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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妃賈元春於昨日宮宴上失儀,被泰安帝怒斥並降了份位一事,早已傳遍了各處。泰安帝私下一琢磨,估計榮國府那位老太太心疼孫女了,這才故意鬧了一場。至於賈赦,分明就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干,特地來尋他開心的。
然而,賈赦卻道:“昨個兒的事情……臣那弟妹的反應比老太太厲害多了。怎麼說呢?罷了,臣索性就實話實說好了。”
帶著無限的糾結意味,賈赦將昨個兒王夫人的話,去掉一切形容詞和語氣詞,只用最平凡無奇的話複述了一遍。
待說完後,賈赦還特地加了一句:“……這事兒聽著雖離奇,可臣卻覺得多少還是有點兒道理的。聖上您想想,當初我家老太太沒少詆毀您,說您脾氣壞人緣差,也就是當今是您的親老子,這才由著您胡來,回頭等新帝繼位了,自有人替天行道!哈哈哈哈,您說這事兒多有意思呢?”
泰安帝伸手指向門口。
賈赦秒懂:“嗯嗯,門在那邊,臣滾,臣立刻就滾!”
☆、第210章
榮禧堂內,那拉淑嫻早早的侯在了穿堂里,眼見賈赦裹著大氅衣走進來,忙不得的迎了上去,笑著替他褪了氅衣,又拿了家常衣裳給他換上,這才笑臉盈盈的拉著賈赦往裡頭去。
“淑嫻,你怎的都不問問事情辦妥當了不曾?”由著那拉淑嫻將自己拉進了東暖閣里,賈赦見裡頭空無一人,倒是隱約露出了詫異,也忘了方才自己的問話,只奇道,“二丫頭呢?”
“自是在老太太那兒。”那拉淑嫻接過了丫鬟送上來的熱茶,親自替賈赦斟上,擱在他跟前,笑著道,“老爺您是不知曉,自打早間您出門後,老太太便將闔府所有的孩子都喚到了跟前。對了,老太太還問起了老爺您。”
賈赦聽得一頭冷汗:“她不會也拿我當孩子看罷?”
“是不是當成孩子看,這點兒我並不知曉,不過老太太大概的意思就是,希望所有的兒孫都陪伴在她跟前。”頓了頓,那拉淑嫻意有所指的道,“賴嬤嬤今個兒還特地往林家跑了一趟,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沒能攔下來。”
這大過年的,讓心腹嬤嬤往早已出嫁多年的姑老爺家中跑,算是怎麼個意思?難不成真的因著太過于思念,想讓賈敏回來探望自己?暫且不說大過年的沒有不待在自己家裡的說法,最要緊的是,賈敏如今還在月子裡頭呢!如今已是臘月下旬了,外頭的天冷得幾乎能凍死人,這檔口逼著賈敏過來,哪怕一路上都有馬車和暖爐,也能將她凍出個好歹來的。
說真的,若是之前賈赦對於賈母還有那麼一絲耐心的話,聽得這話後,卻只余了冷笑:“正好,我今個兒不單告了闔府不孝,還順道在聖上和太上皇跟前,給老太太上了眼藥。哼,她以為她是超品的國公夫人就沒人能耐她何了嗎?想得美!”
“上眼藥?”那拉淑嫻奇道,“不是讓老爺您想法子鬧出事情來,好將娘娘的事兒遮掩過去嗎?”
元姐兒在小年夜殿前失儀一事,早已伴隨著宮宴散場,傳了個沸沸揚揚。倒不是泰安帝不願意替其遮掩,實在是因為這種事情是絕對遮不住的。要知道,當日入宮領宴之人,除卻宮中妃嬪外,還有皇室宗親,以及類似於四王這種恩榮尚在的人家,當然也包括正二品以上的文官以及正一品以上的武官。林林總總加在一起,足足有二三百人。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這種類似於樂子的事情給遮掩過去?倘若今個兒出糗的人是皇太后,那倒是還有可能。可元姐兒算甚麼?一個剛晉升的妃嬪罷了,娘家雖是國公府,可如今除卻賈赦這個寵臣外,其他的子嗣皆不值一提。至於泰安帝的態度就更明確了,惱怒之下直接貶謫了她的份位就是最好的態度了。
既是無法遮掩,那就只能鬧出更大的動靜來。
事實上,自打昨個兒從榮慶堂歸來的路上,賈赦便已經詢問了那拉淑嫻,可有好的法子將此事糊弄過去。深知宮斗內幕的那拉淑嫻,很快就決定讓賈赦再鬧一場,配合昨個兒賈母的事情,效果簡直不能更好。
“我在去宮中的路上,仔細的想了想。這鬧事兒其實不算甚麼,當然要是擱在林妹夫這樣的迂腐書生身上,自是了不得的大事兒。可本老爺是誰呢?經歷了這些年的種種,普通的鬧騰別說聖上了,旁人都不會在意的。”賈赦猶自感概著。
那拉淑嫻瞧了他一眼,暗道,他居然還有自知之明?
卻聽賈赦又道:“這不是你說的,正好借著老太太昨個兒的事情鬧一場嗎?我索性將事情往大了折騰,狀告咱們闔府不孝只是個開端,之後我又將頭幾年老太太親口說過的話,一一告訴了聖上。對了,我還是當著太上皇的面告訴聖上的。”
“等等。”那拉淑嫻對於太上皇是否在場並無感覺,她只是徒然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老爺,昨個兒我同您說的時候,是讓您想法子借著不孝的由頭,暗指老太太不慈和胡來罷?請問,甚麼叫做頭幾年老太太親口說過的話?您所說的……頭幾年,是指甚麼時候?”
“就是頭幾年啊!”賈赦一臉的心虛,眼見那拉淑嫻盯著他不放,這才不得不鬆口道,“就是聖上還是廉王殿下的時候。”
“那老太太說了甚麼?”那拉淑嫻一面問著一面垂目思量著,只是她雖並不常往榮慶堂去,可到底整日裡都待在榮國府裡頭,這聽到過的賈母之言別提有多少了。
“就、就是那個嘛……”
賈赦愈發的心虛了,偏那拉淑嫻只不依不饒的看著他,弄的賈赦大冷天的出了一頭的汗不說,眼神也愈發的漂移起來了。
其實,很多話在說出口的那一瞬間,真心不覺得有甚麼問題。哪怕隱隱覺得有些對不住賈母,可既然要說了,就一咬牙開口說出來就是了,左右賈赦原就不是那等子瞻前顧後之人。可如今,面對一臉真誠的那拉淑嫻時,賈赦倒是終於意識到了他這麼做有點兒缺德。
何止有點兒啊!簡直就是缺德冒泡了!
終於,賈赦老老實實的說了實情,再看那拉淑嫻,完全是一副“你一定是在逗我”的神情。於是,賈赦更心虛了。
這事兒簡直就是比之前賈赦無意間出賣了元姐兒更慘,畢竟元姐兒無論是入宮還是之後的許人,都不是出自於她主觀自願的。再一個,泰安帝對元姐兒是很熟悉的,雖說他並不熱衷房中之事,可同樣他後宅的女人少,元姐兒又素來都是穩重妥當的性子,既不會吃味兒又不會胡來,這般省事的個性倒是頗得泰安帝的心。
也因此,就算知曉賈母先前有意將元姐兒說給前太子,可那是賈母的問題,並不是元姐兒的過錯。再一個,當時泰安帝還僅僅是廉親王,自是比不得在太子之位上待了數十年的前太子的。也因此,像賈母這等利益至上的人,他雖略有反感卻也能理解。
可如今這事兒性質是完全不同的!
泰安帝能夠理解尚不曾繼位的自己不如前太子一事,可他完全不能理解,區區一個國公夫人有何等膽量竟然編排皇室中人,尤其他當時已是親王殿下,莫說國公夫人了,就算榮公賈代善尚且在世,也比他低了不止一籌!
狗膽包天!
——這是泰安帝對賈母的評價。
“老爺,您會坑死老太太的!!”那拉淑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變相的指摘賈母不慈和胡來,跟直接控訴賈母對當今聖上不敬,這裡頭有著天壤之別。旁的不說,就泰安帝那個性子,說好聽點兒是恩怨分明,其實本質上就是睚眥必報!
驀然間,那拉淑嫻仿佛看到了賈母最後的下場。
“我也沒法子呢。”賈赦努力掩去心虛的神情,故作鎮定的道,“這不是被折騰煩了嗎?你也知曉,老太太那性子,作天作地的,成日裡仗著自己輩分高地位尊崇,就沒個消停的時候。這麼說罷,我聽說她已經將主意打到史家千金身上了。”
史家千金?
有那麼一瞬,那拉淑嫻是懵了的。不過旋即,她就想起了之前在張家碰到小鈴鐺母女倆的事兒,當下便明白了賈赦這話的意思。
大概是因著賈母深知兩子一女都是靠不住的,轉而打算倚靠孫兒。可大房這頭,哪怕年歲最小的璟哥兒,都被賈赦看得死死的,平日裡請安倒是無妨,輕易不會宿在榮慶堂。唯一鬆口的時候,也就是先前黛玉在府上時,讓迎姐兒去陪著黛玉,可那也是基於迎姐兒鬼精鬼精的性子。
既然大房這邊靠不住,那就只能選擇二房了。然而,珠哥兒已經長大了,哪怕他之前是養在賈母跟前的,可他的性子擺在那裡,莫說表明態度支持賈母了,事實上要是真的遇到了難題,他要麼及時抽身,要麼就是將自己逼死,沒有第三個選擇了。當然,二房從不缺兒女,可惜以賈母的性子是萬萬瞧不上庶子的,那麼唯一的選擇也就是那位了。
銜玉而生的寶玉。
寶玉年歲不大,行事作風卻是很令人詬病,偏賈母寵著一個人時,很容易失去理智不分青紅皂白的覺得那人處處都完美。偏賈政又因著被賈母傷透了心,沒有心力去管束寶玉。至於王夫人,她倒是想管,先前也的確將寶玉拘在梨香院不讓其離開,可又能拘多久呢?聽聞,寶玉已經哭鬧了好幾日,非要往賈母跟前湊。
說白了,賈母到底是超品的國公夫人,是整個榮國府輩分最高之人。倘若賈政能旗幟鮮明的表明自己的立場,那麼要留住寶玉尚可行。可顯然,賈政不會這麼做,估計最遲月底,寶玉一定會再度回到榮慶堂賈母身畔的。
親自養育寶玉,最好能讓寶玉同親生父母離心,並給寶玉安排一門上好的親事,還得是一定會向著自己的,這是目前為止賈母最大的人生目標。
這旁的尚且不論,親事鐵定是越早敲定越好的。畢竟如今寶玉年歲尚小,哪怕沒有旁的優點,瞧著粉嫩可愛也是個不得了的長處。趁早將親事定下來,也省的將來寶玉長殘了,沒有姑娘願意嫁了。
問題是,禍害誰不好,偏將手伸到了小鈴鐺的心肝兒身上?!
那拉淑嫻只一臉崩潰的望著賈赦:“老爺,我可有同您提起過,我那娘家內侄女……也就是保齡侯夫人,她已經不是以往的她了。”
“這話是怎麼說的?哦,你是說保齡侯府不會同意這門親事?這不明擺著嗎?傻子還會答應下來!老太太也是太想當然了,當初她不就是保齡侯府的嫡長千金,要不然老太爺出身不凡地位超然,外加本身也是個極有能耐的人,能娶得她為妻嗎?同樣的道理,她怎就不擱在旁人身上思量一番呢?再一個,我那表弟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你都不知曉聖上將他丟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