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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任由賈赦抱著,小腦袋仰著看房上的橫樑,默默的為蠢哥點了蠟,其實他私以為蠢爹和蠢哥才是真正的親爺倆,一樣的不著調,一樣的沒心沒肺。
然而很快,十二就收回了這句話。
因為璉哥兒冒著逃學被先生罰被賈赦揍的風險,從榮慶堂跑回了榮禧堂,只為了瞧十二一眼。看著滿臉興奮叫著“弟弟”的璉哥兒,十二表示,他真的一點兒也不感動,尤其是叫歸叫,蠢哥你掐我臉蛋兒作甚?
璉哥兒開心的把十二的肉臉揉成湯圓,又擠成包子,最後還弄出了個葫蘆型。等那拉淑嫻歇夠了醒轉後,看到的就是十二生不如死的神情。
“璉兒趕緊去學堂罷,省的回頭你爹罵你。”那拉淑嫻格外和氣的摸了摸璉哥兒的小腦袋,笑著打發他去了家學。回頭又遣了丫鬟婆子,只留了容嬤嬤在身邊,嘆著氣道,“張家大太太的事兒你們也清楚了,我也不知曉到底是不是我好心辦了壞事。”
假如,她不曾讓容嬤嬤將那拉氏秘方子交給張家大太太,那也許張家大太太這輩子都不能再度懷孕,自然就沒有昨個兒夜裡難產一事了。雖說孩子平安無事,張家大太太本人也沒有任何悔意,可那拉淑嫻仍覺得愧疚萬分。
若是不曾……
“主子您這話卻是錯了。方子是給了,可給的也僅僅只有方子罷了,這用不用方子,或者能不能起作用,能有幾分作用,端看張家大太太本人了。再說了,懷孕生產原就兇險萬分,要不怎麼會有一腳踏進鬼門關的說法?不說旁的,去年臘月里,主子您生十二阿哥時,不也是差點兒出了事兒?”容嬤嬤皺眉道。
十二坐在那拉淑嫻身側,聞言吐了個泡泡。
“終究還是占了因果。”那拉淑嫻並沒有這麼快就被說服,只搖了搖頭,嘆道,“我仔細想過了,這剛出生的小哥兒我是真沒法子,頂多將來多送些貼心的物件。倒是小鈴鐺……嬤嬤,你可記得有甚麼至交好友家裡有合適的哥兒?”
容嬤嬤愣了一下,旋即很是有些哭笑不得。那拉淑嫻的意思她明白,無非就是想幫著小鈴鐺尋一門尚佳的親事。可問題是,人家親娘才剛過世,就算如今有好人選,小鈴鐺也嫁不了。既如此,還不如等出了孝再說,若是實在有心,也可以在這兩三年裡慢慢的尋摸起來。
這般想著,容嬤嬤道:“主子太著急了,張家大太太走了,作為嫡長女,鈴姑娘三年不得說親。不過,這人選倒還真有,只怕配不上鈴姑娘。”
“這話怎說?”
“東府那頭,不就正好有個?咱們兩家也沒出五服,珍哥兒如今也尚未及冠,又是東府那頭獨一個哥兒。只是,雖說珍哥兒如今瞧著還好,可先前卻聽說他貪杯好色。再一個,到底差了六七歲,怕是珍哥兒那頭等不了三年了。”
那拉淑嫻搖了搖頭:“珍哥兒不合適。”
“那史家那頭呢?史侯爺有三個兒子,雖說從輩分來說,跟主子您同輩,可張家和史家又沒有連著親,倒是不用顧忌那麼多。”
“史家……”
“別折騰。”不等那拉淑嫻想通透,十二終於蹦出話來,“張家已嫁了一個女兒到賈家,傻了才會嫁第二個。史家一門莽夫,還不如賈家。再說,你們把潘家放在哪裡?”
張家大太太的娘家便姓潘,其父是曾任翰林院掌院學士的潘鼎,而自打去年起,潘鼎便入上書房專門教導皇子皇孫。而潘家,雖說人丁也不算極為興旺,可潘鼎也有兩個兄弟,子侄也不少。單是張家大太太的嫡親哥哥便有三位,往下的哥兒更是不少,至於潘家的親朋好友更是無數。
“這麼說,我真的甚麼忙也幫不上?”那拉淑嫻苦笑著倚在榻上,忽的,她心下一動,“不對,潘家……我記得,潘家也是太子黨!”
☆、第098章
歷史和現實之間有著天壤之別。
在觀看歷史時,人們多半都是以高高在上的態度對其任意批判,就仿佛每一個旁觀者都是運籌帷幄的勝利者,同理,那些失敗者皆是無藥可救的蠢貨。然而,這真的是事實嗎?
當歷史變成現實,那拉淑嫻卻再也無立場去質疑那些曾經的太子黨們。為何他們追隨太子?原因很簡單,太子乃是當今聖上賜封,是皇位繼承人,是正統的象徵。當然,若是太子本人不濟,或者還有人會質疑一二,可惜的是,太子殿下年少有為,竟是挑不出半分錯處來。尤其是在當下,太子是完美無缺的存在。
在這種情況下,除非是事關切身利益,要不然哪個會同太子作對?而事實上,在那拉淑嫻的前世,若非康熙帝厭棄了太子胤礽,誰又有這個能耐扳倒太子呢?
然而,如今不過才端閏四十六年,一切都尚未發生。只怕在這個時候,連當今聖上長青帝都從未考慮到廢太子一事。偏偏,四王八公皆是最正統的皇位擁護者,與之相交的人家,自然也是類似的想法,因此那拉淑嫻放眼望去,竟尋不出任何一個反對太子的人。當然,真要說反對太子的人也不是沒有,像大皇子的擁護者,便是典型的對立派系。問題是,那拉淑嫻除非腦子被門fèng夾了才會選擇大皇子……
“張家跟潘家、凌家、周家以及賈家結成了兒女親家,在朝堂上的立場必然是全然一致的。這其他三家的情況我不大清楚,可至少賈家這邊交好的人家,全部都是太子黨。想必,潘家等人家也是如此。”那拉淑嫻長嘆一口氣,這簡直就是民間所說的牽出蘿蔔帶出泥,一拽就是一長串,倘若前世也是如此,那就無怪康熙帝會那般忌憚太子了。
“正統。”十二扒著一旁的小几,終於夠到了一塊糕點,舉到眼前仔細瞧了瞧,見是芝麻糕,略撇了撇嘴表示不滿,可到底還是塞進了嘴裡。
“別說風涼話。”那拉淑嫻一眼橫過去,就看到十二又在吃了,登時一個沒忍住劈手奪了過來,“別總想著吃,說話!”
“不都說了正統嗎?”十二委委屈屈的望著那拉淑嫻,“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跟乾隆帝那般不注重正統的。”
“說解決之道!”
“沒啥好說的。”十二癟著嘴一臉無奈,見那拉淑嫻還在瞪他,才吭吭哧哧的道,“康熙四十七年,太子頭一次被廢,可那次也沒死幾個人……四十七年九月被廢,十二月他就出來了,等次年三月他就又被復立了。至少這兩年裡,不會出大事,哪怕等五十一年十月二度被廢,問題也不大。”
“照你這麼說,咱們都不會有事?”那拉淑嫻眯著眼睛危險的看著十二,那一段歷史她雖不曾通讀,可因著時間過去並不久,按說她都是聽說過的,至少在她的印象中,有很多人家因此家破人亡,甚至株連九族。
十二幽怨的看著那拉淑嫻,半響都沒開口。
可惜的是,那拉淑嫻從不知善良二字為何物,仍直勾勾的盯著十二猛瞧,倒是一旁的容嬤嬤有些心軟了,不由開口道:“十二阿哥您就說罷,雖說老奴只是個奴才,可老奴也記得,那時候死了很多人,菜市口的地皮都不知曉被鏟了多少層。”
菜市口是專門用於處斬死囚的,斬首之刑難以避免的就是大量噴濺出的鮮血,而血一旦多了,就會跟泥土混成一團,凝結成厚厚的一層血痂,這種情況用水沖洗幾乎起不了甚麼作用,唯一的法子就是直接將地皮鏟去一層。
“那是皇瑪法……”十二幾乎要無語凝噎,康熙帝崇尚仁政,輕易不殺老臣,更別說血脈至親了。就連敢弒父殺君的太子都僅僅是圈養,又怎麼可能會下令滿門抄斬乃至株連九族呢?康熙帝甚至仁慈到將國庫里的銀兩無償借給臣子,哪怕臣子只是拿去揮霍也並不追討。
忽的,十二眉心一跳,他家如今是四王八公之一的榮國府,怕是也借了國庫不少錢財罷?到時候,都不用治追隨太子之罪,就一個欠銀不還就能逼死他們了罷?
沒活路了。
本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想法,十二果斷的將自己猜到的事情告訴了那拉淑嫻。聽完之後,那拉淑嫻愣是有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該怎麼說呢?身為那拉氏打小金嬌玉貴養大的姑奶奶,她平生最崇拜的便是雍正爺,可萬萬沒想到,一朝穿越,她成了追隨太子的諸家族之一,甚至極有可能被這個世上雍正爺的替代品四皇子幹掉……
那拉淑嫻扶額哀嘆,她甚至找不到怪罪之人,只默默的咽下了罵賊老天的想法。
好半響,那拉淑嫻才道:“十二你可有法子?”
“先查明咱們家到底有沒有欠國庫銀子,若是沒有,那一切安好。若是有……”就節哀順變罷。十二看了看那拉淑嫻的面色,果斷的將後半句話給咽了回去,改口道,“真要有也不怕,等四皇子受命追討欠銀時,咱們家砸鍋賣鐵的還上就可以了。只記得,弄得越慘越好,最好是那種豁出命去也要幫四皇子交差那種。呃,應該就可以保命罷?”
一般來說,睚眥必報的另一層含義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十二私以為,倘若這一世的四皇子真的是他前世的皇瑪法,那麼只要賈府能幫他一點兒小忙,回頭保住小命是沒問題了。
恩怨分明嘛。
“我讓你爹去查。”那拉淑嫻說罷,便徑直起身離開。
等她離開後,容嬤嬤趕緊拿了塊芝麻糕塞到十二嘴裡,訕笑著道:“十二阿哥,跟嬤嬤說說,你們方才到底在嘀咕甚麼?我怎的就沒聽明白呢?”
十二險些沒被糕點給噎死,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後,只狠狠的用小辱牙咬了一口芝麻糕,恨恨的道:“沒事!”
容嬤嬤到底只是個包衣奴才出身,哪怕經歷了諸多風風雨雨,對於朝堂上的事情仍不是很明白。見十二異常肯定的說了沒事,她也就不追問了,左右她也做不了甚麼。不對,她還可以吩咐廚房做幾碟十二愛吃的糕點甜湯!
……
因著十二的這番提醒,那拉淑嫻也尋了個機會狀似無意的提到了欠銀這事兒。賈赦初時一愣,旋即便笑著承認了此事,卻只道:“依稀記得仿佛是有這事兒,不過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提那作甚?”
那拉淑嫻心下一沉,雖說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卻不曾想竟真有這麼一遭。又見賈赦一臉的不以為然,知曉乍勸起不了作用,思忖片刻後,道:“我娘家是書香傳家,實則全然談不上富貴二字,可縱是如此也不曾落魄到向外處借銀。榮國府端的是富貴無雙,聽說我嫁之前,最是鼎盛,也是因著老國公故去了,咱們家才漸漸落了下來。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