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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先把眉筆放下,老奴才說。”

    聞言,那拉淑嫻還真擱下了眉筆,且瞥了容嬤嬤一眼,示意她別再賣關子了。

    “是王家的人來了,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婆媳仨人在榮慶堂里堵著咱們府上那蠢老太婆一頓狠噴。嘖嘖,天可憐見的,我走的時候,老太婆都開始翻白眼了。”

    “那又怎樣?”那拉淑嫻略有些茫然,她不明白這事兒有甚麼好大驚小怪的。

    不曾想,容嬤嬤忽的狠狠拍了一下大腿,用哭天搶地的口吻嚎道:“主子!王家的人就跟那小燕子一個德行喲!!嚇死老奴了。”

    “哪個?”

    那拉淑嫻的意思,王家的哪個人像小燕子。容嬤嬤自是立刻聽明白了,只是如此一來,她的臉色就更難看了。好半響,才哭喪著臉生無可戀的道:“每個!”

    冷不丁的,那拉淑嫻腦海里浮現了三個老中青模樣相似性子如出一轍的小燕子。

    素來泰山崩於前都面不改色的那拉淑嫻,忽的就慫了。  

    ☆、第032章

    有些人,你會一直記掛在心中,無論是跨越了時間還是空間,都永遠不會忘卻。

    ——對於那拉淑嫻來說,前世的兩兒一女便是如此。

    而也有另外一些人,的確不曾忘卻,卻每每想起就會忍不住頭皮發麻冷汗淋漓,哪怕早已互相和解,可她依然不願意想起。

    ——譬如某種鳥類。

    也因此,當丫鬟跑進來說,榮慶堂派了人來喚那拉淑嫻前往時,她乾脆利索的拔了釵環解了髮髻,轉身走到尚且還有餘溫的床榻上躺下。

    “哎喲喲,我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嬤嬤,你自便。”

    容嬤嬤漠然的看著那拉淑嫻那浮誇的演技,半響才嘴角抽搐的道:“太太病了,那我就在屋裡照顧太太罷。”

    那丫鬟急吼吼的進屋,卻兩眼發直的離開,好在她是東院裡的丫鬟,只需將主子的話傳給榮慶堂來的人,至於對方要怎麼回話怎麼收場就跟她無關了。結果,才剛把榮慶堂來的人打發走了,就見容嬤嬤走出了正堂,向檐下的幾個丫鬟招了招手,吩咐她們去前院傳話讓人尋大老爺和二老爺。  

    這王家婆媳鬧上門來了,於情於理都應該讓賈政趕緊回來處理。當然,以賈母那袒護小兒子的性子,是絕對不會讓人去通知賈政的,唯恐她的心肝寶貝兒受到一星半點兒的委屈。至於賈赦,賈母應該會讓人通知的,可比起老老實實待在工部的賈政,賈赦的去向永遠都是個謎。也許賈赦在酒樓飯館跟友人小聚,也許是在古董玉器里的徘徊,偶爾他也會去下頭的莊子鋪子瞧上一眼,當然若是他這會兒出現在了秦樓楚館裡,也不是甚麼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所以,尋賈政就不叫個事兒,可想要尋到賈赦卻只能隨緣了,換言之,若是沒尋到只代表咱們的緣分未到。

    也因此,僅過了半個時辰,賈政便匆匆趕回了府上。

    因著派人去工部喚賈政的是容嬤嬤,所以賈政直到回了榮國府進了榮慶堂親眼見到了王家婆媳時,才明白……

    他攤上大事兒了。

    比起賈母跟王家女眷的面子情,其實賈政反而更為了解王家的人。這裡頭的道理很簡單,賈母一直以來打交道的都是當家老太太、太太之流,這樣的人除非真的遇到大事兒繃不住,尋常小事兒根本不會露在面上。也因此,賈母就算跟王家老太太認識了幾十年,也依然被她的外表所迷惑。而賈政跟王子勝、王子騰兄弟倆只見過不多的幾次面,卻已經差不多了解了王家人的德行。  

    咳咳,賈政了解的是王家男丁的德行。然而他並不清楚,相對於男丁而言更為恐怖百倍的王家女眷是怎樣的存在。

    可就算不清楚,賈政也明白此事不能善了。

    “見過王家老太太、兩位太太。”也不叫岳母大人了,賈政只略略行了禮,便徑直走到了已經被攙扶到床榻上的賈母跟前,略帶擔憂的道,“母親受驚了?都是兒子的錯,白白讓母親擔著這些個事兒。”

    賈母既感動又心疼,她的身子骨並沒有甚麼問題,頂多就是有些脫力了。方才她已經躺了好一會兒,又喝了養氣的藥膳湯品,雖不可能立刻好轉,可也不至於連句也說不出來了。因而,賈母只拉著賈政的手,眼含熱淚的道:“政兒你去工部罷,這兒不打緊的,我已經讓人去喚你大嫂了……赦兒媳婦兒呢?”

    冷不丁的,賈母忽的想起,自己是在渾渾噩噩之間讓人去喚那拉淑嫻的。如今,她歇了好一會兒,還用了湯品,就連賈政都被請回來了。那麼請問,就待在榮國府東院裡的那拉淑嫻怎的還不曾過來?

    先前去喚人的是榮國府里的二等丫鬟,不過她是沒資格出現在賈母跟前的,因而回話的人仍是珍珠:“回老太太的話,大太太說她病了,不過來了。”  

    這自然不是原話,不過珍珠這麼說倒也稱不上錯,只能說她在措辭方面不甚嚴謹罷了。只是這話聽在賈母耳中就不亞於赤裸裸的挑釁了。

    “她說她病了?你怎麼做事的?”賈母不敢置信的望著珍珠,後者低垂著頭一副怯懦的樣子。

    “母親,何苦為難一個丫鬟呢?大嫂又不會聽她的。”賈政只是隨口一說,倒不是真的在意珍珠,相對而言,他自然更為在意自己的親娘,“母親也別動怒了,您才好了沒幾日,犯不著為了這些小事兒把自己氣倒了。”

    “我當然不會怪罪珍珠,我氣的是你大嫂!”若是這些日子以來都諸事不順的話,那麼今個兒簡直就是倒霉到了極點,眼見王家婆媳還堵在門邊說,賈母只好壓低了聲音向賈政道,“赦兒和他媳婦兒今個兒早間還來過我這兒,說甚麼要祝你和王氏百年好合!這才一轉眼,她就病倒了?拿我當三歲小孩耍嗎?”

    這番話一出,賈政登時氣得滿面通紅。不過,跟賈母不同,他倒不是生那拉淑嫻的氣,而是將一切的罪過都推到了賈赦頭上:“一定是大哥!他打小就喜歡跟我作對,他就是見不得我好!”  

    聞言,賈母愣了一下,剛想說甚麼,可王家婆媳卻不曾再給她機會。

    “怎的來聊上了?要不要咱們都出去讓你們母子二人好好談談?”說這兩句話的時候,王家老太太語氣還是比較平靜的,當然話語之間的嘲諷還是存在的。可說完這句話後,她卻猛地話鋒一轉,大步流星的上前,用高出好幾倍的音量怒吼道,“我老王家不是好欺負的!!”

    賈母&賈政:……還能不能好好說了?快被你嚇死了!

    可惜的是,老王家的家風如此,一時半會兒的也鐵定改不了。尤其王家老太太已經豁出去要給受盡了委屈的大閨女討個說法,哪裡能容忍賈母和賈政在自己面前上演母子情深?

    說話間,王家老太太已經走到了賈政跟前,伸出手跟提小雞仔似的,直接將賈政拖了出來:“說罷,這事兒你打算怎麼解決?”

    “甚麼怎麼解決?哦,對了,王氏回娘家了是罷?讓她怎麼去的就怎麼回來,難不成還指望我去接她?哼,說起這個我就不得不冒犯一句了,王家的家教令人堪憂,王氏她妄為人媳,妄為人妻,妄為人母!若早知曉她的本性,我說甚麼也不會娶她為妻!啊——”  

    饒是賈政說得再怎麼鏗鏘有力,都比不上他最後的那一聲慘叫來得餘音繞樑。

    王家老太太平生最疼的就是倆閨女,且跟容貌尋常性子木訥的小閨女相比,她家大閨女哪哪兒都是最出眾的。如今倒好,在婆家受了委屈不說,她這個當娘的來給閨女討個說法,還得被個毛頭小子教訓。試想想,這還是當著她的面呢,可見往日裡閨女在婆家究竟受了多大的委屈。

    這般想著,王家老太太那裡還控制得住,當下便舉起手來,照著賈政的面頰狠狠的就是一巴掌。

    ——今個兒不教訓你,簡直對不起那些年死在老娘刀下的亡魂!

    轟轟烈烈的一巴掌下去,賈政直接倒地,下意識的用手捂住了面頰。隨後,在賈母一疊聲帶血的呼喚聲中,賈政慢慢的回過神來,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向著王家老太太怒目而視。

    “你竟敢打朝廷命官!”

    這個罪名,是真實存在的,且還是屬於較為嚴重的幾個罪名之一。當然,斬立決之類的無需考慮,若是罪名被證實了的話,拖去衙門杖責幾十是絕對沒問題的。像王家老太太這種,看著身子骨還算硬朗,實則早就年事已高的人,估計幾十杖下去,老命都要交代在那裡了。  

    然而,王家的人是不能以常理來論的。賈政這話聽在尋常人耳中早已被嚇破膽兒了,可在王家婆媳聽來,卻連個漣漪都不曾泛起。只見王家老太太冷笑一聲,旋即走到倆兒媳婦跟前,忽的一個屁股墩兒坐倒在地。

    “榮國府逼死人了啊!!”

    “我辛辛苦苦在邊疆殺敵,臨老落了個慘死街頭的下場啊!國公了不起,隨隨便便就可以把人逼死!不活了,遲早都要被人逼死,索性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裡!我不活了!!”

    “天殺的國公府,天殺的工部員外郎,天殺的……女婿逼死岳母了!”

    賈母&賈政:……到底是誰逼死誰?!

    值得慶幸的是,王家的兩位太太到底沒有老太太這般強悍,只綠著臉站在一邊,好歹沒跟著一起嚎。要不然,外頭的人一看這架勢,還道是榮國府出甚麼慘案了呢。

    “出甚麼事兒?”

    關鍵時刻,賈赦終於被人尋到匆匆趕回了榮國府。因著賈母房內外擠滿了人,賈赦只聽得裡頭傳來悽厲之極的嚎哭聲,卻並不曾看真切,只得提高的嗓門喚道。幸而丫鬟聽到聲兒給他讓出了一條道兒,使得賈赦得以成功入內,且親眼看到了王家老太太用生命哭嚎的場面。  

    賈赦冷汗都下來了。

    “二弟呀,今個兒大哥終於知曉自己錯了。以往每次陪你大嫂回她娘家,我那老丈人和三個舅哥輪番給我舉例子講道理,甚么子曰詩云的,聽得我一個腦袋有兩個大。那會兒,我就覺得再沒有人比我慘了,可今個兒跟二弟你一比……回頭我給老丈人尋摸個好玩意兒罷,還有我那老丈母娘。”

    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就算張家一門都是老學究,說的話十之八九都是他聽不懂的,還一逮到機會就教訓他,可跟王家一比,檔次完全不同。賈赦極為誠懇的反思,先前真的是他想岔了,簡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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