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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儘管放心,兒子並未得罪廉王殿下,還因著大舅哥的緣故,不得不……提供了某些方便。”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如今林海只想這般感概著,他是支持太子的,哪怕太子被廢黜了,他依然覺得諸多皇子之中,唯獨只有太子像個明君。先前他還覺得自己對不住前太子,可仔細想想,倘若廉親王真的是前太子安排下的最後一步棋,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出了名的冷麵親王,最忠實的太子黨,若非有內情如何會二話不說的背叛太子呢?頭一次,他不曾背叛,按說第二次更不應該。
原來,這一切都是有緣故的……
“既知曉了,你就該明白往後要如何做了。”說著說著,林母露出了頗有些為難的神情,“原先還道榮國府愈發沒落了,如今想來他們果然不傻,到底是榮國公的後人,做事頗有章法。這樣罷,等明年年底,你回京述職時,想想法子留在京里。這江南雖好,終究還是不如天子腳下。”
“那母親您呢?”林海不是沒有機會留京,以他的品階,又是同鹽課有關的位置,想調回京城裡簡直太容易了。當然,一旦調回京城,鐵定沒有如今這般權勢,更別說撈油水了。
京官,是出了名的窮。
外放的官兒,卻是分地界的看有無油水可撈。像賈政那種去直隸州的,則是鐵定能撈到油水。
唯獨只有鹽課上頭的官兒,那可真的是撈不完的油水,哪怕你本人甚麼都不做,也有人將銀子硬塞給你。只需一任,便能攢下好幾代花用的錢財。
然而,林海若是去了京城,那麼如何安置林母卻是一個最大的問題了。
“我?不過就是一把老骨頭,擱哪兒待著不都一樣嗎?我呀,早就活夠了,盼著早日下去尋你爹。可就只有一個心愿,沒能達成之前,我是真的捨不得走。你想啊,要是回頭見了你爹,他問我,可曾見過咱們的孫兒了,我怎麼回他?哪怕有個孫女也好,總歸讓我瞅上那麼一眼,回頭見了你爹也好同他仔細說說。”
林海滿嘴的苦澀。
其實,他何嘗不知曉林家數代子嗣艱難呢?他本來就是父母中年才得的兒子,等他長到懂事之時,便時常聽人編排他的母親,說他母親善妒不能容人。可他卻知曉,曾幾何時,他母親巴不得小妾通房能誕下一兒半女的。不是親生的又如何?去母留子這種事情在大戶人家壓根就不叫個事兒!以他父母的感情,等將來有了庶出子女,大不了就記在他母親名下,等養上個十來年,不就同親生的一般無二了?
“如海,你也不小了,我更是不知曉那時候就撒手人寰了。你媳婦兒的想法我能理解,年少夫妻,哪個不吃味兒?再說了,要是能有嫡出的子嗣,我傻了才會想要庶出的。其實當年,我也同她一般而無,你爹讓著我,我不讓他往屋裡招人,他也允了。可等到我上了年歲,後悔了又能怪誰?”
提起往事,林母也是唏噓不已。
沒有哪個女子是天生的賢良淑德,還不都是被現實給逼迫的。也虧得她在年過四旬時,總算得老天開眼,賜給了她一個孩子。如若不然,她真的死也不會瞑目的。
可她怕啊,怕林海和賈敏步了他們老倆口的後塵,這要是到最後也能得個孩子,她也就無話可說了。可萬一呢?但凡有個萬一,林家這頭連個過繼孩子的地兒都沒有!
五代單傳,說句難聽點兒的話,啥時候絕了香火只看老天爺的意思了。若非如此,當年林父林母也不會巴著榮國府不放,圖的還不是賈家子嗣興旺?
“想個法子調回京城罷!至於我這把老骨頭,到時候挑個暖和的日子,讓家丁帶著我去。若我有這個命,自然能到。如是不成,我便安心在這兒等著你們,等著你們帶著孫兒孫女予我看!”
……
這一年的年關,越是位高權重之人,越是坐立不安。
江南一帶接收消息的速度鐵定不如京城那頭,人家都已經開始盤算著如何要長青帝鬆口釋放,乃至再度復立太子了,江南這邊才剛知曉了廉親王起頭為前太子請願。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就牽扯在裡頭的人,略早一步知曉了消息,可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法好好的過一個安穩年。
至於林府,撇開那些莫名興奮的丫鬟小子們,當主子的顯然沒啥好心情。林母自是不用說了,她最發愁的是,如今兒子兒媳並不在一處,且官場上亂象頻生,弄得林海寢食難安不說,甚至有時候忙起來整宿整宿的無法闔眼。再這麼下去,她何時才能抱上孫兒孫女呢?倒是林海,他純粹只是因著一年多未曾見著妻子而感到憂心忡忡,當然還要忙活官場之事,以及為來年調職做好準備。
話說京城這頭,作為皇城根下天子腳下,消息倒是傳播得快了,可也因此多添了不少莫須有的期望。
譬如,盼著廉親王在小年夜或者大年夜再次為前太子請願,起碼先將人放出來了,等來年再復立也無妨。然而廉親王卻讓他們再度失望了,人家完全沒有這個打算。等小年夜過了,乃至大年夜也過了,便有那些個按耐不住的人,急吼吼的往廉親王府奔走,盼著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廉親王莫名其妙。
別看他如今一副冰山冷麵的模樣,可說出來都沒相信,他小時候就是個話嘮加人來瘋!他是被長青帝狠狠的斥責之後,就直接走了另外一個極端,成了這樣子。可問題是,甭管外在如何,內里他真的不擅長人際交往。
在接連轟走了幾十個不請自來的賓客後,廉親王終於看到了登門拜訪的賈赦。準確的說,是被那拉淑嫻哄著過來拜年的賈赦,當然還有死活都要跟著一道兒來的十二。
“賈赦!你居然還敢來見本王?”一見到賈赦,廉親王就沒了好氣,張口就噴他,“瞧瞧你乾的這些個破事兒!”
賈赦有點兒發懵,說真的,從小到大他真沒幹過幾件好事兒,可問題是他在廉親王跟前自認還是很收斂的,又思及廉親王那性子,在片刻的愣神之後,賈赦立刻換上了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只道:“廉王殿下,這如今還在正月里,我是特地給您來拜年的,您就這麼說我?哪怕真要說我,不能換個好詞兒嗎?”
聞言,廉親王還真就嚴肅認真的思索了一番,旋即從善如流的改口道:“瞧瞧你乾的這些個好事兒!”
十二:“……”這貨絕對不是他的皇瑪法!不對,應該是他的皇瑪法絕對沒那麼二!!
“好罷,那敢問廉王殿下,我究竟幹了甚麼好事兒呢?”賈赦很是無語,又見廉親王將目光落在了他身畔的十二面上,立刻開口介紹道,“這是我兒子,他啥都聽我的,保證不是旁人的耳目!”
冷不丁的扯到了自己身上,十二頗有些詫異,旋即立刻黑了臉。其實,他一點兒也不想聽自家蠢爹的話,倘若有選擇的話,他寧願聽廉親王的話。哪怕眼前這位看起來略有些二,那也總比自家蠢爹來得靠譜多了。
好在廉親王並未說啥,只打發走了屋裡的丫鬟,便將事情娓娓道來。
其實簡單的說,就是在年後,一群人假借拜年之由登門拜訪。雖說一開始都沒將話題挑明,可廉親王只是略微有些二,他又不傻!頭一個兩個的沒甚麼發覺,等次數一多,他自然明白這些人都是衝著前太子來的。準確的說,都是盼著前太子早日被長青帝復立一事而來的。
說真的,倘若今個兒前太子確實有可能被長青帝復立的話,他也真的不介意將時間浪費在那些人身上。可如今的問題是,長青帝壓根就沒打算釋放前太子,人家記仇著呢!
這叫廉親王怎麼辦?
明著拒絕肯定不成呢,畢竟這裡頭的事情牽扯頗大,起碼長青帝從未允許他胡亂的將真相捅出去。可若是不拒絕,那些人來了一次還會來第二次,即便沒有回頭客,這拜訪的人數也讓廉親王有些吃不消。
“……我府上從來沒有一次來過那麼多賓客!”
就因著他素來不假辭色的性子,加之平日裡都是一副冰山冷麵的模樣,其實跟他交好的人真心不多,結仇的人倒是不少。然而,自打正月初一以後,他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往日恨不得將他活活咬死的仇家,一個個搶著攜帶重禮登門拜訪,還笑得一臉的諂媚奉承。
換一個人,指不定有多樂呵呢,可擱在廉親王身上,有的只有憤怒和無奈。
“我說廉王殿下,您就不能糊弄他們嗎?把話說的含糊一些,就說聖上還在考慮,很有希望,讓他們不要著急,慢慢來……這是大事,原就急不得!”賈赦胡亂的出著餿主意。
廉親王眉頭緊鎖:“拖延?還是有旁的甚麼用意?”
“這叫放長線釣大魚!”賈赦一拍巴掌,格外嘚瑟的道,“您先哄著他們,吊著他們的胃口,讓他們覺得前太子被釋放只是一個時間問題,希望近在咫尺,如今是萬萬不得放鬆的,當然更不能往後退縮。如此一來,他們肯定還會出錢收買其他人,努力為前太子請願。到時候咱們不是又能賺一票了嗎?”
“有道理,咱們再合計合計。”
一旁的十二都傻眼了,有心想讓自家蠢爹消停一些,可他如今面對著廉親王,有些話還真是說不出口。想他原本是抱著近距離觀察皇瑪法的心態來的,結果卻被現實糊了一臉。英明神武的皇瑪法,早已在不知不覺之中被賈赦引到了陰溝裡頭,眼瞅著就要朝不靠譜的方向發展了,十二幾乎哭死在茅坑裡。
然而,事實已經鑄成,甭管十二能否接受,起碼至今為止,他一個小孩崽子是絕對說不上話的。當然,他可以說,可惜旁人一準不會聽。
帶著一臉的悲憤欲絕,十二跟隨賈赦一同離開了廉親王府,他只記得臨走前,廉親王好生的讚賞了賈赦。
於是,十二更悲傷了。
讓人意外的是,賈赦和十二父子倆坐馬車到了寧榮街時,卻被人攔了下來。當然,敢在寧榮街上攔阻他們的,統共也就倆人。一個是榮國府的老祖宗賈母,另一個便是賈氏一族的族長並寧國府的家主大人賈敬。
而顯然,這一回是後者。
賈敬攔下了賈赦所在的馬車,他倒是真沒想到十二也在馬車上。不過,即便見著了十二,他也只微微一愣,旋即索性就立在馬車旁,向賈赦問道:“赦兒,你可知曉珍兒去哪裡了?”
說實話,賈赦有點兒懵。
去年足足有大半年的時間,賈赦都是跟珍哥兒在一起的。然而賈赦這人並不長情,這裡頭的長情不單單指的是兒女私情,也包括親情友情主僕情誼等等。總之,甭管賈赦跟哪個人待多久,等回頭見不著了,他一準瞬間拋到腦後,完全不帶惦記的。當然,若是真心惦記的人自是完全不同的,可很顯然,珍哥兒並不在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