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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曾經寶玉也受過這般待遇,不過那會兒他還小,他老子賈政再狠也沒到去拿滕杖的地步,只是扒了他的褲子拿手狠狠的抽他。饒是如此,也差不多把寶玉打個半死。
而如今,這樣的刑罰用在了錦時身上,這個曾經的三皇子、曾經的義忠親王府世子……
以為單這般就夠了?並沒有,泰安帝狠戾起來,可不像賈赦這般小打小鬧的。事實上,剝奪世子之位僅僅是第一步,在宮門外當眾杖責則是第二步,至於第三步卻是命人拉著錦時在皇城外轉了一圈。當然,那會兒還是給他披上了衣裳的,可饒是如此,這也是等於將顏面丟在了全京城人跟前。
一直鬧到夕陽西下,錦時才被人送回了義忠親王府。
這個時候,錦時完全可以不誇張的說,他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這也是正常的,一整日裡滴水未進,杖責五十又是被泰安帝派了萬公公盯著打的,哪個敢留手?別等下你對他留了手,泰安帝讓你留下頭。再之後類似於遊街的行為,更是徹底摧毀了錦時的心身。
義忠親王府倒是立馬請了大夫為他診治,其實按禮是可以請太醫過來的,可誰讓這杖責是泰安帝親自下令的呢?儘管泰安帝並未言明不准請太醫,可在這檔口,哪個敢特地上前撩虎鬚?泰安帝可不是甚麼打盹的老虎,他是窩了一肚子火氣,恨不得多咬死幾個人來泄氣的真龍。
萬幸的是,錦時到底年歲輕,雖看著不成樣子了,卻到底還是勉強救回來了。只是這所謂的勉強救回來,還真沒有一絲一毫的誇張,錦時傷得很重,又被人放在平板車上拖著在日頭底下曬了一整日,這六月中的太陽雖不似七八月那麼毒辣,可真的一點兒也不好受。
也因此,錦時雖沒有當場去了,可大夫卻說了,能不能留下來、能留多久都要看自身的福運。
福運……
呵呵,錦時原本倒是挺有福運的,能投胎到皇家,你說這人有沒有福運?況且,他本來非嫡非長的,愣是熬死了前頭所有的哥哥們,一躍成為家中的長子。倘若後頭還有嫡出的弟弟,那自然是另當別論了,可顯然並沒有,其餘那倆個也都是庶出,四皇子略高貴一些,跟他一樣皆是側妃所出,五皇子則乾脆就是沒名分的侍妾生的,完全不具備爭奪世子的能耐。
沒錯,就是世子。儘管當時並未請封,可錦時就是廉親王府公認的未來世子。誰能料到,廉親王一躍成為了泰安帝,所謂的出身地位、所謂的長幼有序,一下子全部化成了泡影。
對於當今天子而言,選擇誰來當下一任天子,全看他心在何處。但凡他願意,哪怕就是想立那位頗令人一言難盡的囧貨五皇子為帝,又有哪個敢質疑?況且,這王府請封世子一般都是趕早不趕晚的,生怕頭上的親爹沒了,輪到親兄弟上位時,鬼知道會發生甚麼事情。
可立太子呢?尤其在經歷了前太子風波之後,泰安帝就算是腦子再有坑,他也絕對不會明著立太子。甚至極有可能,在他年邁之時,再立下遺詔……
錦時有福運嗎?
答案是肯定的,只是恐怕他原本的福運已經早早的被消磨光了,如今剩下的不過是重傷的身子骨,以及不知曉哪天會離開人世的恐懼。人嘛,就沒有不怕死的,反正錦時就是一個打小嬌養到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他肯定是怕死的。
令人感到狐疑的是,儘管錦時被重責了,可他的世子妃……不對,如今只能說是妻子了,反正他的妻子依然懷著身子待在房裡,儘管各種擔驚受怕,卻並未被下令奪去孩子。
知曉內情的人都在揣測著泰安帝的意思,很明顯,泰安帝絕對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他連養了近二十年的皇長子都是說捨棄就捨棄的,怎麼可能在意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呢?要麼就是這孩子有過人之處,要麼就乾脆是……
錦時死定了。
若是錦時死了,那麼最好能給他留下一絲血脈。可反過來說,泰安帝都已經決定給他留一絲血脈了,那他還能不去死?甭管是病死還是怎麼個死法,左右錦時最終就是一個死字。理由很簡單,泰安帝容不下他,那他除了慷慨赴死之外,還能如何呢?
這個想法,起初猜到的人並不多,事實上就算猜測到了,也沒人敢大喇喇的嚷嚷出去。甭管泰安帝是怎麼想的,揣摩帝意本就是大錯,私下將帝意大肆宣揚,則更是錯上加錯。至於猜測的是否正確,反倒是不重要了。
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錦時居然熬了過來,儘管離痊癒還有很遠很遠,可到底已不發燒了,傷口也開始癒合了,甚至能吃些非流質食物了。再往後,還傳來錦時不日即將可以下床走動的消息。
等翻上了八月,錦時之妻已經懷孕四個多月了,可泰安帝那頭仿佛全然忘了這事兒一般,絲毫不曾提起如何處理這個在國喪期間懷上的孩子。而漸漸好轉起來的錦時,更是被泰安帝徹底的拋到了腦後,再也不曾提起。
八月初二,在外頭人悄悄談論著義忠親王府的事情時,榮寧侯府卻終於迎來了賈赦頭一個嫡孫。
王熙鳳生了,八月初一夜裡發動的,熬到初二晌午,順利的產下了一個重達六斤半的大胖小子。
因著尚在國喪期間,哪怕這孩子事實上是去年就懷上的,榮寧侯府這邊顯然也不可能為他大肆擺宴慶賀。好在雖不能宴請,贈禮或者賞賜都是允許的。反正璉哥兒一高興,就被十二帶著一群小孩崽子給坑了,偏他也不以為意,還大手一揮直接賞了東面小院每個下人三個月的月錢。
璉哥兒有了嫡長孫,賈赦也有了嫡長孫。而對於賈母而言,她頭一個重孫子該是二房的蘭兒,可到底璉哥兒才是侯府未來的繼承人,他的嫡長子必然意義不同。
一高興,賈母也索性大方一回,親自去私庫里挑了好幾樣東西命鴛鴦親自送去。其實,先前那事兒儘管如今想想仍有些心痛,可畢竟好幾個月時間過去了,賈母慢慢的也平靜下來了。尤其她想到,這回王熙鳳生了個兒子,看還有哪個敢說她是烏鴉嘴,她可是當著很多人的面,說王熙鳳這回鐵定生兒子的。
賈母等著旁人過來承認錯誤,尤其是賈赦那混帳東西,看他往後還敢不敢胡說八道。然而,她沒能等來賈璉,只等來了哭喪著臉的鴛鴦。
“怎的了?東西蹭了?還是璉兒不喜歡?”賈母心頭一咯噔,想著自己賞賜的都是赤金之物,摔了碰了問題也不大,至於是否合了璉哥兒的心意她倒是不知道,可定然是符合王熙鳳心意的。再說了,得了禮物只有高興的份,哪怕再不合心意,也不能甩臉子罷?
一瞬間,賈母想了很多很多,然而等鴛鴦開口時,她還是懵了。
“老太太,老爺說他晚些時候會過來跟您討債,讓您早早的準備好,就比著先前生鑫姐兒那會兒就成了。”
賈母:“……”
不是賈母太蠢,而是這個世界太無理取鬧。賈母傻不愣登的坐在那裡,滿腦子都是漿糊,鴛鴦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可合在一起時,卻仿佛怎麼也弄不明白了。
她那攪屎棍兒子晚些時候會過來向她討債,讓她提前準備好錢財,數目比著當年王熙鳳生鑫兒那會兒就成了。
好罷,在腦海里過了好幾遍以後,賈母終於勉強弄懂了賈赦那番話的意思,可這到底是為甚麼呀?!
“鳳丫頭生的是個兒子?你確定傳話的人沒錯?莫不是生了個閨女?”賈母懵了許久,這才顫顫巍巍的開口問道。
不想,鴛鴦壓根就沒思索,便斬釘截鐵的點頭道:“是的,是一個哥兒。方才我去東院時,璉二奶奶已經收拾好了,聽著我的聲兒,還特地喚我進去說話。正好我進去時,奶娘在給哥兒換尿布,我都、都看到了。”
有些話,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到底略有些尷尬。可尷尬歸尷尬,王熙鳳她生的確確實實是個哥兒呢,帶把的啊!
聽的這些話,賈母愈發的一頭霧水起來。
既然王熙鳳生的是哥兒,那賈赦還鬧騰啥?嫌棄一個不夠,要兩個?問題是,雙胎這種事情本就稀罕得很,再說通常懷孕到六七個月時,鐵定能診斷出來了。王熙鳳每隔十天就請一次脈,真要是懷了雙胎會不說出來嗎?
所以,賈赦他是不是傻啊!!
絞盡腦汁的想了足足一刻鐘,最終賈母還是悲傷的放棄了思索。她的嫡長子腦子有病,她決定不跟那蠢貨一般見識。
其實,倘若賈赦真的是蠢貨那就好辦了,看賈政就知曉,蠢貨雖然有些時候做的事情很讓人無奈,可並不會主動挑事兒。然而,賈赦半點兒都不蠢,相反他極為精明,甚至有些精明得過頭了。
譬如,一門心思的謀算他親娘的嫁妝和私房。
“老太太,我來了。”
至下半晌,賈赦才姍姍來遲。當然,賈母是絕對不會嫌棄他來晚了,她只希望賈赦別來礙她的眼。真心話,在聽到先前鴛鴦傳的那些話後,賈母一心盼著別再讓她看到賈赦這個糟心兒子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賈赦來討債了。
“我算了一下,老太太您先別著急,聽我仔細說說這裡頭的帳目明細。首先,上回鑫兒出生時,因著您的言語不當,您給了十萬兩銀子。那麼這一回,咱們給打個折扣,就算是……九萬九千兩銀子好了。”
賈赦掰著手指頭算了半天,最終帶著一臉的肉疼,給出了這個數字。
再看賈母,早已一臉懵逼。
說真的,賈母半點兒也不好奇賈赦是再怎麼算出這個數字的,事實上她已經知曉賈赦那算數是跟著小五學的了。甚至在方才,賈赦說出“打個折扣”時,賈母下意識的覺得最終的數字一定會超過十萬兩的。儘管最終證明賈赦還是有那麼點底線的,然而賈母半點兒也不覺得感動。
憑啥她孫媳婦兒生了個哥兒,她就要掏出九萬九千兩銀子?就算再怎麼高興,也沒有這般獅子大開口的!!
可是,要怎麼跟賈赦解釋這個問題呢?
賈母神情木然的望著賈赦,大腦已經完全放空,心底里卻盤旋著一句話,她當初為嘛要將賈赦這混帳東西生出來?這算甚麼?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一瞬間,賈母生無可戀。
“咋的?老太太您居然沒準備好嗎?我先前在東院那頭瞧見了鴛鴦,讓她幫您帶話了的。”賈赦抬眼瞥了下鴛鴦,嚇得後者忙不迭的跪倒在地。
“她說了。”賈母乾巴巴的從嗓子眼裡擠出了這三個字,哪怕再怎麼生無可戀,她也不能讓賈赦當著自己的面,把鴛鴦給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