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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勝頭疼的扶額,態度謙卑倒是沒問題,都願意負荊請罪了,還不算謙卑嗎?等等,負荊請罪是個啥意思?
“我說赦大老爺,我讀書少,你別誆我。這負荊請罪是怎麼個說法?負荊……”
“就是背上荊條登門請罪。”賈赦讀書也不多,可他到底比王子勝有出息多了,隨便掰扯了兩句,差不多也就八九不離十了。見王子勝還有些狐疑,賈赦索性一把撕開了賈政背後的衣裳,並隨手從馬車夫手裡搶過韁繩,插在了賈政的褲腰帶上。想了想,大概覺得還有些不妥當,賈赦靈機一動,對小廝吩咐道,“你去旁邊找根荊條來。”
小廝張著嘴巴傻乎乎的看著賈赦,愣是沒動彈一下。
“找打是罷?叫你去你就去!”
“行了行了,赦大老爺您就消停點兒罷!”王子勝終於看不下去了,其實說起來他跟賈赦也不算陌生,同為京城裡出了名的紈絝子弟,多多少少還是打過交道的。王子勝回憶著賈赦素日裡的行事作風,大概猜到賈赦是不願意出厚禮的,又見他越鬧越過分了,且圍觀的老百姓都快擠到王家門前來了,趕緊叫停。
賈赦斜眼看著他:“那王家是願意接受道歉了?”
“先進去,咱們先進去再說。趕緊的。”王子勝頭一回感受到,以往自己干熊事兒時,自家老爹那恨不得抽死他的心情。還真別說,他這會兒好想一巴掌抽死賈赦,這就算要負荊請罪,不能進了王家再請罪嗎?見賈赦還猶豫,王子勝索性招呼了下人,五六個人推搡著就將賈赦兄弟倆弄到了王家裡頭,“赦大老爺!我管你叫哥哥了,行嗎?趕緊進去喲!!”
於是乎,在連著吃了無數次閉門羹後,賈赦以無比風光的方式,終於進了王家的門。而王家下人則是快馬加鞭的去尋自家老太爺和二老爺了。
然而,賈赦並不曾守在王家。等王家老太爺和王子騰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時,看到的是被困在前院廊下柱子上打著赤膊的賈政,以及立在旁邊一臉思考人生狀的王子勝。
“你這是作甚?老子要的是榮國府的歉意,不是讓你當土匪頭子!!”王家老爺子當時就怒了,掄圓了胳膊,上來就是給王子勝一巴掌。這一巴掌直接將王子勝掄到了地上,讓他半響都沒能起身。
“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王子騰也有些不好了,甭管王家同榮國府鬧成怎樣,那都是暗地裡進行的。說白了,王家只是用流言蜚語逼著榮國府就煩,可像這樣將矛盾直白的擺在檯面上,以後兩家還能不能好好相處了?這是鐵了心打算真的讓賈政和王夫人和離嗎?天地良心,王家只是在拿喬,沒想過真的破壞倆人的親事。
王子勝坐在地上懵了半響,直到王子騰上來攙扶他,才勉強回過神來:“不是我乾的,是賈赦!”
“賈赦人呢?”
“跑了。”王子勝喃喃的開口道,“他跑得賊快,把賈政捆在柱子上後,就跟個兔子似的直接竄了出去,我攔也攔不住!對了,他還說把賈政留給咱們家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這話一出,自認為經歷過各種風風雨雨的王家老爺子也徹底懵了,至於王子騰則黑著臉開始思量對策。要說之前王家占了上風的話,那麼榮國府來的這招破釜沉舟,卻是將王家徹底拖到了泥沼之中,一旦應對的不好,先前所有的麻煩都會由王家扛下。
該死的榮國府!
該死的賈赦!
還有……
“賈政你到底是甚麼意思?非要把王家也拖下水,鬧了個兩敗俱傷你才高興是嗎?好,真是太好了,混帳東西!”王子騰氣急敗壞的掄起拳頭衝著賈政的右眼就是狠狠一拳。
與此同時,賈赦一面打著噴嚏,一面讓馬車停在了張家門口。
☆、第039章
“父親,那就照您方才所說的那般做罷,我和二弟三弟都會全力支持!”
“對,比起小妹的終身幸福,我們的前程又算得了甚麼?哼,我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榮國府那位賈二老爺悽慘的下場了。”
“反正我聽你們的。”
張家前院書房裡,張家老太爺並三位老爺已經商議了小班日了。說起來,也是榮國府倒霉,張家老太爺因著前不久被聖上調任去了上書房教導皇子皇孫們,因而他素日裡都是待在宮中的,每隔五日才回家一趟。不巧的是,今個兒便是他歸家之日。
至於張家三位老爺,原都有各自的職責,不過因著昨個兒那拉淑嫻被賈母趕出榮國府一事,他們仨有志一同的命人去各自上峰處請了假。
簡而言之一句話,張家父子四人是鐵了心要折騰死榮國府。
這檔口,下人忽的來報,榮國府大老爺賈赦來訪。
“呵,呵呵……”張家老太爺撫著花白的鬍鬚笑而不語,坐在他下首的三位老爺則是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後淡定的捧著茶盞開始品茶。倘若賈赦是昨個兒晚間來拜訪張家的,甭管張家諸人有多麼的氣憤,都還是會略給幾分薄面的。可惜呀可惜,機會不等人,如今說甚麼都遲了,尤其今個兒做主的是張家老太爺,而這位卻是對兒子極為嚴格,對唯一的閨女擱在心尖尖上疼愛的。
很快,下人從書房離開,依著張家老太爺的吩咐,將賈赦從側門迎進了府內,並將他引到了前廳里落座。
及至被引到了前廳里,賈赦依然沒察覺到任何異常,心下還道張家不愧是詩書傳家,哪裡像王家,他去了不下十趟,也就是今個兒早間他豁出去拖著賈政一道兒丟臉時,才被勉強迎進了門。看來,自己比賈政幸運的太多了。這般想著,賈赦美滋滋的坐在了前廳下方左側頭一個位置上,還特地整了整衣衫,拿出小時候被賈代善抽過的禮儀,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椅子上。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卻說賈赦到張家時,已是臨近晌午時分,他原以為張家諸人很快就會出面,哪怕略慢一些,最多兩刻鐘應該就能出來個人了罷?可惜,半個時辰過去了,看外頭的天色,已是正午時分了,然而前廳里依然唯獨只有他一人。賈赦又想,許是今個兒並非休沐日?若是那樣的話,只怕張家男丁們要到傍晚時分才能歸家,可女眷們呢?就算前廳不太適合女眷前往,也該派個嬤嬤之類的同他打個招呼罷?再不然,倒是來壺茶水來碟點心呢!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賈赦從最開始的正襟危坐,到後來的頹廢癱坐,再到不耐煩的起身四下走動,之後又跑到外頭廊下左右張望試圖尋個丫鬟小廝之類的,等他發現整個前院都空無一人後,更是頂著正午的大太陽茫然的抬頭望天,直到被曬得暈暈乎乎不得已再度回到了前廳了。
等等,難道這就是張家的報復?!
賈赦欲哭無淚,倘若時間回到昨個兒晚上,他一定要好好睡一覺,再美美的飽餐一頓,養足了精氣神再來張家接媳婦兒和兒子。想法很美好,可惜現實卻是,他昨個兒午膳就沒吃好,晚膳壓根沒吃,今個兒早膳和午膳同樣沒吃,更要緊的是,他昨個兒在床榻上枯坐了一夜,簡直就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還大清早的就跑了大半個京城……
“有人嗎?倒是出來個人呢!”
在真誠的呼喚了半刻鐘後,賈赦啞著嗓子坐回到了先前的位置上,垂頭喪氣的趴在了身側的小几上。雖說他沒甚麼讀書天賦,可他又不是真傻子,就算先前僅僅是猜測,到了這會兒他也算是確定了。這一定是張家的報復,唯一還不曾確定的是,這報復到底是來自於張家的哪一位,不過賈赦可以發誓,絕對不是他媳婦兒想出來的!他那個傻乎乎的媳婦兒,被趕出榮國府時還生怕他會擔心,又怎麼捨得折騰他呢?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賈赦索性開始思索是張家哪個混帳居然敢給他使絆子。這張家老太爺和老太太是不用考慮了,這二位都是一等一的好人,鐵定不可能;張家大老爺為人穩重,行事光明磊落,就算真要對付他,那也絕對是明著來的;張家二老爺脾氣略暴了些,是書香世家裡頭難得的直脾氣,若是他想要報復的話,只怕很有可能直接一拳揍過來;張家三老爺一看就是個老實巴交的好人;張家三位太太,還有哥兒姐兒……
忽的,賈赦狠狠的一拍大腿,隨後疼得倒抽涼氣,又是懊惱又是無奈的道:“我想這些作甚?就算猜到了是誰幹的,又能怎樣?嘶。”
可不是?這張家又不是榮國府,憑良心說,他要是真的豁出去了,榮國府里就沒人治得了他。可擱在張家完全沒用,就算吃了大虧,他也只能和著眼淚含笑咽下去。
為了他的媳婦兒和兒子啊,等罷!
於是,這一等,就從晌午前等到了日落西山。賈赦盤算著,就算今個兒並非休沐日,到了這會兒,他們也該回府了,哪怕想要教訓他,總得露面了罷?
餓的前胸貼後背的賈赦表示,別吊著他了,要死也來個痛快啊!
賈赦並不知曉,其實張家的人全部都在府內。張家父子四人一直都待在離賈赦隔壁院子的書房裡,張家女眷則全部聚集到了老太太所居的福瑞齋里,當然也包括那拉淑嫻本人。至於幾個孩子們,則是由小鈴鐺帶著,姐弟四人在園子裡瘋玩了一整日。
而其實就在晌午過後不久,張家父子四人就已經將最終的法子定了下來,且連摺子都寫好了。等賈赦又餓又渴又累,恨不得以頭搶地之時,他們父子卻是陸續出了門,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只等明個兒徹底引爆。
終於,在掌燈時分,張家派了人來前廳。
“姑老爺。”
“咋?咋!!”賈赦原本是極沒形象的癱坐在椅子上,半個身子還趴在身側的小几上,冷不丁的聽到響聲,整個人原地竄了起來。等看清楚來的只是個小廝模樣的人,登時有氣無力的道,“他們還不等見我嗎?”
小廝聞言笑了笑,向賈赦作揖道:“姑老爺,咱們家老太爺說,今個兒時辰也不早了,要不姑老爺您還是明個兒趕早?”
賈赦幽幽的看過去,半響都沒吭聲。他當然知曉來傳話的小廝是無辜的,沒的將一肚子氣發在人家身上,可他覺得自己更無辜,明明是他親娘他親弟造的孽,怎麼就讓他來還呢?旁的不說……
“給我點兒飯吃罷,我快不行了。”賈赦何止餓的前胸貼後背,他這會兒覺得他都能把自己整個吞下去了。不過,饒是如此,在看到跟前那小廝一臉活見鬼的神情,他還是覺得很丟人。想他堂堂榮國府的大老爺,還是世襲的一等將軍,結果淪落到來老丈人家裡討飯吃的地步,何止一個慘字了得?到了如今,他也只能自我安慰,好歹也沒丟臉到旁人家,畢竟老丈人也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