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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張家老太爺當上太子太傅完全是因著多年前太上皇對他的看重,可以說,張家老太爺是被調職成了太子太傅,而非出自於他的本意。當然,張家老太爺也沒反對就是了,畢竟太子才是正統,他支持太子也挑不出錯來。
壞就壞在,太子最終成了前太子,若非當時張家那位老祖宗冷不丁的咽了氣,好讓張家一門從容離開京城的話,怕只怕整個張家都折在那會兒了。而如今,類似但比當年更為嚴重的事情再度發生,張家老太爺都做好了以死謝罪,讓家中子嗣再度以守孝避世時,賈赦就這樣冒了出來。
“老太爺都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了,直說若真的不行,就拿自個兒的命來換取咱們這些晚輩們的命。一聽這話,妹子你三個哥哥都差點兒沒暈過去,紛紛勸阻。對了,你二哥去年被貶職一事你也知曉了罷?就是那會兒發生的事兒。老太爺讓咱們按兵不動,冷眼瞧著新帝的舉措。”
最壞的打算,就是以命換命,畢竟張家當年是借著守孝早早的脫身的,真要計較起來,其實並沒有實質上的罪名。新帝就算再怎么小心眼兒,總不能無中生有罷?最可怕的也就是張家老太爺將命留在京城,讓其餘人等遞出辭呈,再度避世不出。
結果,還是那句話,賈赦就這般冷不丁的冒出來了。
“老太爺一直都在說,攤上這麼個女婿也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張家二太太笑得異常輕鬆,眉眼都是舒展開的,看起來一點兒也不似作偽。
只是,瞧著張家二太太這副模樣,又聽著她所說的這話,那拉淑嫻心裡頭頗為不是滋味。
她怎的就忘了如此重要的事情。新帝繼位,清算舊帳。哪怕張家本身沒有做錯任何事兒,可太子黨的名頭卻足以讓他們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偏生,太子太傅是長青帝任命的,無形中讓整個張家都戳了太子黨的章。更可怕的是,旁人都認為張家是實打實的太子黨,可那位被圈禁了多年的前太子,卻從來將張家視為叛徒。
那拉淑嫻低頭盤算了一下,若不曾有這麼多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恐怕張家早已被上頭那位清算了。就算太上皇還活著也沒用,那一位從來就不是良善的主兒。
“怎麼就沒人支會我一聲呢?”那拉淑嫻長嘆一聲,語氣里是滿滿的落寞。
“說甚麼胡話呢?這若是好事兒,忘了誰都忘不了妹子你。可偏生這事兒……你呀,既然已經嫁了,那就是夫家的人了。”張家二太太笑臉盈盈的道,卻絕口不提這是對那拉淑嫻的一種保護。
可不是保護嗎?出嫁女既已出嫁,就不該再插手娘家事宜。這話擱在平日裡還顯得有些不中聽,可擱在去年千難萬難的情況下,卻是明晃晃的對那拉淑嫻的保護了。
眼見那拉淑嫻神情有些低落,張家二太太又笑開了:“真的不用再擔心了。其實呀,咱們家就沒怕過那些個彈劾的宵小之輩。說白了,這事兒的重點不就是在於聖上對張家的看法和態度嗎?”
彈劾自是沒啥好擔心的,張家本身行得正坐得端,就算那些人折騰到死,也不可能尋出罪證來的。雞蛋裡挑骨頭這種事兒,原就是無稽之談。可若是泰安帝原就打算折辱張家,那張家就不用再掙扎了,還不若讓泰安帝出一口惡氣,隨後該退的退,該避的避。
說白了,這事兒還真的是多虧了賈赦。
張家二太太一疊聲的讚美著賈赦,聽得那拉淑嫻很是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半響,臨近福瑞齋時,那拉淑嫻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二嫂快別誇了,指不定我家老爺壓根就沒想那麼多。他以往同我說過,他是拿老太爺當親爹看待的,自然容不得旁人詆毀老太爺了。”
“原來,賈赦竟是這般看待老夫的?”
說話間,已至福瑞齋內。讓那拉淑嫻沒有想到的是,平素慣常待在前院書房的張家老太爺,竟然特地在此等候著她。
“外祖父!”迎姐兒笑得異常甜美,一副討喜的模樣。
張家老太爺雖心知迎姐兒並非自家姑娘親生的,可也明白姑娘和姑爺的立場,當下便笑呵呵的拉過迎姐兒的手,哄道:“姑娘家就是好,可嘆我張家旁的不缺,單就只缺小姑娘家家的。要不乾脆這樣,二丫頭嫁到外祖父家裡來,好不好?”
“好啊!”
這一次,那拉淑嫻沒能立刻制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迎姐兒把自己給賣了,當然同時看到的還有張家旁人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的傻姑娘喲……”那拉淑嫻徹底沒了法子。雖說知曉張家這頭是絕對不會對迎姐兒有惡意的,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隨隨便便就將自己給許出去了,真心有些讓人無奈。
倒是張家二太太,撇開最初的愣神,旋即便捧著肚子笑彎了腰。且她不僅自己笑開了,還特地往前急趕了幾步路,入了正堂向張家老太太道:“老太太,咱們家有大喜事兒了,回頭您再也不用抱怨瞧閨女和孫女了。這不,小妹將她的閨女給老太太您送來了。”
那拉淑嫻:“……”我可沒答應。
答應不答應已經不重要了,從不知曉害羞為何物的迎姐兒早已歡天喜地的撲到了張家老太太懷裡。因著從來沒人告訴過她真正的身世,加上張家這頭因著在意那拉淑嫻的想法,對她素來都是和顏悅色的,故而相較賈母而言,迎姐兒更喜歡她的外祖母。
“外祖母最好了,外祖母最疼二丫頭了。”迎姐兒纏著張家老太太不放手,圓滾滾的臉上笑得露出了兩個小小的酒窩來,再加上她軟糯的聲音,莫說張家老太太原就對她歡喜得很,就算今個兒只是頭一回見面好了,也保准立刻能拿下老太太的心。
“得了,我算是明白了,老太太壓根就沒惦記著我。”那拉淑嫻故作傷感的嘆息一聲,一眼瞥見立在八寶閣前滿臉的尷尬的張家大太太,忽的心下一動,主動上前道,“大嫂,二嫂家的哥兒年歲不對,可大嫂……歡喜我家二丫頭不成?”
然而,讓那拉淑嫻詫異的是,不等張家大太太開口,張家老太太便劫過了話頭,朗聲道:“有啥不歡喜的?咱們家呀,仿佛真的是每一代只能出一個姑娘。我養了你十幾年,又養了小鈴鐺二十年,偏生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拋下我這個老婆子不管了,我這心裡呀……”
“老太太。”忽的,有個小丫鬟滿臉喜色的掀了帘子進來報訊,“保齡侯夫人帶著姐兒回來探親了。”
甚麼叫做背後莫說人?
這便是!
那拉淑嫻一個沒忍住就笑噴了出來,一旁的張家二太太原還強忍著,見狀登時也笑了起來。
再看張家老太太,一臉的茫然無措,片刻後才換上喜氣洋洋的神情,一疊聲的道:“趕緊領進來呢!我的鈴兒喲,我的心頭肉兒喲!”
隨著張家老太太話音落下,保齡侯夫人便抱著愛女進了正堂,見諸人面上有異,她還詫異的問道:“這是怎的了?喲,小姑姑您也在呢!雲兒,快喚……呃,喚嬸娘?!”
☆、第203章
這聲嬸娘一出口,在場的諸人皆笑開了。
就連說話的保齡侯夫人在最初的愣神之後,也拿帕子掩嘴輕笑著。倒是她懷中的女兒湘雲時年三歲,正是最可愛懵懂之時,雖說不大明白諸人為何發笑,倒也乖巧的開了口,衝著那拉淑嫻甜甜的喚了一聲:“嬸娘。”
有道是,女子出嫁從夫。因著保齡侯爺跟賈赦乃是表兄弟,這保齡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喚那拉淑嫻一聲表嬸娘也是應該的。雖說如今省卻了一個“表”字,卻更是顯得兩家親厚。
唯一的問題便是,保齡侯夫人卻是那拉淑嫻娘家內侄女。這母女倆人,當娘的剛喚了小姑姑,當閨女的卻隨後喚了嬸娘,豈不是徹底亂了套?
在場之中,估計也就是年僅三歲的湘雲完全沒弄明白其中的緣由,只逕自甜甜的笑著,還不住的拿眼去瞧長得白胖喜慶的迎姐兒。猶見迎姐兒向她瞧了過來,湘雲更是喜氣洋洋的伸出小手,喚道:“姐姐抱!”
不曾想,這一聲姐姐,再度引得諸人連聲發笑。
就連素來有些遲鈍的迎姐兒都反應過來了,半是好笑半是納悶的道:“我管鈴表姐喚姐姐,如今鈴表姐生的姐兒也管我叫姐姐,這可怎生是好?”
“叫你你就應著唄。”那拉淑嫻拿手輕碰了碰迎姐兒,一面示意她去尋湘雲玩,一面又伸手將保齡侯夫人攬了過來,又好笑又好氣的道,“聽說你嫁人以後都不往娘家來了?嘖嘖,可見姑娘家的胳膊肘還真是往外拐的。”
“小姑姑……”保齡侯夫人看著那拉淑嫻,滿臉的無可奈何。甭管她在保齡侯府如何的威風,可一回到娘家,瞧著這些個至親,卻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的年少時候。尤其在見著素日裡極為疼惜她的小姑姑時,更是一副樂呵呵的任憑奚落的模樣。
哪知,瞧著她這副模樣,那拉淑嫻愈發沒好氣了,只拿手點著她的額頭,一副嫌棄的模樣:“可算是瞧出來了,當著老太太的面兒,故意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好讓老太太覺得是我這個當姑姑的為老不尊,可勁兒的欺負你,對罷?那可不成,這回且暫饒過你,等回頭,我尋個沒人的地兒,再狠狠的欺負你一通才是!”
眼瞧著這對姑侄愈發鬧騰了,張家老太太趕緊笑著叫了停。
“多大的人兒了,一個兩個的,早當了娘不說,尤其是淑嫻你,這眼瞅著兒子都快娶媳婦兒了……對了,同我說說,你打算讓璉兒啥時候成親呢?對方是哪家的姑娘?”
那拉淑嫻有點兒不想開口了。
說真的,王氏女的名聲在京城裡頭還真算不上有多好。倒不是她們本身做了甚麼,而是王家的門風太彪悍了。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倒是無妨,京城很多人家,哪怕是一些書香世家,也不會逼著女兒家做學問。可王家的彪悍在於,拿姑娘當小子養,卻將小子徹底放養,能出甚麼結果還要看天意,這個還真說不準。
不過,這會兒見張家老太太一臉期待的望著自己,那拉淑嫻略一遲疑,還是說了實話。
果不出所料,一屋子的人都驚呆了,當然這裡肯定不算迎姐兒和湘雲,小丫頭早已跑到一邊玩開了。
過了半響,張家老太太一臉猶豫的開了口:“王家……是我想的那個王家嗎?我怎麼隱隱記得,你同你那妯娌有些不睦?”
雖然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過就連那拉淑嫻也沒法厚著臉皮說,她已經跟王夫人和睦了。準確的說,她倆不過是從相看兩厭,到如今的退避三舍。既然你也看不慣我,我也看不慣你,那能少見就儘量少見一些罷。又因著賈母愈發的變了態度,她倆就是想要鬧矛盾,可也得有個挑事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