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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賈赦直接轉身離開了榮慶堂,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覷。
好半響,賈母才找回了聲音,顫顫巍巍的問道:“他這是做甚麼去了?真要去東府搶人?還是明晃晃的搶人?”
那拉淑嫻先是將惜春喚到了自己跟前,作為寧國府幾代下來唯一的姑娘家,惜春其實並未在真正的親人身上享受到所謂的親情。這不,虛歲也六歲的小姑娘,除了素日裡有些憨憨傻傻之外,性子格外的敏感,極會看人眼色。像之前,大房幾個哥兒姐兒全部都是打鬧著長大的,甚至連去年才剛出生的小五和鑫兒,一旦放在一道兒,都能互掐起來,唯獨只有惜春,乖巧聽話,從不惹事。
想也是,惜春最初是養在寧國府的,略有些懂事了,才被送到榮國府里。原是打算養在賈母跟前的,卻被賈母送給了王夫人,又被王夫人送給了李紈。之後,在李紈跟前養了幾年,又被當做人情再度送到了賈母跟前,直到被十二連哄帶騙的拐到了大房這頭。
可以說,在此之前,惜春就是處於被人踢來踢去的境地。也許,這就是她乖巧的真實緣由,只因逐漸年長懂事的她,已經意識到自己跟這個家裡所有的孩子都不同。
乖巧的背後,是小心翼翼,是唯恐再被人拋棄。
惜春跟迎姐兒是不同的,畢竟迎姐兒被抱養到那拉淑嫻跟前時,才幾個月大小,完全不記事兒。之後,大房這頭也趕在她懂事之前,將她過繼到了自己名下。而過繼跟收養是截然不同的,一旦成功過繼,並且上了族譜,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哪怕事後親生父母再反悔,一樣是於事無補。可以說,從律法的角度而言,迎姐兒跟二房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她是大房的女兒,哪怕並無直接的血緣關係,那也是大房的人。
可惜春,至始至終都是寧國府的姑娘。
想到這裡,那拉淑嫻不由的心酸起來,忙將她摟在懷裡:“老爺都答應你了,這事兒便是板上釘釘了,四丫頭信老爺不?”
“當然相信!”惜春重重的點頭,“三哥哥說了,老爺是天字第一號攪屎棍,這世上就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情!”
那拉淑嫻目光森然的望向十二所在的方向,卻愕然的發覺十二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開溜了:“人呢?”
璉哥兒指著門口還在晃悠的帘子,控訴道:“就剛才,四丫頭說‘三哥哥那啥啥’的時候,他就跑了。撒丫子狂奔出去了,一轉眼兒就瞧不到人影了。”
“有本事他別回來!”那拉淑嫻恨恨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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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回來暫且一說,不過短時間內,十二確實沒打算回來。略一盤算日子,秋闈已經過了,秋狩還會遠嗎?別看今年是科舉年,可事實上甭管哪個皇帝,都懶得理會鄉試的事情,甚至連會試都不在意。尤其今年還是個特例,泰安帝先前就說了,要去塞外,當然不可能真的跑到蒙古去,遠離京城卻是沒問題的。又因著這輩子和上輩子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尤其地理環境那乾脆就是一般而無,十二隻略一盤算,就估算出了大致的日子。
約莫十日後,就該啟程了。從京城去塞外,就算一切順利也要一個月時間,再鬧個一兩月,然後趕在臘月前趕回來就可以了。
十二有理由相信,近四個月的時間,那拉淑嫻一定能消氣的。
當務之急當然是說服泰安帝將自己帶上,或者不用去求泰安帝,只要搞定四皇子就可以了。畢竟,這半年多下來,十二已經成了蓋了戳的四皇子黨。準確的說,是除了四皇子以外的人,都認為十二是鐵打的心腹。
對此,四皇子哭得一臉血。
見過誰家的心腹是鐵了心的恁自家主子的?在認識十二之處,四皇子還真想過要收攏他,畢竟十二是所有侍讀、伴讀裡頭出身最高的。當然,本朝不是沒有比他出身更好的,無奈進入上書房的考核實在是太難的,難得讓人幾欲吐血,除了十二之外,愣是沒有第二人能作對一半以上的題目,偏生十二卻做對了九成半的題。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也是因此,十二終於洗脫了廢物之名——僅限願意相信的人。
可四皇子就是其中之一,畢竟他很清楚,自家父皇是絕對不可能泄題出去的,就算那是賈赦最寵愛的兒子也一樣。畢竟,身為自家父皇最寵愛的兒子,四皇子本人也被那考題虐得死去活來,在知曉旁人跟自己一般慘烈之前,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蠢貨了。
因此,在正式跟十二接觸之前,四皇子將他列為了最值得收攏的人,沒有之一。不過等相處了一段時日後,四皇子再度開始懷疑人生……
其實他就是一個大蠢貨!!!
十二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表現出了對四皇子的森森愛意,基本上,他永遠只盯著四皇子一人。這裡的盯著,不單單指盯著功課,而是主要倆人共處一室,甭管在幹啥,十二總會留一份心思放在四皇子身上。哪怕並不在一起,十二也總有法子讓四皇子忘不了他。
譬如說,十二會拜訪各方當世大儒,求來各種精闢至極的策論題,匯成冊子後,獻給四皇子,限定他幾時完成,並在完成後再度不辭辛勞的拿去給所有名儒批閱,再將修訂意見盡數反饋。直到四皇子交出了最為完美的答卷後,再進行下一輪。
再譬如說,上書房除了文課之外,還有騎she課,十二本身的騎she極為能耐,一看就像是武將世家出身的,跟他老子全然不同。然而,就是因為騎she工夫太好了,十二主動向騎she師傅請纓,親自教導四皇子。不單沒放過任何一節課,還願意主動為他開小灶,甚至除了騎she之外,還親自上陣教他拳腳功夫。
還有……
這僅僅是千萬個事件中的其中一件,有時候四皇子都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殺了十二全家,所以這輩子他來報仇了?偏生,十二做的極為光明正大,連最疼愛四皇子的太上皇都挑不出任何錯來,泰安帝更是覺得十二極為忠心,放了更多的權利予他。
拜十二所賜,四皇子猶如活在十八層地獄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個兒,四皇子正忙著努力完成十二給他額外布置的功課,更被煩得一頭一臉的汗水時,小太監來報:“主子,賈琮賈學士遞了牌子進來,說是在上書房等著您,有要緊事兒。”
四皇子:“……”
☆、第236章
因著今個兒無需進學,十二趕到上書房時,除卻幾個正在灑掃的小太監外,空無一人。他索性也不打擾人家,只要了一間已打掃完畢的小書房,隨手拿了本書,耐性的等候著四皇子的到來。
一刻鐘後,十二起身行禮,笑道:“許久不見了,四皇子殿下。”
“本皇子怎麼記得昨個兒咱們才剛見過面?”儘管跟他老子一樣都排行第四,可顯然這位四皇子的功力實在是太弱了點兒。都不需要細細揣測,只一眼看過去,就知曉他是帶著無限怨念趕過來的。
單是怨念倒是無妨,畢竟身為皇子,硬氣一點兒也是一種資本。偏生,眼前這位四皇子長得面若桃花,怎一副軟糯可愛的小模樣,以至於即便帶著滿腹的怨念,乍一看也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可憐。
這會兒,四皇子正鼓著腮幫子惡狠狠的瞪著十二,偏因著年歲和長相的緣故,看著非但一點兒也不嚇人,反而給人一種可憐巴巴的感覺。
“哦,那看來是我忘記了。對了,昨個兒給你布置的功課可曾做了?這不,我忽的想起有個策略極是不錯,想著趕早不趕晚,就特地入宮給你捎來了。”十二眼睜睜的看著四皇子從最初的委屈轉為了震驚,最後定格成為驚恐萬狀。
半響,四皇子才磕磕巴巴的道:“我、我還沒做完……昨個兒的功課太難了,那個……我覺得今個兒晚間應當能完城……新的功、功課,等明個兒再給我罷……”
話是這麼說的,可四皇子本人卻並不抱半點希望,只因像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頭一回發生了。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時,他甚至都嚇得淚花子都掉出來了,可惜除卻多得了一頓嗤笑外,一切如常。
“這樣啊……”十二一臉思索的神情,頓了頓後,才點頭道,“也行,正好我下半晌也沒甚麼事兒要做,索性就在這兒再幫你想個策論題罷。連個方才那個,明個兒一併做,你說如何?”
這話一出,四皇子整個人都僵住了,頂著一副生無可戀的神情,兩眼發直的望著十二。
十二又道:“對了,我聽人說起個事兒,仿佛過段時日,聖上打算去塞外,對罷?”
四皇子僵硬著脖子點了點頭。
“塞外呀……我這輩子還沒去過那地兒,倒是聽說我祖父、曾祖父以往可沒少去。你說塞外好玩嗎?到時候會不會再來個狩獵大賽?嗯,我這騎she工夫,雖有些丟了祖父、曾祖父的臉,不過好賴比你強一點兒?”
“你想說甚麼?”四皇子都被嚇傻了,這要是擱在素日裡,十二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一準兒能聽出問題來。可惜這會兒,他滿腦子都是各種策論題,還是那種一份還不曾寫完,下一份又出來的那種。因而,他只茫然的望著十二,動了動嘴皮子,近乎喃喃的問道。
“我想去塞外,聽說你跟前該是有兩個名額的?”十二笑道。
“哦,那就去唄。”四皇子還沒有回過神來,卻因著往日裡的習慣,先答應了再說。不過很快,他就警醒了過來,“你去塞外?只是為了狩獵?”
“不妥當?嗯,那還是算了,這樣好了,咱們今個兒就來講講前朝覆滅的種種緣由,以及賦稅制的缺陷、利弊,還有……”十二搖頭晃腦的說了起來,還是一看就打算長篇大論的那種。
一瞬間,四皇子慫了:“去塞外!我保證將貼身侍衛的名額留一個予你,我發誓!”
“那策論題就明個兒再說罷,我去街面上逛逛,準備點兒東西。”目的已達成,將人逼得太過也是不好的,十二果斷的見好就收,撇開尚處於驚恐中的四皇子,拔腿走人。
直到十二走了許久許久,四皇子才開始思考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他是不是又被坑了?
坑不坑的,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真不好說,不過遵守承諾卻是四皇子所僅剩不多的幾個美德之一。哪怕隱約覺得這裡頭有些問題,四皇子還是老老實實的將十二的名諱報了上去。
其實,這若是普通的秋狩,以十二的身份地位,想去是很容易的,大不了就是跟著賈赦一同前去。然而這一次,到底是有些例外的,主要是因著狩獵所在並非京郊的圍場,而是在路途極遠的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