式逃避話題。
他揉了揉酸痛的腰,咬著牙想,看來該給薛蟠立立規矩了。
第113章 平安州
一旦柏楊板起臉來,薛蟠就沒有任何辦法了。所以這日,兩人終於能夠坐下來好好說話。
期間薛蟠見柏楊幾次抬手去揉腰間,不由心疼,還想靠過去幫他舒緩一下,被柏楊嚴詞拒絕。誰知道舒緩著舒緩著,是不是又折騰到床上去了?
本來兩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情深意切,碰到對方的身體就容易有反應,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薛蟠只好讓柏楊好生坐在軟榻上靠著,自己搬了椅子在他對面坐下,垮著臉道,「這樣總行了吧?」總覺得像是在審犯人。
「你還不高興?若非你日日胡鬧,我也不想如此。」柏楊揉了揉額頭,「但這件事你既然應了太太,我就遲早要走。躲著有什麼用?我本來想同你商量一番該去哪裡。若你不願意,我就自己選了。」
薛蟠立刻收起臉上的頹喪,「我只是捨不得楊哥兒……依我說,楊哥兒不如就在京城附近找個地方住下,免得長途跋涉。」
「你若得了空,還能偷偷過去盤桓個三五日,是不是?」柏楊瞪他,「你是不是忘了太太要我們分開的目的。就是怕有人發現了此事,以此來做文章,影響到寶釵的婚事。我若是住在京城附近,你常來常往,難道是生怕別人發現不了嗎?」
薛蟠只好問,「那楊哥兒是怎麼想的?」
柏楊道,「前陣子,柳兄寫信回來,不是說最近正在平安州嗎?我想那邊的山水景致風俗人情都與中原大不相同,若能去走走看看也好。有柳兄策應照顧,你也不至於不放心。你覺得如何?」
這主意的確是不錯,但薛蟠總覺得有些不甘心,「雖然柳兄的為人和身手我都是信得過的,然而那邊畢竟人生地不熟,又同異族接壤,聽聞不甚太平,你們二人難免孤立無援。不如還是別選地方罷了。」
他可沒有忘記,柳湘蓮和柏楊的關係相當好。——柏楊後來已經對他坦誠過,當初就是自己擺脫柳湘蓮去找人的。能在這種事情上相互託付,顯然關係十分親近。薛蟠雖然不至於吃醋……好吧,他的確是吃醋了。
他自己都不能照顧柏楊,為什麼要讓別人照顧?
只是要讓柏楊去別處,卻是連策應照顧的人都沒有,他更不放心。能放心的只有金陵,偏柏楊不想去。
當然,最後妥協的人只能是薛蟠。
「楊哥兒只當我之前說的都是胡話罷。就去平安州。」薛蟠見柏楊不說話,自己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只能應承,但又道,「但是我親自送你過去。若不然,不知楊哥兒去的是個什麼地方,我如何能放心得下?」
柏楊笑道,「本來也是要你與我同去的。想來出門走一遭兒,長些見識,太太不至於不允。」
薛蟠這才高興起來。不過只一會兒,想到柏楊要走,往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人,這高興也就漸漸淡下去了。
柏楊見狀,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你啊,若始終還是這般七情上面,什麼都寫在臉上,我又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在京城裡?你如今已是這家裡的頂樑柱,萬事多思多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