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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還是說琮兒罷。”那拉淑嫻無奈的轉移話題。
“要不回頭問問老太太?”賈赦思忖再三,“老太太雖在有些事情上糊塗了點兒,可她早年認識的人可不少,四王八公十二侯,她有多半都是相熟的。這樣好了,先問問她的意思,反正最後做決定的是咱們倆。”
那拉淑嫻明白了,這是純粹拿賈母當白工使喚的。
本著趕早不趕晚的想法,次日一早,那拉淑嫻便喚上王熙鳳,一道兒往榮慶堂去了。之所以沒帶上迎姐兒,主要也是因為這事兒涉及到十二的親事,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哪怕已經說親了,也不太方便聽。王熙鳳就不用怕了,身為長嫂,她有義務幫著小叔子說親議親。
只是讓那拉淑嫻沒有想到的是,一聽說她們是來討主意的,賈母格外的開心。
“是喲,一轉眼琮兒就那麼大了,是該說親了。唉,你們不提我都給忘了,就好像昨個兒琮兒才丁點兒,在我跟前哭鼻子說他老子欺負他了。”賈母感概連連,她倒是不介意打白工,事實上她相當願意插手兒孫們的親事。哪怕只是建議,而非最終做決定,也總算是聊勝於無罷?整日裡悶在榮慶堂里,除卻薛寶釵常常過來陪她說話外,竟是完全沒人理會她,你說她心裡有多苦悶?
正思量間,外頭丫鬟喚“寶姑娘”,幾乎與此同時,薛寶釵托著點心碟子,笑臉盈盈的走了進來。
那拉淑嫻與王熙鳳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底里看出了笑意。
端茶遞水那是丫鬟們該乾的活計,這若是年歲還小的姐兒,幫著拿樣東西或者餵口吃的,倒是無妨。可薛寶釵這年歲也不算小了,且還不是賈家的姑娘,大老遠的托著個碟子跑到賈母跟前盡孝道……
只能說,真不愧是商戶人家的姑娘,這規矩簡直太棒了。
“老太太,我又來叨擾您了。”薛寶釵笑得一臉和善,見那拉淑嫻和王熙鳳也在,忙將手裡的點心碟子交予了身畔的丫鬟鶯兒,挨個兒向人行了禮。
那丫鬟鶯兒也是個能耐的,一面接過點心碟子,一面就幫著往賈母跟前的小几上送,還笑著解釋道:“老太太,這是我家姑娘親自去廚房做的幾樣小點心,您可要賞臉嘗一嘗。喲,姑娘原是不讓我說的,瞧我這張嘴兒。”
賈母樂呵呵的點頭答應著,似乎挺受用的,不過下頭坐著的那拉淑嫻倒是真的開了眼界。
上輩子在宮裡時,也有那些個妃嬪為了爭寵,弄出個甚麼新穎點心或者補品之類的,來討乾隆那色胚的歡心。可話是這麼說的,真正下廚房的人卻是一個都沒有,通常只是吩咐一聲,或者拿個點心方子讓人照著做,哪裡會真有人親自下廚的?
訝異了片刻,那拉淑嫻決定單方面的認為薛寶釵也是隨口吩咐了兩句,比起親自下廚做點心,她深以為還是往自個兒臉上貼金能讓人能接受點兒。
——可有人會用糟踐自己的方式,往臉上貼金嗎?
“寶丫頭的心意,我自是極為歡喜的。”賈母還真樂呵呵的拈了塊點心嘗了起來,略咬了一小口後,面上的笑容更甚了,“嗯,果真好味道,寶丫頭就是不一樣,比大廚房裡那些個不思進取的人好多了。就是你泡的茶水,也比鴛鴦泡得味道更好。”
那拉淑嫻原本正接過丫鬟端上來的茶盞打算抿一口,結果一聽這話,登時立馬將茶盞放下了。
——她怕自己一時沒忍住,笑噴出來。
“寶妹妹自是極好的,上回我還聽二太太說起,寶妹妹替她捏肩捶背疏通筋骨,晚上睡覺都香了不少。”王熙鳳笑嘻嘻跟著湊熱鬧,“咱們幾個可是沒法跟寶妹妹比較,旁的不說,若是叫我端個茶遞個水,指不定回頭就給蹭了。”
這話狀似在貶低自己,可實則……就不用多說了。
薛寶釵原聽了賈母的話,面露羞澀之意,可聽到後頭王熙鳳自我調侃般的玩笑話,卻是冷不丁的白了臉。她本就不傻,只是一心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糙,這才可勁兒的巴結賈母和王夫人,可她卻不曾意識到,越是這般越容易落人口實。或者應該這麼說,就算意識到了,她也只有這唯一的一條路可以走,況且她也萬萬沒有想到,王熙鳳會這般大喇喇的捅破這層窗戶紙。
“鳳丫頭可不是打小就毛手毛腳的?以往都說我那手針線活兒拿不出手,那是沒瞧見鳳丫頭的手藝。唉,別提了,我家二丫頭也是這般,這往後可怎麼辦喲。”那拉淑嫻笑著橫了王熙鳳一眼,示意她收斂點兒。
可王熙鳳並不懼怕那拉淑嫻,見狀也只是偷偷的向她眨了眨眼睛,就跟偷了腥的貓兒一樣。倒是賈母接口道:“女紅不好又有甚麼?說的就好像府裡頭指望你們做女紅似的。好好管家理事,尤其鳳丫頭,再多給我這老婆子添幾個重孫子,我就再舒坦不過了。”
這話一出,王熙鳳登時蔫巴了,只老老實實的點頭應道:“是,老太太您說的是。”
似乎是王熙鳳難得老實的態度取悅了賈母,賈母又道:“是該多生幾個,我這兒也太冷清了。要不然這樣好了,回頭你將鑫兒抱過來,我幫你養著。”
王熙鳳:“……”
沒有哪個當娘的願意跟自家孩子分開的,哪怕王熙鳳這人極為貪戀權勢。可事實上,權勢跟孩子又不矛盾,縱然鑫兒年歲小不好帶,可又不用王熙鳳親自帶孩子,有奶娘有丫鬟在,她頂多就是得閒了去逗弄一番,不說整日裡都待在一塊兒,最起碼每日早晚都能瞧上一瞧。先前,王熙鳳懷孕的時候,還擔心孩子生下來後會被那拉淑嫻抱去養,好在這事兒並沒有發生。王熙鳳也是通透的人,索性隔三差五的抱著鑫兒去榮禧堂,既能讓孩子祖父母常常瞧上一瞧,又不至於母女分別。
可如今,賈母居然想要她的鑫兒!
見王熙鳳都懵了,那拉淑嫻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其實,王熙鳳那點兒小心思她自是一清二楚的。不過,將心比心,那拉淑嫻也不願意長期跟孩子分別,尤其是在孩子尚小的時候。再加上她的麼兒小五,只比鑫兒大了不到半歲,便索性絕口不提幫著帶孩子一事。只是,就連那拉淑嫻也沒想到,她是沒提,賈母卻是忍不住了。
“鑫兒還太小了,整日裡總是哭鬧,抱過來只怕會擾了老太太的休息。要不這樣好了,老太太既覺得孤單了點兒,回頭我將小五兒抱來?”那拉淑嫻笑得一臉的意味深長,她倒不是忽的大方了,而是得閒了想看賈母的熱鬧。
像孩子養在何處這種事情,一般都是當爹的說了算的。可那拉淑嫻並不希望璉哥兒倆口子因著這事兒跟賈母鬧矛盾,這甭管理在何方,一旦鬧起來,錯的肯定是小輩兒。
不過,若是換成小五兒就無妨了,賈赦他能捨得才怪!至於賈赦若是跟賈母鬧起來,會不會有損名聲……
他居然還有名聲?!
那拉淑嫻只含笑著望向賈母,後者愣了足足半刻鐘,似乎既有驚喜又有糾結,最終定格成了痛惜:“還是算了罷,我年歲也大了,看來是不適合照顧孩子了。再說了,這不還有三丫頭嘛?回頭我同政兒媳婦兒打個招呼,讓她送三丫頭過來罷。”
三丫頭探春之前被王夫人恁到了小佛堂里去平心靜氣了,不過時間卻並不算長,因為沒幾個月,薛家就進京了。無論是為了自家的顏面,還是原本就沒打算狠狠懲處探春,在薛家入京的前兩日,探春就被放了自由,不過賈母這頭卻是拒收,因而便仍在梨香院落腳。
話是這麼說的,其實不過是個庶女罷了,賈母只要開了口,王夫人就沒有不送過來的道理,哪怕再怎麼不把賈母放在眼裡,區區庶女而已,跟個玩物又有何不同呢?
見賈母如此識相,那拉淑嫻只笑而不語。隔了一會兒,再度舊事重提,希望賈母多留心一下勛貴人家的姑娘。
那頭,王熙鳳也平靜的心情,許是想起了璟哥兒那事,瞥了一眼薛寶釵,笑著接口道:“太太可問了老爺的想法?只是要求勛貴人家嗎?是不是非要書香世家?”
那拉淑嫻微微搖頭:“老爺的意思倒是不拘文武,畢竟咱們家原就是武將出身,若真這麼說了,怕是不妥當。再說了,鳳丫頭你家不也是武將嗎?老爺昨個兒還在我跟前誇了你,說你做事果斷,毫不拖泥帶水。”
虧得王熙鳳不知曉賈赦的原話,不然她絕對笑不出來。黑心腸之類的話,怎麼聽都不像是誇讚之詞。
幸而,她不知曉。
“是了,武將也是好的,不過若是白丁就不考慮了罷?”王熙鳳促狹的笑道,“太太您說清楚點兒,回頭萬一老太太費心費力的尋到了,老爺又說不滿意,豈不是白辜負了老太太的一份心意?”
那拉淑嫻知曉她是故意想要取笑薛寶釵的不自量力,當下也懶得阻止,便順著她的意思道:“咱們家是國公府,雖不限門第,可也不能太次了。琮兒雖不是嫡長子,可他打小就聰慧得很,如今更是頗得聖上器重,尋個勛貴人家的嫡長女,也不算過分罷?對了,頂好是父兄有實權的,不拘泥幾品,左右再怎麼樣都沒有老爺品階高。”
賈母一面聽著一面點頭,雖說她極為偏心寶玉,可她同樣很在意十二。事實上,在賈母看來,甭管是孫兒還是孫女,都值得這世上最好的人兒。也因此,於她而言,最滿意的就是璟哥兒和黛玉的親事,儘管因此讓寶玉失了最佳的妻子人選,可璟哥兒也不差,倆人極是相配。
較之於賈母的滿意和思量,薛寶釵卻像是一瞬間被抽空了血色一般,面色煞白,連藏在袖子裡的雙手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原來,榮國府對子嗣嫁娶的要求那麼高嗎?是單單長房如此,還是都這般?雖說薛家的底蘊不止那些,可就連薛寶釵都不得不承認,因著先前一事,薛家元氣大傷。旁的不說,若是先前她出嫁能陪嫁個七八十萬兩銀子,如今怕是只得二三十萬了。甚至就連二三十萬的嫁妝,都未必能夠保證。
而薛家,除卻錢財外,再無旁的吸引人之處了。
饒是薛寶釵拼命想要證明自己有多能耐,一點兒也不比賈家的姑娘差,卻壓根就沒人想跟她比較。
元姐兒早已出嫁了,哪怕她從未穿過大紅嫁衣,哪怕她最初僅僅是連名分都沒有的侍妾,那也不是區區商戶之女能夠編排的。
而未出閣的姑娘裡頭,迎姐兒是長房嫡長女,偏她走的跟薛寶釵不是一路的,論詩詞歌賦,十個迎姐兒也未必是薛寶釵的對手,可論起管家理事的能耐,她卻遠勝於只會誇誇其談的薛寶釵。至於類似於琴棋書畫或者女紅繡活之類的,迎姐兒也一樣不如薛寶釵,可誰又在乎這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