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頁
——噎不死你!
雖然存了看熱鬧的壞心眼兒,不過賈赦也沒有那麼過分,一面讓人將福餅送到了賈母跟前,一面站起身來親自給賈母盛了一碗湯,叮囑道:“福餅涼了,老太太您和著湯吃。”
剛把湯碗放下,賈赦一抬眼,就被嚇到了。
坐在上首的賈母早已被感動得涕淚橫流,見他看過來,登時止不住哽咽的道:“赦兒你終於出息了,懂得孝順我這個當娘的了。可惜老太爺沒福氣看到,我這心裡啊……唉,赦兒你是好孩子。”
賈赦:“……”
因著先前抱著噎不死賈母也要看她出糗的可恥想法,因此有那麼一瞬間,賈赦是羞愧的。
旋即,他頓悟了!
敢情是怎麼回事兒啊!賈母的腦子跟正常人不一樣啊,你好生對她她不領情,你對她滿懷惡意她反而感動連連。賈赦在心中暗道,往後他可算是知曉對付賈母了,嗯,不就是滿懷惡意嘛,這個他擅長!
當下,賈赦放棄了讓賈政也跟著一起受罪吃福餅的想法,轉而起身擠開了在賈母身畔伺候的鸚鵡和鴛鴦,逕自開始幫賈母盛湯夾菜,順便勸她將所有的福餅都吃下去。
說真的,福餅不大,想也知曉宮裡的點心那都是以精緻小巧為主的,可一盤也有七八塊,加上乾巴巴的,還冷冰冰的,也就是沒嘗過的人帶著些許期待,像那拉淑嫻和十二,光看著都覺得噎得慌。
十二:蠢爹這是豁出去了啊!
那拉淑嫻:貌似賈母是真的被感動到了……
倆人齊刷刷的在心裡感概,倆二貨啊!
再看坐在一旁作垂涎三尺狀的賈政、王夫人倆口子,大房這頭是完全不想說了。就連最蠢的璉哥兒和迎姐兒都有些不忍直視了,說真的,撇開福餅令人咂舌的來頭,這賣相真心不咋樣啊!
這一年,賈母終於徹底對賈赦改觀了。
緊接著,到了正月初一,賈母鬧肚子了。
<<<
比起榮國府這頭的鬧劇,保齡侯府顯得要正常多了。
因著老侯爺夫人的徒然離世,哪怕已經有一個月時間的緩衝,保齡侯府上下仍沉浸在悲痛之中。萬幸的是,史家大爺並不曾因此而一病不起,反而終於有了家主意識,堅強的接過重任,開始操持府里的大小事務。
這後宅的事情,交給小鈴鐺絕對沒問題,可前頭的事情卻是必須由男子出面的。倘若史家大爺無法挑起這個重任,那麼極有可能出面的是史家二爺。至於史家三爺,他其實並不在意這些俗事,也絕對不會跟哥哥爭搶出頭的機會,也因此,史家三爺雖值得交好,卻在短時間內並不能成為助力。
不過,這已經夠了。
不久之前,小鈴鐺還在愁眉苦臉,她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擔心史家大爺受不住老侯爺夫人離世的痛苦,畢竟對於喪母之痛她本人是有著切身體會的。好在史家大爺不是當年尚且年幼的小鈴鐺,他不但挺了過來,還終於產生了家主意識。
“鈴姐兒,你放心罷,太太走了,可我還有你和孩子,就單是為了你們倆,我也絕對不能倒下去。”
小鈴鐺含淚點頭,順便就將自個兒之前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史家大爺。
史家大爺有點兒懵。
因著家庭壞境的影響,小鈴鐺始終認為夫妻之間不應該有任何秘密,再說她也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甚麼不對的。史家二爺的野心早已路人皆知,關鍵只在於他並不曾真正的對史家大爺出手罷了。至於關於她肚子裡孩子的那些流言蜚語,雖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從齊國府傳來的,可需要證據的是官府,可不是她小鈴鐺。
“大郎,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惡毒?”見史家大爺一臉懵逼的模樣,小鈴鐺立刻換上了委屈至極的表情,兩眼含淚的望著他。
得了,啥都不用說了,趕緊先把人安慰好罷。
“說甚麼傻話呢?且不說這事兒原也不是你做的,單衝著這事兒本身,也沒有任何過錯。”史家大爺的三觀特別正,對於欠債還錢這種事情,他覺得那就是理所當然的。這也是為何當年賈赦帶人來保齡侯府要債時,格外的乾脆利索,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當然,笑面是肯定沒有的,畢竟三觀再正的人,冷不丁的掏出那麼一大筆錢,心疼也是難免的。
可如今掏錢的是齊國府,同他有啥關係?
再看小鈴鐺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史家大爺趕緊好聲好氣的勸道:“這事兒都怨我,要不是先前我病著,也不至於將所有的一切都讓你一肩扛下。再說外頭那些流言蜚語也實在是太可惡了,沒了祖父母就是天煞孤星?笑話!這世上沒有祖父母的人多了去了,照這麼說,那齊國府一門都是天煞孤星了!”
也對哦!
小鈴鐺後知後覺的點了點頭,這年頭失去雙親的人也許並不算太多,可失去祖父母的人實在是多得數不勝數。至少在親戚裡頭,十有八九都是沒了祖父母的人,齊國府自然也是如此。
不過……
“大郎你就不怕我冤枉了好人?畢竟,等我知曉流言時,早已尋不出罪魁禍首了。”
這話也沒錯,可惜史家大爺仍是笑著的:“即使真的弄錯了又有何妨?你又不是讓人將屎盆子反扣在了齊國府大小姐身上,只是讓榮國府赦大老爺找他們府追討欠銀罷了,何錯之有?”
賈赦去齊國府追討欠銀一事,是站在道德制高點的,起碼如今齊國府完全沒有任何反抗的跡象,至於其他敢於為齊國府打抱不平的人,要麼被追債追到了家裡,要麼就已經落得削官罷職的下場,白得賈赦的羨慕罷了。
可整件事情跟齊國府大小姐又有甚麼關係呢?
你說她的嫁妝沒了?那也是她父兄的問題,再說了,女子哪裡來的錢財?原就是父母長輩給予的,如今要收回去了又能怎樣?莫說僅僅是嫁妝了,哪怕今個兒父母讓你拿命來還,除了老老實實的認命還待如何?
得了史家大爺的勸說及安撫,小鈴鐺笑得格外的舒心,同時真切的建議史家大爺抽空感謝一些賈赦。不過,因著保齡侯府如今處於重孝之中,這正月里的拜年基本上可以省卻了,要是賈赦主動登門拜訪,倒是可以好生感謝一番。
才這般想著,正月初九,賈赦攜子登門拜訪。
哪怕僅僅是姻親關係,可沒了的老侯爺夫人到底也算是賈赦的長輩,舅母嘛,甭管關係是否親近,來祭拜一下總歸是要的。當然,通常情況下,若非極為熟稔,都不會選擇正月里特地趕來拜祭的,左右如今是冬日裡,保齡侯府一時半會兒的也不會出殯,幹嘛要冒著沾染晦氣的風險,特地趕在正月里祭拜呢?
可是反過來說,都願意在正月里特地趕來祭拜的,就足以說明對方的赤誠之心了。
儘管賈赦純粹就是來看熱鬧的。
聽聞管家的稟告,史家大爺立刻親自趕到了前頭,打眼看到的不是賈赦,而是被譽為天縱奇才的賈赦第三子。
說起來也是好笑,仿佛榮國府那頭格外容易出天縱奇才。之前有個賈政被譽為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人才,結果弄到最後卻發現僅僅是個經久不息的笑料罷了。再然後,賈赦平地而起,也令人難以想像的晉升速度成功的從一個空有爵位的紈絝子弟,成為了朝堂核心的內閣學士。
而如今,又多了個小的。
史家大爺極為有禮的迎了上去,親自引著賈赦父子倆進了靈堂,遞過了香燭等物,直到拜祭結束後,又將人領到了隔壁的偏廳坐下,豐命人奉上茶水點心。
甭管是賈赦還是十二,都不是頭一回見到史家大爺,然而這一次見面卻讓他倆皆不由的挑眉。
那是一種精氣神層面的改變,也許史家大爺看著依舊羸弱,面上也透著一層灰敗,卻沒人會再認為他命不久矣。事實上,久違了的史家大爺眼底里閃著光芒,整個人都是神采奕奕的,就仿佛老侯爺夫人的死非但不曾加劇他的病情,反而令他破繭成蝶。
這樣……也不錯。
來自於外界的幫助哪怕再多,也不如自身的蛻變。只要史家大爺願意從往日的陰霾之中走出來,那麼等待他的絕對將是截然不同的未來。
待賈赦父子倆回了榮國府,將在保齡侯府的事情學了一遍後,那拉淑嫻登時放下心來。
有時候,女子的力量真的太小了,小到你哪怕空有一身本事,卻只能被迫留在這小小的後宅里。那拉淑嫻並不擔心小鈴鐺處理不了後宅事務,別說齊國府的大小姐沒能如願的嫁進來,就算真的嫁了又能如何?小鈴鐺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是輕易扳倒不了的。可若是史家大爺出了事兒,那麼一切都另當別論了。
幸虧,史家大爺挺過來了。
於是乎,那拉淑嫻徹底的放心了。只是沒過多久,她就發現自己這心放得略早了點兒。
十二告訴她,從那次正月的拜訪以後,賈赦徒然就對史家大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偏生對方好像也有同樣的想法,兩個輩分相同年歲差了一半的表兄弟,自此狼狽為jian……
那拉淑嫻無言以對。
在這之前,那拉淑嫻對史家大爺的所有了解都是空泛泛的,甚麼打小身子骨羸弱,甚麼不能習武就努力做學問上進,還有就是待妻子極好。
然而,自打史家大爺跟賈赦混到一起以後,那拉淑嫻忽的就悟了。
這孩子簡直就是賈赦的翻版啊!還是三觀極為端正的加強版本。
其實賈赦這人,雖說有時候腦子的確有些異於常人,可在大部分時間裡,他是知曉自己跟正常人不一樣的。比如說,他本人恨不得立刻被削官罷職,可他知曉賈政一直很羨慕嫉妒他的官途順暢,所以他會特地尋上賈政,不止一次的哭訴自己有多慘,不想升官偏生總是莫名被升官,想退出朝堂然而長青帝說甚麼都不讓。
——他明知曉賈政會因著這話而瘋,可他偏要說,他就是想看到賈政跳腳!
比起賈赦的蔫兒壞,史家大爺是真·善良·天真·偏執。
跟賈赦不同,史家大爺簡直就是真善美的化身,他是打從心底里認為追討欠銀是對的,這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至於難處,完全不被他看在眼裡。沒錢還,你不能變賣家當嗎?不能將丫鬟婆子發賣了嗎?不能自個兒出門努力幹活攢錢還上嗎?這要是假裝一下,你還能說他虛偽,可偏生,他是真的這麼想的。
當然,因著如今保齡侯府還處於孝期之中,史家大爺暫時沒機會去折騰別人。於是,他選擇折騰他那兩個蠢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