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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
“娘您是想說老侯爺夫人是外室女那事兒對罷?”十二挑眉,“那事兒是外人胡扯的,人家的確是嫡女。”
“你如何確定的?”雖說這種事情原就沒甚麼真憑實據,可同理,想證明很難,想反駁則更難。哪怕明知曉這種可能性原也不大,可一旦得知了這個消息後,難免會在心裡頭留下疙瘩。這也是為何謠言一旦肆意傳播,就極難澄清的緣故。
然而,讓那拉淑嫻沒想到的是,十二隻是無所謂的攤了攤手:“這種事情說不清楚,不過我相信那位是嫡女出身沒錯的。再說了,其實甭管裡頭的真相如何,至少在名義上,她是上了族譜的嫡女不是嗎?更何況,她都嫁人那麼久了,如今是給她的兒子說親,又不是她自己說親,真相如何還重要嗎?”
的確已經不重要了。
“確是我魔障了,其實只要她為人和氣點兒,對小鈴鐺好點兒就行了。”說罷,那拉淑嫻苦笑一聲,旋即抬眼卻見十二面上有些古怪,當即便脫口問道,“怎的?那人不好?”
“哪裡有十全十美的親事?娘您自個兒想想,表姐今年都十八歲了,史家大爺我記得是十四歲罷?甭管史家是不是落魄了,人家好歹也是襲爵的保齡侯爺,再說史家的家底不比咱們薄,哪怕他真的一事無成,也可保一世榮華富貴。”
“也就是說,他人不好?”那拉淑嫻面色一沉,“若只是老侯爺夫人不好說話也就罷了,若是史家大爺人不好,這門親事張家那頭還能答應?”
“有啥好不好的?娘您自個兒憑良心說,我爹好不好?”十二愈發的無奈了,“說親不就是看門當戶對嗎?我爹那人打小就是個胡來的性子,文不成武不就的,還是出了名的貪杯好色。可那會兒張家不還是應允了您和我爹的親事?表姐還不如娘您當年呢,她年歲大了,性子又有些古怪,除非張家豁出去打算養她一輩子,要不然史家大爺會是最好的選擇了。人家再怎麼樣都是有爵位的侯府繼承人。”
那拉淑嫻沉默了。
過了好半響,她才幽幽的道:“十二,其實你不知曉,我一直都覺得虧欠了小鈴鐺。先不說張家幾個孩子裡頭,我只同她感情好些,單說她娘的事兒……唉,有時候我總是在想,倘若那時候並不曾讓嬤嬤寫了調養秘方予她,那她是不是就不會懷孕?如此,也就沒有後來發生的那些事兒了。”
有時候,那拉淑嫻確是曾想過那些事兒,譬如說,要是她壓根就不曾在張氏咽氣後上了身,那麼其他人會如何?對於被發落的下人們,她倒是無所謂,只因她原本做事就講究一個問心無愧,而唯一愧疚的就是小鈴鐺母女倆。
也許,她那大嫂並不後悔用性命換取小兒子的命。
也許,張家其他人都不會怪罪於她。
也許,長房小哥兒甚至還要慶幸能來到這個世上。
……
可小鈴鐺呢?那孩子才是最最無辜的一個。若沒有那拉淑嫻的胡亂插手,小鈴鐺根本就不會在稚齡失去母親,更不會給自個兒擔上這麼重的負擔。
“史家那頭的事兒,娘若是真想知曉,回頭還是問問爹罷。其實,在我看來這門親事挺妥當的,畢竟表姐即便有心要選更好的人家,恐怕也是妄想了。”十二苦惱的看著那拉淑嫻,似乎有些勸解又不知曉如何勸解,只能無奈的道,“娘只是給了大舅母機會,難不成治病還能錯了?之後後頭的事兒,誰能料到呢?您又不是神仙。”
那拉淑嫻抬手輕拍了拍十二的小腦袋,笑而不語。
小鈴鐺的事兒,算是給那拉淑嫻提了個醒兒。其實,她始終認為,給姑娘家擇親事遠比給小子挑媳婦兒來的重要得多。要知曉,改嫁的女子終是極少數,另娶的男子卻不算稀罕,更別提男子成親後仍有自己的父母親人,有親朋好友,有事業前程,所謂的妻子不過是諸多事情里的其中一件,而非人生所有。可女子呢?別過了父母親朋,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人家,從此將自己依附於一個陌生人,萬一所託非人,這輩子也就毀了。
儘管那拉淑嫻無法替小鈴鐺的親事做主,不過多打聽一些消息卻還是使得的。況且她也敢確保,若是史家大爺真非良人,張家那頭也不會捨得將小鈴鐺推到火坑裡的。
這般思量著,那拉淑嫻索性重整了妝容,特地去了一趟榮慶堂。
榮慶堂里熱鬧得很,諸人圍聚在一起,或是說著閒話,或是做起了女紅,還有便是喝著茶水吃著點心。
當然,說著話的是賈母和王熙鳳,做著女紅的是元姐兒,至於只顧著吃喝的……
“二丫頭,你要是再吃下去,回頭就該喚你胖丫頭了。”那拉淑嫻笑著給賈母請了安,回頭就看到迎姐兒左右手各一塊點心吃的津津有味的,登時一個沒忍住吐槽了起來,“還記得前幾日你哭著跟我說,小哥哥欺負你了,你同我說說,他是怎麼欺負你的?”
迎姐兒終於放下了手裡的點心,抬頭望著那拉淑嫻,吭吭哧哧了半響才道:“小哥哥喚我胖妹妹。”頓了頓,迎姐兒立刻換上一副憤怒的表情,“他壞!”
“那要是我喚你胖丫頭呢?是不是也壞?”那拉淑嫻接過丫鬟遞過來的帕子,親自給迎姐兒擦淨了雙手,又下意識的捏了捏,“你自個兒瞧瞧,手背上全是渦旋,胳膊上全是肉。得了,別吃了,回頭跟著你小哥哥去外頭跑一圈,不然回頭咱們都喚你胖丫頭,看你向哪個告狀去。”
“太太……”迎姐兒癟著嘴一臉的委屈,卻仍是老老實實的由著那拉淑嫻為她淨了手,又拿來手脂抹了點兒,“香香的!”
小胖丫頭沒心眼兒,再大的委屈扭個頭就給拋到腦後了。待之後,元姐兒拿了條繡了兩朵花的帕子予她頑,更是把她樂得找不著邊了。
趁著這個機會,那拉淑嫻也總算有工夫仔細打量了一下許久不見的王熙鳳了。
——不錯,這姑娘越大越水靈了,尤其那雙丹鳳眼,瞧著就像宜妃娘娘。
王熙鳳又不是迎姐兒那個二缺丫頭,且這兩年她也隱隱從王家老太太那頭聽說了榮國府的事兒,更別說她來了這麼會兒,賈母已經試探她好幾回了。聰慧如她,哪裡還會猜不透王家有意再度跟榮國府結親呢?只是,先前她尚不知曉自己會被說給誰,還倒是她表哥珠哥兒,可到了這會兒,那拉淑嫻絲毫不掩飾的打量著她,登時讓她心裡更透亮了幾分。
“怎的想到來瞧我這個老婆子了?還是聽琮兒說起,咱們府里來了嬌客?”賈母笑呵呵的道,“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跟王家討來的,可得多留一陣子。”
“老太太您說的是,這麼嬌俏的小姑娘,可不是得多留些日子嗎?我瞧著呀,索性咱們就給昧下了,不還他們了!”
“哈哈哈,你這跟土匪有啥兩樣?瞧著好看的就往屋裡扒拉?不成不成,這回可真是不成,鳳丫頭是我討來的,不給你。”賈母也有心試探一下那拉淑嫻的心意,畢竟上回也只是隨口提及,加上當時兩個孩子年歲都太小,瞧著更像是玩笑話,而非誠心誠意的結親。
“我若硬搶了過去,老太太可會惱我?”那拉淑嫻笑著伸手將王熙鳳攬到了懷裡,怎麼瞧都瞧不夠,“好姑娘,我一見你就覺得格外有緣,索性留在府里,一輩子陪著我,可好?”
“你個強盜土匪!”賈母簡直不知曉該說甚麼才好,雖說那拉淑嫻的心意是被試探出來了,可同時她也對那拉淑嫻的無恥有了新的認識。不由自主的,賈母想起了當年頭一次見面時,不禁思考起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家老大確實夠黑!!
笑鬧了一會兒,那拉淑嫻索性提起了保齡侯府的事兒,她倒是沒提及小鈴鐺,只是詢問起了史家的近況。
對於自己的娘家,賈母始終都是很在意的,哪怕這幾年保齡侯府明顯瞧著落魄了,可到底這娘家不比旁的親朋好友,但凡有法子,賈母也不願意瞧著娘家繼續敗落下去。萬幸的是,她弟弟雖沒了,可好賴留下了三個兒子,且長子已經長成,聽說都開始議親了,想必將來會越來越好的。
那拉淑嫻幾番試探,卻意外得知賈母似乎完全不知曉史家有意同張家結親一事,又想起張家似乎也有意隱瞞著,要不是十二恰巧碰上過,指不定要到三媒六聘完全成了之後,才會對外宣布罷?
可這究竟是為何?
隱隱的,那拉淑嫻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可一時半會兒的,又實在是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兒。思來想去,索性暫時拋開不提,只跟賈母閒聊起來,間或打趣一下幾個小姑娘。
不多會兒,外頭問可要傳午膳了,賈母這才讓幾個姐兒們去隔壁耳房用飯,只留了那拉淑嫻一人在跟前。待姐兒們都走了,賈母才喚了那拉淑嫻坐在她下首:“自有人伺候著,你且坐著,我有事兒問你。”
儘管多半時候,賈母有些目光短淺,可不能否認的是,賈母其實也是個聰慧之人。至少在後宅這一畝三分地上,她的聰慧勁兒是足夠用的了。想也是,身為國公夫人,且還是誕下了榮國公賈代善唯二兩個兒子的人,她若是全然沒點兒手段,顯然是不可能的。
“老太太有話儘管問,但凡我知曉的,定然不敢隱瞞半分。”那拉淑嫻笑臉盈盈,她原也沒打算完全瞞著賈母,主要是沒有必要。甭管小鈴鐺最終能不能嫁到史家,這並不影響她跟賈母的關係。
然而,那拉淑嫻還是太高看了賈母一點。
“我只問你,頭兩年你說想跟王家結親,如今可還樂意?”見那拉淑嫻有些愣神,賈母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咱們才是一家子,你的兒子是我的寶貝孫子,若是真覺得不合適,我也不會為難。我只是想要你一句準話,若是你樂意呢,我就拿鳳丫頭當我未來的孫媳婦兒看了。若你不樂意,我便遠著她幾分,沒的結不成親,反而鬧了嫌隙。”
還真別說,賈母這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只是那拉淑嫻方才一心放在小鈴鐺和史家大爺的親事上頭,倒是不曾往這方面想。畢竟,甭管是璉哥兒還是王熙鳳,都還是個孩子。
當下,那拉淑嫻笑著道:“自是要結親的,不過提起這事兒,我倒是想起當初我家老爺仿佛有些不情願呢。”
“赦兒那混帳東西!”賈母先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旋即才慢慢的回味著那拉淑嫻方才的話。不得不說,自打經歷過還欠銀一事之後,賈母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一聽人提起賈赦,先罵兩句再回話。由此可見,對於還欠銀一事,賈母是真的怨念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