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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賈赦的話來說,暈著暈著不就習慣了嗎?就算如今還不曾習慣,往後也遲早有一日會習慣的。這話擱在賈敏身上便是,多看幾回也就習慣了,反正隔段時日就要來這麼一次,不習慣還能怎麼樣?
然而,賈敏的確沒法將賈母暈厥當成習以為常的事情。
兩刻鐘後,大夫被請來了。而此時,賈母也被丫鬟婆子攙扶著回了內室里。大夫診脈之後,仍是以往的那套說辭。無非就是賈母年歲大了,不能輕易動怒,要不然極容易怒火攻心,再多來幾次指不定就要中風了等等。
於是,賈敏又被結結實實的唬住了。而那拉淑嫻卻覺得這番話她都快背會了,還有心力安慰賈敏:“敏妹妹無需這般掛懷,同樣的話單是我就聽了不下十來遍,從七八年前,大夫就這麼說了,如今都這麼多年過去了,老太太不是一樣身子骨硬朗得很嗎?無妨的。”
那拉淑嫻都這麼說了,賈敏還能怎樣?既不能跟娘家的大嫂爭辯,又不願意附和這種一聽就不負責任的說法,憋得賈敏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最終也只能懊惱的守在賈母床榻邊上,一副非要親眼看著賈母醒轉過來的倔強模樣。
見狀,那拉淑嫻也只是泛泛的安慰了幾句,便轉身告辭了。比起已經暈成習慣的賈母,那拉淑嫻更擔心賈赦帶著倆孩子不知曉去哪兒鬧騰了,萬一再出個甚麼事兒,恐怕賈母真的要瘋了。
——比起賈母有可能中風,那拉淑嫻更擔心賈母被賈赦逼瘋。
萬幸的是,賈赦雖然很不靠譜,卻還是有些分寸的。當然,前提是忽略到園子裡那慘烈的情形。
如今還是冬日裡,若是南方的話,也許某些無人在意的角落裡會冒出了綠芽來,可擱在京城,卻是起碼要到三月里才會泛綠。而二月中的園子,因著下人們打掃得很徹底,已經看到不到一丁點兒雪渣子了。只不過沒有雪,也沒有旁的物件,光禿禿的園子裡,只有假山並零零散散的光樹幹而已。
但起碼之前的園子看起來乾淨整齊!
然而,當那拉淑嫻問明了賈赦的去處一路追來後,卻愕然的看到,園子裡七零八落的躺著好些個樹幹,而她家的寶貝胖閨女正奮力的爬上一棵手臂粗細一人多高的小樹上,用自個兒的體重將小樹折斷。
登時,那拉淑嫻也要不好了。
她家這個是閨女啊!不對,這跟兒子還是閨女沒關係,就算是個臭小子,也沒得幹這些缺德事兒的。可憐的樹兒,哪怕如今看著光禿禿的一點兒也不美觀,可再過一個月鐵定能發芽長葉子了。然而……
“賈迎春!你給我下來!”那拉淑嫻一聲怒叱,迎姐兒哧溜一下竄了下來,沒兩步就蹦到了那拉淑嫻跟前,睜著黑漆漆的大眼睛萌萌的看著那拉淑嫻,還軟軟糯糯的喊了一聲:“娘!”
一下子,那拉淑嫻滿腔的怒氣就被戳破放跑了。
緩了緩情緒,那拉淑嫻板著臉道:“你這是在作甚?這些樹是招你還是惹你了?怎麼就鬧騰成這般了。”
“二丫頭在幫爹幹活!”雖說小時候迎姐兒都是喚賈赦和那拉淑嫻為老爺太太的,不過自打過繼給了大房後,她反而順著十二喚起了爹娘。當然,其實小時候她也這麼喊過,只是被那拉淑嫻制止了而已,也是直到過繼之後,迎姐兒再這麼喊時,才沒有被糾正。
“赦大老爺,您又是在作甚麼麼?”那拉淑嫻沒好氣瞪著賈赦,後者一把將在另一棵樹上盪悠的蓉兒給拽了下來,顛顛兒的跑到了那拉淑嫻跟前,討好的道:“淑嫻,我在帶倆孩子玩呢!”
那拉淑嫻一個眼刀子甩過去,結果還不等她再度開口,賈赦又道:“還有個事兒,我聽你方才喚二丫頭甚麼?賈迎春?不不,二丫頭早就改了名字了,我沒同你……們說嗎?”
回答賈赦的是那拉淑嫻、迎姐兒並蓉兒三人齊刷刷的搖頭。咳咳,最後那個純粹只是有樣學樣。
“早就改了呢,大概是在珍哥兒他媳婦兒走之前的那會兒。”賈赦仔細想了想,卻怎麼也想不起具體的時候,只含糊的帶過道,“反正就是改了,已經寫進族譜里了。我給二丫頭取的名字是賈瓔,瓔珞的瓔。不過這是大名,小名既然都喚慣了,那就還是叫迎姐兒好了。”
賈赦笑得一臉的諂媚,還不忘拉那拉淑嫻一把,帶頭往榮禧堂去。
果然,被賈赦這麼一帶,那拉淑嫻完全忘記了要找賈赦算帳。當然,在園子裡折騰原就只是小事一樁,與其說那拉淑嫻心疼那幾棵小樹,還不若說她更頭疼迎姐兒愈發假小子的行為。這會兒聽得賈赦給迎姐兒改了名諱,立刻就轉了心思。
“這好端端的,怎麼就想到給孩子改名?這二丫頭一個嗎?旁人可曾改了?”那拉淑嫻一面跟著賈赦往榮禧堂走,一面分神看著又開始打打鬧鬧的迎姐兒和蓉兒,滿臉的不解。
“我吃飽了撐著沒事兒,給每個孩子改名玩兒嗎?”賈赦先吐槽後才無奈的回答道,“就只改了二丫頭,這不是因著她的名字不合適嗎?要不然也不會特地尋了敬大哥哥去改。”
“不合適?”
“可不是不合適嗎?咱們家的規矩原就是嫡女跟著嫡子的名諱走,當然庶女就無所謂了。像我這一輩兒,也就是敏兒隨我和二弟的名諱,我那三個庶女都是以花為名的,土氣的要命,乍一聽還道是丫鬟呢!”
賈赦真的是有啥說啥,完全不顧忌旁的。這雖說大部分人家都不拿庶女當一回事兒,可也不能這般大喇喇的說出來罷?說自個兒的庶妹像丫鬟,真不知曉他這算是羞辱了誰。
好在那拉淑嫻才不像賈赦這般大無畏呢,只當沒聽到後半截話,道:“二丫頭跟著璉兒他們走了,那元姐兒呢?”
這話一出,賈赦腳步一頓,旋即一臉發懵的看過來:“對哦,還有元姐兒。”
那拉淑嫻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完全不知曉該如何接賈赦這話。好在賈赦原也沒指望那拉淑嫻接話,停頓了少許工夫後,又道:“奇了怪了,我還以為只有我傻,忘了給二丫頭改名諱了。怎的二弟他們比我都傻呢?這要如何是好?等二弟回來了,讓他去尋敬大哥哥?”
“可是老爺,您為何非要給二丫頭改名呢?”那拉淑嫻無奈的搖了搖頭,“沒人規定嫡女的名諱非要跟著嫡子走罷?旁的也就罷了,我娘家那頭就不是這樣的。”
原主張氏的閨名同那拉淑嫻的漢名一般無二,卻跟張家三位老爺全然沒關係。倒不是說張家不喜這個小閨女,而是素來就沒這個規矩罷了。
“我們家就是這樣的,只有庶女才會胡亂捏個名字。”賈赦瞪眼,再瞪眼,“就說我那三個庶妹,不都是以花為名嗎?乍一聽好像很不錯,可我卻知曉,那都是老爺子隨口起的。哪我們嫡出的兄妹三個,都是老爺子翻遍了典籍後,仔細給想的名字……就是也不咋滴。”
最後一句話,賈赦說的又快又輕,然而還是被那拉淑嫻聽在了耳里,登時真切的感受到了先前賈母被賈赦噎死的感覺。
“那元姐兒怎麼辦?”那拉淑嫻索性只當沒聽見賈赦那番大逆不道的話,逕自問道。
這下卻是賈赦為難了,低頭思量了半響後,賈赦只道:“還是等二弟回來再說罷。哎喲,我也是真的沒想到,畢竟二弟以往都是挺靠譜的,怎麼在這事兒上頭那般糊塗呢?”
賈赦肯定不覺得問題出在自己身上,畢竟迎姐兒本身並不是嫡女。加上在未過繼之前,迎姐兒曾養在大房兩年多的時間,以至於一朝過繼成功,賈赦完全忘了嫡女和庶女之間的差別。等好不容易想起來了,他又忙忙的去隔壁東府尋賈敬給迎姐兒改了名諱,卻全然不曾憶起府裡頭還有個正經的嫡出大小姐元姐兒。
當然,若是從地位來說,迎姐兒才是真正的榮國府長房嫡長女,可不管怎麼說,人家元姐兒也是正經的嫡女。
“左右政二老爺就算回來了,到時候老爺您自個兒尋他罷。”那拉淑嫻才不想攙和到這對兄弟倆去,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在於,她敢肯定這倆兄弟碰到一塊兒的,吃虧的絕對不可能是她家的赦大爺!
讓人不曾料到的是,賈政居然回來得挺快的。當然,這是相對於江南一帶的官員而言的,不過仔細想想,賈政人在汝州,原就離京城挺近的,因而當某一日清晨,榮國府的小廝看到賈政風塵僕僕的趕來時,只略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後,就將人放了進來。
賈政是在二月的最後一日到達的京城,且還是連夜趕到了京城外頭,一等到城門打開,就匆匆的進了京里,直奔榮國府。不過,就算是到了榮國府裡頭,他也並不曾好生休息,而是徑直去了前院書房裡,喚人打水略淨了一下面,換了一身簇新的官服後,就匆匆離去。
等聽到消息的賈赦匆忙趕到前院書房時,賈政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乾瞪眼了許久,賈赦只得很憋屈的命人備馬,急急的跟了上去。至於賈政去往何處是明擺著的,他是徒然間被長青帝下令召回京城的,撇開了完全不可能的升職外,那就是官評出了問題。也因此,賈政是往吏部去的。
吏部,掌管天下所有文官的任免、考校、升降、勛封、調動等事務,賈政是汝州知州,自然也是由吏部管束的。
正常情況下,即便在任期間真出了甚麼問題,也應當等三年一度的回京述職時再說的。賈政冷不丁的接到來自於京城的傳召,自是被嚇得不輕,完全不敢往好事兒上頭想,只道是自己管轄範圍里出了甚麼驚天大案。
是滅門慘案?還是蠻子聚集?亦或是前朝餘孽?
打死賈政他都想不到是他那混帳大哥又坑他了,事實上別說賈政了,連賈赦都沒想到這一茬。
待賈赦匆匆趕到吏部時,賈政已經問遍了所能見到的吏部所有人,理所當然的沒問出個所以然來。這也怪他太慌亂,啥都沒顧上,就撇開一切匆匆趕來。偏之前下令的人是長青帝,而長青帝又是將賈政跟江南一帶的官員混在一起傳召的。這檔口,江南一帶的官員只怕還在運河裡晃悠呢,自然長青帝不會想到賈政已然趕回了京城。
“二弟?你沒事兒罷?”賈赦正準備進吏部問問情況,就看到賈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從裡頭走了出來,因著賈政的面色實在是太難看了,當然不是生氣,而是一種悲憤中帶著絕望,絕望中又滿腹委屈的神情。
這下子,連賈赦這個素來沒心沒肺的混帳東西都有些驚懼了。
——這貨別被嚇傻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