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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賈赦起了談性,那拉淑嫻索性只微微側過臉瞧著他,並不搭話。

    “我對她並無任何不滿,卻也打小就不喜同她來往。仔細想想,大概是小時候曾瞧見她欺負敏姐兒罷?嗤,說來也好笑,長輩都覺得她倆年歲相差不大,又都是姑娘家,定然會成手帕之交,沒成想,這倆卻是天生的死對頭。”

    王夫人和賈敏相看兩厭這事兒,在榮國府並不算甚麼秘密,甚至賈母本人都曾玩笑似的同旁人提過兩句,畢竟原就是小姑娘家家的慪氣,能有甚麼大不了的?只是,擱在兩方當事人身上卻未必了。

    卻說這倆人皆是高門貴女,且上頭都有兩個哥哥,所以自打出生後,便得了父母長輩的疼愛。然而不同的是,王家素來尚武,一門都是炮仗脾氣,又酷愛將姐兒比作哥兒養,以至於王夫人打小就是個男孩性子,最不喜詩文器樂,倒是偏愛權利和錢財,當的一手好家。反觀榮國府這頭,賈敏除卻兩個嫡親哥哥外,可是還有三個庶姐的,因著她年歲最小,又是唯一的嫡出,素來都是被人謙讓著寵愛著長大。偏她雖是將門出身,卻是個天生文靜的性子,最愛的是詩詞歌賦,乃是出了名的才女。

    一個好動一個好靜,一個喜歡黃白之物一個卻清高孤傲。偏生,王夫人在家裡頭也是父母長輩的心肝寶貝兒,才不會像賈敏的庶姐那般謙讓著她,以至於倆人從最初的互看不順眼,到後來簡直就是沒法同處一室。  

    “老爺說弟妹欺負敏姐兒?”那拉淑嫻知曉那倆互相不對盤,卻並不覺得王夫人會蠢到在人家家裡頭欺負唯一的嫡出姑娘,故而只挑著眉笑著問道。

    “在我看來肯定是如此的,敏姐兒打從一出生身子骨就羸弱的人,還不曾學會吃飯就先喝起了藥。雖說我素來看不慣二弟,對她這個唯一的嫡親妹妹還是疼愛的。你想想,她那麼柔弱,如何會欺負人?好罷好罷,也許她嘴皮子挺利索的,可王氏也不是好惹的。”

    人心原就是偏著的,賈赦並不曾真正養在賈母膝下,跟王夫人更是談不上有任何感情。忽的見到王夫人跟賈敏起了衝突,他定然會覺得一切都是王夫人的錯,完全不會思考這其中究竟發生了甚麼。畢竟,一個是嫡親妹子,另一個卻只是親戚家的姑娘,在這種情況下,孰是孰非一點兒也不重要。

    “也就是說,假若我同弟妹起了衝突,老爺您也一定認為是她的錯?”

    “那當然!”賈赦毫不猶豫的道,“你既不擅長言辭,又是這麼溫柔和善的性子,如何會跟人起衝突?淑嫻,我可告訴你,倘若王氏真的給了你氣受,你千萬不要憋著不說,就算你自個兒沒法討回公道,我也一定會幫你出氣的!對了,還有老太太那兒,若是老太太為難你,你也要同我支會一聲。”  

    這番話一出,饒是那拉淑嫻自認為伶牙俐齒,也一時沒了言語。這一刻,她終於明白前世的自己輸在了哪裡。

    男人啊,就是那麼的白目,他們永遠只相信自己所想的。哪怕真相擺在他們面前,只要同他們所想不同,也一定會堅信是自己看錯了。

    亦如前世,當那隻鳥被乾隆從圍場帶回宮時,自己聽聞了消息,特地前去提醒皇室宗族的血脈不能亂,也沒不讓乾隆認女,只是提醒他小心行事,別連人都沒醒就急慌慌的把女兒認下了。可惜,乾隆當時已經在心底里確信那是他失散多年的親閨女,你說的再有道理,他也只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

    ——朕說是就是,瞧這眉眼多像朕!

    然而,打臉來得很快,那隻鳥確實不是皇家血脈。不過,那又怎樣呢?乾隆完全不介意多一個閨女,也絲毫忘記了曾經的自己是多麼言之鑿鑿的宣稱,那隻鳥跟他眉眼一般。

    ——呵呵,別說那隻鳥了,就連那朵花也不像你好罷?真要隨了你的眉眼,就算貴為公主她也嫁不出去!

    那拉淑嫻果斷的放棄了為王夫人辯解,同時也明白為何十二這麼坑賈赦,賈赦依然覺得麼兒是他的心肝寶貝兒。也許,這就是所謂一葉障目。  

    “老爺您的意思是,就因為弟妹曾經欺負過敏姐兒,所以您就不同意我們家璉兒娶她娘家的侄女?”那拉淑嫻暗自腹誹著,小姑娘之間哪裡有不鬧矛盾的,她前世也有數個姐妹,閨閣裡頭鬧得那叫一個天翻地覆,等脾氣過去了那不一樣還是好姐妹?君不見以往珠哥兒和璉哥兒也時不時的鬧彆扭,只是如今添了個十二,就變成十二欺負倆哥哥了。

    “這個……反正我就覺得王氏女脾氣沖又勢力,一門心思的搶管家權不說,整個人都好似鑽到錢眼裡似的,這樣的人真的能好?”賈赦本就不喜王夫人,偏王夫人還嫁給了他最不喜的賈政,於是那兩口子就成了他心目中最大的惡人。

    至於理由甚麼的,那真的不重要。

    聽賈赦這麼說,那拉淑嫻是真的沒法子了,她原先還以為是不是其中另有隱情,結果一問下來才知曉,這就是幾個熊孩子之間的矛盾,然而偏就扯到了下一輩兒身上。

    “罷了,正如老爺您說的那般,璉兒年歲尚小,原也不急於一時。不若這樣好了,老爺您明後日抽個空去下家學,看看王家大老爺究竟是個甚麼想法,到時候咱們再慢慢合計合計。”  

    “這個好,我就說了不用著急的!”賈赦一聽有可能不定親了,登時樂得直搓手,又扯著嗓門高聲喚著擺膳,甚至還額外多添了一壺酒。

    然而,賈赦並不知曉,他這裡的動靜全被十二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回頭就告訴璉哥兒,估計這親事懸乎了,沒見蠢爹那麼樂呵嗎?要不是順了他的意思,他能這麼嘚瑟的要酒要好菜?十二的想法倒是不錯,錯就錯在璉哥兒壓根就不明白所謂親事為何。不過,這個並不要緊,很快十二就用最為通俗易懂的話語,將事情經過解釋了一遍,如願的看到了璉哥兒欲哭無淚的倒霉樣兒。

    次日一早,賈赦剛打算出門,就看到璉哥兒縮在穿堂角落裡,一臉控訴外加悲傷的望著他。因著賈赦急著上衙,只狐疑的瞅了璉哥兒一眼,便急急的走了。可賈赦並不知曉,這僅僅是一個開端。

    至晚間,賈赦照常往家學去找茬時,再度看到了一臉幽怨的璉哥兒。雖說,在兩個兒子裡頭,賈赦更為偏愛十二,可璉哥兒也是他的親生兒子,哪裡有不疼愛的道理。偏偏等他上前欲詢問時,璉哥兒極快的溜走了,弄得他滿臉無措。無奈之下,他只好先去尋了王子勝,說明了來意。

    王子勝聽明白前因後果之後,看向賈赦的眼神里,帶著極度的震驚和不可思議,之後卻是立刻轉為了嫌棄:“想娶我閨女?你把我坑的那麼慘,居然還想讓你兒子娶我的閨女?除非我能全須全尾的離開你家家學,不然你就做夢去罷!”  

    這個回答簡直不能更合賈赦的心意!

    “行!那就這麼辦罷,等啥時候王老弟你全須全尾的離開我家家學了,我就上你家提親去!哈哈哈哈!”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賈赦樂得朗聲大笑,渾然忘了思考方才璉哥兒的異常。且在說完這話後,賈赦立刻離開了家學,連慣常的找茬都省卻了下來,只留下一臉茫然的王子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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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香院。

    自打跟那拉淑嫻做了那筆交易後,王夫人就一直焦急的等著後續。然而,讓她感到意外的是,榮禧堂並沒有任何動靜。直到後來,聽陪房李嬤嬤提起,仿佛是王子勝不樂意。

    “李嬤嬤,此話當真?”王夫人問出這話時,其實心底里已經相信了七八分,之所以仍反問了一句,無非就是再確定一下罷了。因而,在看到李嬤嬤點頭後,便只頹廢的坐在了暖炕上。

    李嬤嬤是王夫人從王家帶過來的陪房,不過在此之前,李嬤嬤並不受王夫人的重用。原因當然是有的,一方面李嬤嬤並不善言辭,另一方面先前有太多的能人頂在她的前頭。誰能想到,這幾年,王夫人折了不少的陪嫁陪房,矮子裡面拔高個兒,這才忽的顯出了她。  

    也因此,李嬤嬤格外的想在主子跟前證明自己的能耐,這才特地去前院打聽了消息,急吼吼的來告知王夫人。

    “太太,雖說舅老爺並不曾應允,可這事兒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只是太太,您怎麼就非要撮合這一對呢?有道是親上加親,這珠哥兒年歲也合適,依老奴看,還不若到時候提了珠哥兒。”這番話,倒不是李嬤嬤出於私心,而是實打實的在為王夫人考慮。試想想,誰不希望兒媳婦兒是自個兒的娘家人?先不說旁的,單是婆媳同心就很值得期待了。況且,李嬤嬤雖跟隨王夫人來到榮國府多年了,可也時常在跟王家打交道,知曉王家這個姐兒模樣極好,不留給珠哥兒豈不是可惜了?

    不曾想,王夫人只輕搖了搖頭,苦笑道:“若沒有那事兒,我倒是挺樂意親上加親的。不過如今……”

    親上加親,它也比不上國子監監生的名額啊!況且,王夫人前幾日回娘家說,還聽說了一個消息,卻是她的二嫂也有了身孕。相較於王家大房的勢弱,王家二房卻是了不得,王夫人琢磨著,倘若她二嫂這胎懷的是個女兒,求娶這個豈不是比鳳哥兒更好?至於年歲上,雖說差得有些多了,可男兒完全可以先立業後成家,像東府珍哥兒,都二十好幾了,娶的妻子不過才剛及笄。  

    “那這事兒,太太打算如何辦?”見王夫人鐵了心想要撮合這門親事,李嬤嬤自不會跟主子唱對台戲,只放緩了聲音,勸道,“就算一時難辦了些,也不著急。到底兩個孩子年歲都小,也許緩個三兩年的,舅老爺就應允呢?”

    “大哥他到底在想甚麼?!”王夫人頭疼不已,只拿手按著眉心,“這門親事哪裡不好了?瑚兒沒了,璉兒就是嫡長子了,莫說大房兩口子原就更看重璉兒,就算如老太太那般偏心眼兒的,也不可能無視長幼有序的規矩。爵位、祖宅,將來鐵定都是璉兒的。就連家產,若依著律法行事,璉兒起碼能得到七成以上!”

    一說起這個,王夫人除了頭疼,又開始心窩子疼了。

    嫡長子的好處太多了,多到她不由的抱怨當初王老爺子為何不將她說給賈赦。倒不是她對賈赦有情,而是嫁給嫡長子和嫡次子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旁的不說,偌大的一個榮國府,單是這宅子就值個上百萬兩白銀,即便只是自住絕不會賣了,那也好過於將來有一日自個兒這一房被迫搬出去罷?一想到,等賈母百年之後,自個兒這一房就要如同喪家之犬一般,搬離榮國府,成為所謂的五品工部員外郎府,王夫人簡直恨不得立刻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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