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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樓夢》的世界很有意思,即便是神仙鬼神,也充滿了各種人情世故。譬如寶玉之所以能夠夢中遊歷太虛幻境,以警幻仙子所言,是受了榮國公的拜託。而秦鍾死時,鬼差前來拘魂,聽說寶玉來送,竟主動退避。

    所以一旦確定柏楊的身份不凡,這一僧一道反而不再猶豫,反正正如柏楊所說,黛玉並未破誓,那麼這件事也就有了可以通融的地方。

    於是兩人說了一段瘋話,然後就這麼離開了。

    倒是讓柏楊和薛蟠都有些摸不著頭腦。薛蟠看了看兩人遠去的背影,又回身去看柏楊,「楊哥兒,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柏楊說,「這兩人瘋瘋癲癲,我不過拿話隨意搪塞,誰知他們聽成了什麼,許是誤打誤撞合了他們的意思。」

    薛蟠有些狐疑,但柏楊這樣說,也就是不欲多理會的意思,他便也不再追問。

    不過內心裡,自然不是絲毫沒有猜測的。只是從一開始,柏楊給薛蟠的印象就是無所不能,如今再添上幾分神秘,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

    除了一種隱約的無法再掌握柏楊的糟糕預感之外。

    人都是貪心的。一開始薛蟠所求的只是讓柏楊眼中也有自己,後來期望自己的感情能夠得到回應,而現在,他已經想著如何讓柏楊眼中只有自己,在自己面前沒有秘密了。

    誠然薛蟠自己也知道這種想法不對,但他既不想也不太能控制住自己。

    所以跟柏楊分開之後,他就開始琢磨起方才那一番對話來。——雖然聽的時候似懂非懂,但薛蟠早已非是吳下阿蒙,就算不懂也強記下來了。這會兒一一去回想琢磨,反而漸漸品出幾分意思。

    一開始,那兩人頗有讓柏楊出家的意思,而在一陣機鋒之後放棄了這個打算。

    想到柏楊讓他們放棄的那句話,薛蟠的心都跟著微微熱了起來。

    那一僧一道鄙薄自己,薛蟠雖然生氣,但也不至於會去計較,然而非要帶上柏楊,說自己這樣的濁物配不上他,薛蟠就不怎麼高興了。然而不等他開口,柏楊就已經說出了他心中所想,還自承沾染紅塵不願脫身。這句話雖然說得含蓄,但未嘗沒有不會跟他分開的意思,薛蟠怎麼可能不激動?

    便是為了這句話,就什麼都值得了。

    就是現在想起來,薛蟠還是忍不住微笑。柏楊平日裡言語上極少有這樣的表態,然而今日可見,自己對他的用心,他全都知道,且他對自己的用心,也並不少。

    兀自高興了一會兒,薛蟠才繼續往下想。後面的對話十分含糊,但也能夠聽出來,是在為另一個人爭執。那僧道二人認為柏楊插手了某個人的事,結果非常嚴重,而柏楊則否認。

    那個人是誰,薛蟠不知道,但這並不影響他去推斷。

    那一僧一道的身份,薛蟠自然也能猜出來,無非是之前寶玉和鳳姐被魘住時出現的所謂高人。畢竟這二人的外貌太過特殊,讓人想忘記也難。

    既然如此這件事少不得就同賈家有干係,或者說同寶玉有干係。否則這二人似乎來歷不凡,為何要專門來治寶玉的病?

    之前聽說寶玉已經好了,薛蟠雖然對賈家不怎麼感冒,但心裡還是覺得這二人有些道行,頗為感念的。畢竟親戚一場,他看不上寶玉,卻也沒想過對方出什麼事。

    然而現在這兩人莫名跑來找柏楊說了這許多莫名其妙的話,很有可能是因為寶玉的緣故,薛蟠心裡就頗不滿意了。

    不過柏楊素日裡對寶玉並沒有什麼特殊,甚至話也沒說過幾句,對話中的人想必不是他。如此一來,同寶玉有關係,但是後來又被改變的人,要猜出來也就不難了。

    不是寶釵,就是黛玉。

    畢竟賈家原本有意在這兩人之中選一個來配寶玉的,如今卻兩個都沒戲了,這便是最大的變化,而這變化之中,薛蟠知道,柏楊出力不少。

    涉及到家中的兩位妹妹,以薛蟠護短的性格,本來也不會對那兩個莫名其妙的人有什麼好感,更何況柏楊明顯先站了立場,薛蟠自然是跟他站在一起的。

    不過,「應誓而來」這樣的說法,很明顯還牽扯到了別的東西,薛蟠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卻知道一定十分要緊。

    這時候的人對所謂的天命還有所畏懼,而在他們看來,能夠影響到所謂天命的人,自然也都非凡人。

    所以,柏楊又會是什麼來歷呢?

    這個問題在薛蟠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雖然立刻就被他壓下去了,但還是讓他心中泛起一陣惶恐不安。

    在兩人這段關係之中,本來就是柏楊一直在占據主動,薛蟠不可能毫不在意。但是之前他願意接受這樣的現實,願意以一種示弱的姿態博取柏楊更多的關注。但實際上,對薛蟠來說這未嘗不是另一種掌控。

    而現在。這件事才算是完全失控了。

    薛蟠不想跟柏楊討論這件事,卻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這件事究竟牽扯到什麼他無從得知,但毫無疑問,寶玉一定是其中的關鍵。

    所以理清楚這個思路,薛蟠便對著車外吩咐,「去賈府。」

    第104章 我高興

    說來十分湊巧,原著之中,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薛蟠將寶玉騙出去聚會,晴雯為此置氣不給黛玉開門,惹得黛玉又是一場眼淚,並為此作《葬花吟》。而如今薛蟠同賈家人疏遠,跟寶玉自然也沒什麼往來,甚至因為諸般事情對他隱約有些瞧不上的意思,這一段劇情本來不會再發生。偏生因為這一僧一道出現,讓薛蟠心生警兆,還真的將大病初癒的寶玉請了出來。

    這回倒沒有用騙人的手段,而是直接登門拜訪,見過了賈政之後,才開口。賈政對薛蟠這個姨侄頗為看重,聽說他要見寶玉,遂親自派人去請。

    寶玉聽說是薛蟠要見自己,也不免驚疑。只是當著賈政的面,不敢表露出來。

    哪知見面之後,薛蟠似乎也沒什麼話要同他說,寒暄客套幾句之後,便又告辭了,弄得父子二人都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賈政借著這個由頭又將寶玉好生訓斥一番,言語中極贊薛蟠得和郡王看重,讓他多同薛蟠親近云云,惹得寶玉心中好沒意思,再想及寶釵就是要嫁給和郡王,越發沒趣。再想到黛玉就這麼搬出去,方才當著父親的面,也不好追問她的現狀,回去時精神難免有些怏怏,不免又讓怡紅院一干人等惶恐憂心,諸多撫慰。

    而薛蟠心裡卻是有些失望。

    他橫看豎看,無論如何看不出寶玉究竟有何獨特之處。言語試探了幾句,卻發現寶玉甚至都未曾正面見過那一僧一道,竟是對這件事懵然無知,想必從他這裡,是試探不出什麼了。

    因著這件事,接下來的幾日裡,薛蟠心中都有些不自在。

    其實柏楊的事,他大半都不知道,也不會特意去探問。但不知為何,這一件事薛蟠卻格外在意。大抵柏楊對此顯露出來的非同尋常的態度,以及事情不在自己控制之中的不安,終究令他無法安之若素。

    因此面對柏楊時,總免不了想問又不敢問的躊躇反覆,又怕柏楊看出來,索性決定暫時躲著些。

    他平日裡那般黏糊,忽然轉了性,柏楊豈有不知道的?雖然不甚明了薛蟠究竟在彆扭些什麼,但總歸與自己有關便是。因此柏楊就思量著,如何讓薛蟠高興些。

    這在兩人的關係之中可著實少見,薛蟠是喜歡了就恨不得將天下間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對方面前的那種人,素日裡只有他對柏楊百般討好遷就,柏楊也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如今想來,倒的確是有些虧了他。

    正好再過幾日就是薛蟠的生日,柏楊從很久之前就開始琢磨如何為他慶生,倒是個極好的機會。

    薛蟠的生日在五月初三,到這一日,不單薛姨媽和寶釵黛玉備了壽禮,闔府下人都來磕頭,外頭店鋪里的掌柜夥計等人,也都借著這個名目,送了不少東西過來。此外薛蟠素日生意上往來的朋友,並同和郡王府,也都有壽禮送到。

    這些壽禮中不乏珍貴之物,但對薛蟠來說,也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從小到大不知見過多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他所期盼的是柏楊的禮物。去年柏楊回金陵,錯過了他的生辰,所以這便是二人定情之後柏楊頭一次替他慶生,薛蟠早心心念念許久。

    然而直等到太陽西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禮都收了,柏楊卻還是沒動靜。

    ——莫說是禮物,他甚至沒出現在薛蟠面前,自然連一句賀壽的吉祥話都沒有。

    這讓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的起床,翹首期盼的薛蟠十分失落。

    原本薛蟠是想繃著燈柏楊來給自己個驚喜的,但等到這時候,他終於按捺不住,還是去了柏楊的院子,要看看他究竟在幹什麼,是不是已經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守在柏楊院子門口的是個缺了一條胳膊的彪形大漢,名喚長興。之前薛蟠曾想給柏楊身邊換幾個人,帶了不少人來給他挑,柏楊卻都未看中。後來也不知他怎麼想的,託了和郡王,從軍中請了兩位在戰爭中落下殘疾的軍漢回來。

    官員們家中多有由朝廷劃撥的士卒,無論看守門戶還是跟隨出行都可放心,京中權貴之家多有效仿,但只要殘疾之人卻尚屬首次,薛蟠本來並不十分贊同,但柏楊讓另一個叫長順的軍漢跟著他,他的態度立刻就轉變了。

    長興,長順,一聽就是一對兒。這跟他從前將自己身邊的杏奴給了柏楊,是一樣的。這樣的不分彼此,讓薛蟠如何能不高興?尤其是長順到了身邊之後,接觸得多了,方知對方並非他所以為的粗魯莽撞。原來二人原本是軍中探哨,性情細密嚴謹,又會看各種文書帳本,著實給薛蟠幫了不少忙。

    因此這會兒見了長興,薛蟠還笑著寒暄了兩句,才問柏楊在做什麼。

    長興搖頭道,「大爺說薛大爺若來了,直接進去便是。」

    他早猜到自己要來?薛蟠這會兒已經確定柏楊不可能忘記自己的生辰了,只不知道在這裡布置什麼,於是迫不及待的邁步進屋。

    房門明明是緊閉的,可薛蟠一推開門,柏楊就站在門口,笑意盈盈的看著他,「我還在想,你能忍到什麼時候?到比我想的更有定性些。」

    薛蟠如何不知道柏楊是故意在捉弄自己?他上前握住柏楊的手,道,「原來是故意要我著急,我就知道楊哥兒絕不會忘了我的生辰的。」

    柏楊想笑。從一個多月前開始,薛蟠就有意無意的提起這個話頭,他要是這還記不住,那恐怕薛蟠真的會炸了。

    不過他今天的目的,可不單是磨薛蟠的性子。柏楊轉過頭,冷了臉道,「你這幾日一直在躲著我,我還以為你不想見我呢。今日是你的壽辰,若見了我不高興又如何?我索性識趣些不去,豈不兩好?」

    薛蟠聞言不由心虛,「只是節下店裡的事情多……」

    說了一半,見柏楊就這麼望著他,便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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