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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不可能的。
“大哥。”賈政面上閃過一絲愕然,旋即倒是立刻換上了感動,“勞煩大哥特地出來尋我,我無事的,只是想儘快問問到底任上出了甚麼事兒。如今看來,吏部這頭似乎並不清楚內情……對了,大哥您可知曉?”
賈赦茫然的搖了搖頭,略一沉吟,又道:“我倒是知曉妹夫他們出了甚麼事兒,可你跟那事兒無關呢。”
“妹夫?”賈政一驚,“大哥是說林海?他出了甚麼事兒?難不成我是被他給牽連的?”
☆、第166章
這世上有一種人,永遠都充滿了自信,哪怕一時不得志,也總是覺得自己懷才不遇,終有一日能如千里馬一般得遇伯樂。甚至發生了某些意想不到的可怕事情時,也絕對不會從自己身上尋找緣由,左右自己永遠都是正確的,但凡錯誤都是發生在旁人身上。
賈政便是這樣的人。
嚴格說起來,這樣的人其實並不可怕。天道終是公平的,哪怕一時間讓蠢貨得了前程,等日子久了,也就讓其自然而然的曝了真身。
即便在這件事情里,是賈赦無意間說漏了嘴。
——關鍵是,賈赦完全不覺得是這麼一回事兒。從這點上來說,天道果然是公平的,惡人自有惡人磨。
“大哥,大哥您倒是說話呢,是不是林妹夫他犯的錯牽連到了我?到底是不是這麼一回事兒?大哥!”賈政急切的追問著。
賈赦面露踟躕之色,久久不曾言語。
見狀,賈政自認為看透了事情的真相,登時面色大變,連連後退了好幾步,不敢置信的問道:“真的是這樣嗎?就因為是姻親關係,林妹夫犯的錯就要由我一同承擔嗎?天理何在!不行,我要面聖!我要伸冤!”
“等等。”關鍵時刻,賈赦一把拽住了賈政的胳膊,招呼上小廝,幾個人一齊上前將賈政連拖帶拽的給弄上了馬車裡。直到馬車再度飛馳而去時,賈赦這才鬆開了賈政,嘆息著道,“二弟,你年歲也不輕了,兒女都有好幾個了,怎的還如此胡鬧呢?面聖、伸冤這種事情是能胡亂說的嗎?還是在吏部前頭,你這是瘋了還是傻了?”
吏部,掌管著全天下所有文官的任免、考校、升降、勛封、調動等事務。這要是普通老百姓伸冤,那涉及的僅僅是京都衙門,或者是地方官員不作為。而賈政身為汝州知州,若是一朝伸冤,卻是在明晃晃的打吏部的臉面,甚至……
“二弟,你被召回京城的具體緣由,我實在是不清楚。可有一個事兒,我卻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詔書是聖上親自下達的。這麼說罷,你被暫時罷官,也許有三成緣由在於吏部,其餘七成卻全然在於聖上。”賈赦沉著臉,刻意壓低了聲音道。
這話一出,賈政再次變了臉色,只是相較於之前的不敢置信和憤怒不解,這一回卻變成了徹徹底底的驚嚇。
就賈政那膽子,若是今個兒是同僚故意坑害他,那他當然有膽量向上伸冤叫屈。然而,倘若坑害他的人變成了長青帝,那就很不好意思了,甭管這事兒究竟是真是假,哪怕明確的知曉自己是被冤枉的,他也絕對不敢跟長青帝叫板。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有時候,這真的是一個事實,而非感性的話。
當然,倘若今個兒賈政面對的真是生死攸關的關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可暫時性的被罷官,真的不值得他冒險跟長青帝叫板。
簡單地說,就是小命比前程重要多了,畢竟賈政也不是真的傻。
馬車一路疾馳到了榮國府,這檔口,整個榮國府都知曉了政二老爺歸來的事情。當然,即便都知曉了,眾人的期待程度也全然不同。
像大房這頭,除卻賈赦之外,沒一個人會惦記賈政的,只是那拉淑嫻礙於情面,還特地往榮慶堂跑了一趟,旁的哥兒姐兒,該幹啥就幹啥去了,甚至十二今個兒根本就不在榮國府里,不知曉跑到哪裡去野了。
而二房那頭,自是所有人都期盼著。王夫人自是不用說了,其實去年間她離開汝州時,只是想著回京城一趟,等將事情辦妥之後,就立刻離京回汝州。哪裡想到,就這麼回來一趟,意外的被診出了有孕,偏她年歲也不小了,這胎又累著了,懷的不安穩不說,京城裡的事情也遠比她想像的艱難,以至於她被弄得不上不下的,愣是拖到了如今也不曾抽出身來。
早知如此,王夫人只懊惱她又何必特地趕回京城呢?有孕的話,不是更應當待在汝州那頭,好生看管著賈政。如今倒好,賈母賜了兩個通房,她又因著先前賢惠的名聲不得不將趙姨娘送去。隨著時間的推移,王夫人心中的悔恨愈發甚了,只得一心盼著趙姨娘拿出真本事來,將賈政牢牢的霸著,畢竟相對於另外兩個年輕貌美身子骨又好的通房丫鬟,趙姨娘這個過了明路卻壞了身子骨的人要好對付得多!
至於珠哥兒和元姐兒,前者跟璉哥兒都還在國子監尚未歸來,後者則被王夫人差遣到了榮慶堂,務必要勸賈政立刻回梨香院。
也因此,等賈赦、賈政兩兄弟匆匆趕到了榮慶堂時,賈母和元姐兒早已等候多時,那拉淑嫻則心態平和的坐等看戲,至於旁的人一個也沒瞧見。
“老太太!”賈政真的是一個純孝之人,哪怕因著前程未卜一事心中忐忑得很,可在見到賈母之時,還是第一時間跪倒在地,且瞬間落下淚來。
然而,賈赦卻並不這麼看。在他看來,若真的有那般消息,就該在一回到榮國府時就先過來請安,而不是跑去吏部問具體情況。如今是因為賈政知曉吏部那頭給不出個所以然來,又從賈赦處聽聞這事兒同長青帝有關,這才死了這份心,只一心一意的當他的孝子。
可不管怎麼說,賈母很吃賈政這一套。
“政兒,我的政兒喲,你瘦了黑了,可是在汝州那邊吃不慣住不慣嗎?還是丫鬟們沒照顧好你?我的政兒喲,來,來我這頭,讓我好生瞧瞧你。”賈母最初只是眼圈微紅,可說著說著,也不由的落下淚來。
當下,賈政忙不迭的湊上前去,由著賈母看個真切。
在這期間,賈赦已經跟那拉淑嫻交換了好幾個眼神了。那拉淑嫻倒還罷了,她就算對賈政沒好感,可同樣也沒惡意,儘管嚴格來說,她只是把賈政當成一個微不足道的蠢貨罷了。可賈赦卻是無法淡定,哪怕不發一言,也能從他面上的神情和眼神裡頭清晰的看出他對於賈政的鄙夷和不待見,說不清楚哪種感情更甚一些,不過起碼可以得知,賈赦真的真的很不待見賈政。
這廂,賈赦一直在同那拉淑嫻進行眼神交流。那廂,母子情深的戲碼足足上演了一刻鐘時間。
等兩廂都唱罷,賈母終於有餘力想起旁的事情來了。
卻聽賈母狐疑的道:“三年述職尚不曾到,政兒你可曾知曉為何聖上會忽的召你入京嗎?可是汝州那頭出了大事?還是那邊的同僚參了你?”
在賈母看來,賈政已經去汝州兩年多了,明顯不可能牽連到京城裡的事情。況且,賈母就算對賈政再有自信,也不覺得他區區一個知州的官,能入了長青帝的眼。事實上,別說長青帝了,就算是旁的皇室宗族,對於三品以下的官員也全然不放在眼裡。更別說賈政不單官兒小,還是外放許久了。
思來想去,賈母堅定的認為,她的心肝寶貝次子一定是被汝州的同僚給坑害了,再不然就是出了某些掩飾不住的大事,不過這種可能性反而不如頭一種,原因在於若是真有譁變、民亂之類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隱瞞那麼久的,畢竟汝州離京城也不算太遠。
“老太太……”賈政先是情真意切的喚了一聲,隨後才長嘆一聲道,“兒子這一回,怕是被林妹夫給連累了。”
聞言,賈母完全懵了。
“你且先等等!”搶在賈母開口之前,賈赦先急急的開了口,“這事兒還沒有定論,未必就是林妹夫的問題。況且,林妹夫也是被連累的。”
“甚麼?!”賈政愈發的驚訝了,“大哥,先前在吏部門口,您不讓我多說,如今您倒是可以說了罷?林妹夫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他也沒召回京城了?鹽課上頭的職位是萬萬不能缺人的,他若是被召回,誰頂上?”
“如今還哪管得了那些個?”賈赦被這話弄得那叫一個哭笑不得,“二弟你真的是誤會了,不是林妹夫一人被召回,是整個江南官場,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員都被強制召回了。且有些關鍵位置上的五品以上官員也被召回了,可以說,江南官場怕是空了一多半!”
“到底出了甚麼事兒!”賈政已經不是疑問了,而是整個人都不好了。原諒他經歷的事情少,乍一聽賈赦這話,真的好懸沒被嚇出個好歹來。這要是僅僅是江南官場遭殃,其實他還不至於這麼失態,問題是他是同江南官場的人同一時間被召回京城的。
這能不讓他多想嗎!!!
賈赦認真的思量了一會兒,這才掰著手指頭道:“我記得應該是,鹽課那頭最嚴重,直接去了九成半;漕運那頭去了約莫六七成;織造也不少,起碼五成;再麼就是江南最富庶的幾個州縣,像金陵、姑蘇、揚州、錢塘……這些個地方都沒逃掉,怕是要折進去一多半的人,還都是高官。二弟你說說看,這檔口,誰還會在乎林妹夫的職位由哪個頂著呢?咳咳,其實就是因為我不知道。”
“大哥!”若說方才賈政只是被嚇得不好了,如今卻是真的快要被嚇得魂飛魄散了,要不是因著他這會兒跪坐在賈母跟前,指不定早已軟癱在地上了。
到了這會兒,賈政真的對於林海的職位被哪個頂了這種小事情已經完全不在乎了,畢竟跟小命比起來,這些都不值得一提。
“還不是為前太子請願一事嗎?對了,先前你媳婦兒特地回京不就是為了尋人起個頭嗎?第一回倒是沒出甚麼事兒,只是被聖上壓下來了,按下不表罷了。可第二回,我猜測該是江南那頭逼得太緊了,官場上一多半的人都寫了聯名請願摺子。這不,聖上生氣了,於是大家都倒霉了。”
這番話,從賈赦口中說出來,還真就帶了一絲絲逗趣兒。可惜的是,在場的所有人心裡頭都是沉甸甸的。
旁人的擔憂就不提了,單是那拉淑嫻心裡頭也很是不好受。她很清楚,如今不過只是個開頭,等那位爺上去以後,才是慘案的開端。然而,甭管是前世的康熙帝,還是今生的長青帝,也許他們並不喜歡血流成河,可同樣的,他們也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