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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倒是淡定極了,非但極為淡定,反而還有心思吐槽賈母的蠢笨不堪,順便提前為賈母點了一排的蠟燭。蠢爹有幾分能耐,他還是很清楚的,這蓉兒定親的消息,今個兒早間才傳來,緊接著賈赦去了一趟寧國府,晌午之後蓉兒就來了,而如今才不過下半晌,賈赦就能將一切事情打聽清楚,很明顯就是求助了外援的。
至於外援是誰……
這麼蠢的問題,十二拒絕回答。
☆、第227章
榮慶堂里,安靜如雞。
所有人都沉默的注視著賈母,也許比起賈赦那殺氣騰騰的眼神,其他人的目光顯得既軟弱又無力,可冷不丁的被這些個小輩兒極是無禮的盯著猛瞧,賈母這心裡頭自然很不是滋味。然而,在意識到賈赦並不是在詐她,而是清楚了事情全部原委之後,饒是臉皮厚如賈母,也有些喏喏的說不出話來了。
說甚麼?說她是有苦衷的?可怎樣的苦衷,才能幹出這般喪心病狂的事情來呢?還是說,在明知曉結局很慘烈的情況下,都必須這麼做?可這又是為何呢?
很多事情,要麼不說,要麼就只能選擇竹筒倒豆一般的盡數說了。偏生,賈母她一點兒也不想說,一來是不知曉如何開口,二來是因著明知曉說得越多錯得越離譜。
因此,賈母難得的選擇了沉默不語。
礙於輩分,若是賈母鐵了心要當個鋸嘴葫蘆,哪怕連賈赦都無可奈何,畢竟他可以跟賈母頂牛,甚至於破口大罵,卻是絕對不能對賈母動手的。可若連賈赦都沒了奈何,蓉兒又能如何呢?
身為事件的中心人物,卻至始至終都被蒙在鼓裡,蓉兒這心裡自是不好受的。那種難受還不是以往被迎姐兒欺負得毫無還手之力,而是一種仿佛將整顆心浸在醃菜缸子裡,泡得發酸發疼發麻。
“赦大老爺。”終於,蓉兒忍不住開了口,“請您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我的未婚妻……究竟是甚麼身份?”
其實,說是未婚妻,事實上蓉兒跟秦氏壓根就素未謀面,只是聽說對方雖出身清寒之家,卻人品才學極好,當然身段容貌也是上上乘的。說真的,蓉兒從沒想過要沾手將來妻子的嫁妝,因而對於秦家是否清寒,他是壓根就沒往心裡去過,想著左右寧國府富貴,自己又是唯一的繼承人,即便對方沒帶來一文錢的嫁妝,甚至連寧國府下的聘禮也給昧下了,又有何妨呢?只要人好,將來對他好,對他們這個家好,其他真的不重要。
可蓉兒從未想過,他即將過門的妻子,竟還會有這般驚人的身世。
皇室中人……
當今聖上泰安帝原有七子四女,存活下來的則只有三子一女。可據他所知,聖上唯一的公主論年歲是跟他同年的,今年也是十三歲。然而,他那未過門的妻子卻是大了他兩歲,年中剛及笄。當然,皇室中人未必就是聖上的親骨肉,他也自問沒這個福氣,可若是其他的人,若是過了明路的,哪個會送到養生堂讓一個小吏抱養?可倘若不曾過明路,那問題可就大了。
“蓉兒你真想知道?”賈赦猶豫了一下。甭管他素來有多不著調,或者做過多少喪心病狂的事情,面對還是個孩子的蓉兒時,他總歸還是有些心軟的。
蓉兒卻道:“我不能連將來的枕邊人是誰都不知道,還望赦大老爺告知,我……我一定受得住的。”
賈赦皺了皺眉頭,瞥了一下已經嚇癱在地上的璉哥兒,又瞧了瞧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十二,最後才將目光落在了一臉緊張忐忑的蓉兒面上,嘆息般的道:“是前太子的私生女。”
說真的,蓉兒有點兒懵。
太子自是貴重萬分,可當今聖上泰安帝壓根就沒立太子,哪怕膝下有三個健康的兒子,他也完全沒有表示出偏愛哪個的樣子。當然,原本是有的,他曾經最疼愛嫡長子,可惜那個孩子只活到了八歲,讓他痛惜的同時,也直接對餘下的孩子們不聞不問起來。可以說,現如今泰安帝所出的三子一女在宮中的待遇是全然相同的,既不曾缺衣少食,卻也哪個都不受寵,頗有種隨意放養的感覺。
言歸正傳,泰安帝他沒有太子啊!
等等……
“前、前太子?”蓉兒忽的面色大變,踉蹌了一下後,才勉強穩住了身形,“赦大老爺,您指的是那一位嗎?”
“本朝到當今聖上已是第四代了,能被稱為太子的也就那一位,你說我指的是誰?”賈赦苦笑的搖了搖頭。
徒家天下第一代是太祖皇帝,卻在打下江山賜封重臣後不久,安然辭世。第二代則是位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主兒,既無打江山之能又無守江山之能,一生唯一的功績就是誕下了數個兒子,並立下遺詔命後來的長青帝為即位者。第三代便是長青帝了,說來也是可笑,他被立為太子時年僅八歲,而緣由在於他當時是唯一一個出過天花的皇子,好在他本人能力出眾,不單坐穩了江山,也改變了整個九州大地的格局。
泰安帝便是徒家第四代主人了。
然而,就算連泰安帝算在內,百多年來也不過只有一位太子罷了。太祖皇帝是揭竿而起的,他倒是有數個兄弟,可他親爹娘早就死了,本身就是皇帝,何來太子一說?而他在臨終前,任命長子為下任帝王,完全沒提到所謂太子。而那位不知曉該說幸運還是不幸的風流皇帝,則是用極為扯淡的理由任命了繼任者,偏生居然還是個靠譜的。倒是長青帝……
所謂太子,只能是長青帝那元後所出的嫡子了。
問題是那位已經被廢黜了,還是接連兩次,甚至如今上頭龍椅上坐著的已經不是那位的親爹了,而是他弟弟!
簡而言之,這甚至不算是站隊問題了,而是徹徹底底的謀反!
“你們、你們是瘋了嗎?”蓉兒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雙手更是不停的顫抖著,用近乎控訴般的口吻向賈母道,“如今都泰安年間了!泰安三年,國富民強……這種時候,你們還想著扶持那一位?你們都是瘋子,瘋子!!”
原諒蓉兒罷,就算這些年來在寧國府他也不曾閒著,用功苦讀是必然的,就算賈敬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可總得來說,他本人的學問還是極好的。有賈敬的教導,又沒有其他人的干涉,蓉兒的學問不說極為出挑,最起碼跟璉哥兒也差得不多了。是屬於那種,碰碰運氣說不準能通過科舉的程度。
可即便如此,蓉兒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郎。哪怕他素日裡盤算著若是賈敬直接將爵位傳給他,不通過他那被逐出家門的親老子的話,是不是就可以少降爵一次了。或者說,他偶爾也會思量著,等娶了媳婦兒生了孩子後,冷冷清清的寧國府是否會有所改變……
然而,就算他再怎麼腦洞大開,也絕對不會往廢太子之類的方向去想!
這就好比是一個看天吃飯的老農,他會想著莊頭是誰,卻絕對不會去關心知州是否換了人。這是眼界問題,蓉兒的眼界只開闊到成家立業,最多也就是盼著聖上開恩,允許他不降爵承襲爵位。
讓這遼闊無邊的徒家天下換個主人?
噢,天啊!!
“瘋子!可你們就算要發瘋,扯上我作甚麼?我懂甚麼呀我?”想得越多越覺得後怕,蓉兒一臉的崩潰,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被扯到這種事情里了。
倘若今個兒還是長青帝在位,那麼為了家族的將來,他也不介意提前站隊。可問題是,現如今整個天下的主人是泰安帝,就算今個兒泰安帝沒了,繼承皇位的也該是他的兒子,跟已經被廢黜兩次的前太子有甚麼關係?要知曉,前太子並未被賜封過,在奪了太子之名後,他甚至只不過是個戴罪的庶民罷了。就這樣,還值得他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去拼搏一把?
他是不是傻啊!!
不對,他不傻,傻的人從來就不是他。
“說啊!老太太您說話啊!你們到底在想甚麼?今個兒若是我娶了那秦氏,往後呢?你們打算怎麼辦?謀反?!”若不是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尚未崩斷,蓉兒真的很想衝上去狂搖賈母逼問她原因,問她為何蠢得如此令人髮指,甚至不惜拖著全族人都去死。
要知道,就算是殺人罪,哪怕你將人滿門屠殺了,最終也不過是以死償還罷了。可但凡牽扯到跟皇家,跟皇位有關的事宜,那最輕也是滿門抄斬,重則滅九族。
“赦大老爺……叔祖父!叔祖父救命,求求您救救侄孫一命!!”
徒然間,蓉兒反身向賈赦跪下。不單跪了,他還又快又重的向賈赦磕頭。說真的,就算沒想過有一天會功名加身,可他也沒想過自己會落得一個死罪。他想活,哪怕只有十三歲,他也知曉唯獨活著才是至關重要的。再說了,今個兒又不是已經到了絕路上,不勇往直前就會死的那種。這好端端的,明明有富貴日子可以過,幹嘛想不開要跟泰安帝作對呢?尤其,就連他這個少年郎都知曉泰安帝絕不是好惹的角色。
見蓉兒如此,賈赦一臉的痛惜,一面示意十二過來扶起蓉兒,一面卻是惡狠狠的瞪向賈母。
“老太太,您是不是覺得您的身份、輩分擺在那兒,我就拿您一點兒法子都沒有了?呵呵,您是侯府千金,您是超品的國公夫人,您好歹也活了那麼一大把年紀了,怎麼就還是那麼的天真無邪呢?”
顯然,賈母怎麼也沒有想到賈赦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登時面上怔怔的,一半是不敢置信一半則是滿心的惶恐。
賈赦是個甚麼德行,賈母身為他親娘,又經歷了那麼多事兒,怎麼可能還不清楚呢?這若是小事兒倒是無妨,賈赦雖混帳卻並非小心眼兒,可若是真的攤上了大事兒,甚至將賈赦往死里得罪之後,那會有甚麼樣的後果,真的難以想像。
“你想做甚麼?”賈母張了張嘴,極是艱難的吐出了這句話,“難不成你還敢弒母嗎?”
“天地君親師,忠孝節義禮義廉恥。老太太,甭管是哪句話,這君主都在長輩前頭。倘若我今個兒告發了您,您信不信當今聖上還能贊我一句大義滅親呢?”賈赦目光冷冽的盯著賈母,說出來的話更是冰冷刺骨。
還真別說,以泰安帝那德行,絕對會這麼幹的。
甚至是素來提倡孝道的太上皇,在面對這種事兒也絕對會極為識大體的表示,自古忠孝難兩全,賈赦的做法很值得稱讚。指不定,還會賜下一堆東西來安撫他那顆喪母的心。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賈母終於知道怕了。
還是那句話,命才是至關重要的,要是連小命都玩完了,就算死後在怎麼榮耀,跟她本人又有甚麼關係呢?況且,面對賈赦,賈母真的底氣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