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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您可受委屈了罷?”那拉淑嫻滿臉的感動和不敢置信,用仿佛看待神靈的眼神深深的望著賈赦,“我真的沒想到,老爺您為了我們母子倆竟能做到這份上,我真的……以往,我整日裡只想著瑚兒沒了,璉兒又被老太太抱走了,活著一點兒意思都沒有,可我卻從未考慮過您的感受。”

    賈赦都傻眼了,他並非沒聽過花言巧語,事實上他本人也是個中楚翹,可卻從未見過有人能像那拉淑嫻一般,將情話說的這般真誠懇切。偏此時,容嬤嬤也走過來,滿臉的激動難耐:“太太說的是,太太說得對,老爺您真是太偉大了。”

    都這般了,賈赦也不好再說甚麼,只虛心的道:“這、這其實罷,我也沒有你們說的……”那般好。

    從甚麼時候開始的?似乎是老榮國公夫人徐氏沒了之後,賈赦就再也沒得到過一句讚賞。甭管是外頭還是府里,對他的評價無一例外皆是負面的。甚麼遊手好閒,甚麼蠢笨不堪,再有便是好色貪杯欺男霸女等等,仿佛在外人眼裡,甚至在賈母眼中,他渾身上下再尋不出一個優點來。也是直到今個兒,他才知曉,原來自己並不是那般不堪。  

    見屋內氣氛融洽,容嬤嬤忙知趣的退了出去,只道:“我給哥兒拿點心去。”

    點心很快就上來了,賈赦和那拉淑嫻一道兒餵璉兒吃點心。不多會兒,璉兒的奶娘趙嬤嬤也帶著一眾丫鬟婆子從榮慶堂回來了。之所以慢了一步,是因著她們要歸整璉兒留在榮慶堂的東西,而方才卻是賈赦生怕賈母會反悔,只不管不顧的抱走了璉兒。趙嬤嬤回來後,先向主子行了禮問了安,又吩咐丫鬟婆子將東西搬去東廂房仔細歸整了,這才湊到了璉兒跟前,笑著伸手要抱他。

    那拉淑嫻原是捨不得的,倒不是擔心瞧不到璉兒,而是這孩子剛回到自己懷裡沒多久,她還沒抱夠呢。不過,最終那拉淑嫻還是將璉兒交給了趙嬤嬤,只略帶不放心的叮囑著:“璉兒方才已經喝了小半碗的甜粥,還吃了兩塊棗泥糕,別再餵了,也別抱出去,只在屋裡頭轉轉就好了。”

    趙嬤嬤答應了一聲,遂抱著璉兒走出了正房內室。

    ……

    璉兒回來了,東院仿佛在一瞬間徹底消除了往日的陰霾。原本略顯安靜的院子裡,也因著多了孩子的笑聲,顯得熱鬧多了,如同一下子多了很多的人氣,連丫鬟婆子們面上的神情也輕鬆了許多。  

    那拉淑嫻又吩咐容嬤嬤去小庫房裡拿了好些個精緻小巧的擺件,都擱到了璉兒的東廂房裡,也尋出了好幾樣上好的料子,卻是想要給賈赦做一身新衣裳。

    “這是作甚?年節都過了,這都開春了,做甚麼新衣裳?我又不是璉兒那臭小子。”賈赦連連推辭。可那拉淑嫻卻堅持如此,理由都是現成的,去年間因著她一直在病中,不說外頭的大氅子,連一件貼身衣物都不曾給賈赦添。雖說因著有丫鬟婆子在,賈赦是絕不可能缺少衣裳的,可那拉淑嫻堅持認為,這妻子做給夫君的衣裳,跟丫鬟婆子是沒法相比的。

    見那拉淑嫻堅持,賈赦無奈的接受了,只是他微微翹起的嘴角卻暴露了內心的想法。

    至晚間,倆口子用了一頓溫馨的晚膳,又一齊去東廂房看了吃過晚膳昏昏欲睡的璉兒,再結伴往榮慶堂走去。東院離榮慶堂還是有段距離的,平日裡那拉淑嫻去請安都是喚了香車的,不過今個兒,他倆卻是慢悠悠的散步過去的。

    彼時,已是日落西山,遙遙的望著夕陽映紅了半邊天,讓人不禁嘆一句,夕陽無限好。

    待到了榮慶堂,王夫人早已過來請安了,也不知她說了甚麼,賈母的面色頗有些不好看。見賈赦和那拉淑嫻走了進來,賈母登時冷哼道:“若不願來請安也用不著勉強,咱們家雖是國公府,也不是那般嚴苛不通人情的。索性往後只每日早間來一趟,晚上這趟省了罷。”  

    那拉淑嫻聽得這話心下一動,當即便想到這是王夫人拿自己晚來當筏子了,偏賈母還真聽進去了。仔細算算時間,她來的並不算晚,只是之前近一個月以來,她每日都是早早的來遲遲的走,唯獨今個兒賈赦剛將璉兒抱回了東院,她便這般恰巧的來遲了,若無人提醒也罷,可眼瞧著賈母這臉色聽著這話頭,便可得知王夫人先前沒少拿這茬說事兒。

    招數很平常,卻處處透著眼熟。那拉淑嫻略想了片刻,釋然的一笑。

    這不是當年忻妃慣用的手段嗎?對了,應當喚一聲忻貴妃,雖說那位在冊封貴妃前便已故去,可最終還是遺封了。不過那會兒,忻貴妃使這招卻並非為了對付那拉淑嫻,而是常用來對付她宮裡的嬪、貴人等。具體的手法是,先喚個宮人絆住她們,再在那拉淑嫻跟前請安時,故意提起她們,甚麼遲了甚麼恃寵若嬌,再不然就是‘如今那些個水靈靈的小姑娘喲,可比不得咱們年輕那會兒’……那拉淑嫻自是一切都明白,卻也懶得戳穿她,只冷眼瞧著她盡全力打壓新人。

    “老太太,您說的是,兒媳婦兒都聽您的。”

    當年嬪妃之間的暗鬥她都能熟視無睹,更妄論如今婆媳之間的矛盾了。左右璉兒已經回到了東院,她又何苦每日兩趟的來討嫌呢?況且,這夫君兒子自然重要,婆母就很無所謂了,至少於她而言,賈母絕稱不上至親家人。  

    賈母被這話噎了個半死,她原是想趁機逮著把柄讓那拉淑嫻知曉利害,不曾想,人家竟是當真了。賈母自不能出爾反爾,只恨恨的剜了一旁的王夫人一眼,又向那拉淑嫻道:“那就這般罷,只要你心裡頭還有我這個老婆子就好,至於晨昏定省原就只是個形式罷了。”

    “是,老太太您教誨得是,兒媳婦兒受教了。”

    賈母又被噎了一下,正常人聽得這話,不是應當立刻承諾會按時晨昏定省嗎?這老大媳婦兒究竟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故意裝不懂?思量了一番,賈母又道:“受教了便好,你來的這般晚,若每日都這般,我這把老骨頭還要日日等著你,索性別來了,省的耽擱我歇息。”

    那拉淑嫻笑著答應著,她倒是沒往心裡去,一旁的賈赦卻已經極為不耐煩了:“既然母親要歇息了,那兒子就不打擾了。弟妹,你也趕緊告退了罷,母親身子骨不慡利,是該早些歇息。”說罷,賈赦拉過那拉淑嫻,便快步往外頭走去。

    榮慶堂外,倆口子頂著餘暉沿著小路往東院而去。

    榮慶堂內,賈母面色鐵青,最終只得將一腔怒火盡數發在了王夫人身上。  

    ☆、第009章

    對那拉淑嫻來說,這是一次完勝,非但如願以償的要回了璉兒,更免去了每日晚間的請安,甚至還附帶了一個意外之喜,那便是賈母將滿腔怒火皆發到了倒霉的王夫人身上。

    那拉淑嫻和夫君一起回到東院,先去瞧了瞧已經困頓了的璉兒,親眼看著他睡下後,這才一齊回正房歇下。王夫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回到榮禧堂里卻被告知元姐兒又燒起來了,偏下人回稟,說賈政今個兒歇在書房了,不過來了。

    因著倆人的際遇天差地別,以至於次日一早在賈母的榮慶堂里碰面後,那拉淑嫻紅光滿面神采奕奕,而王夫人卻是頂了兩個碩大的烏黑眼圈,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全然沒有精氣神。

    “弟妹這是怎的了?身子骨不慡利?”那拉淑嫻一臉關切的望過去,仔細看時,她甚至連眼底里都透著陣陣擔憂。

    王夫人險些沒被噁心吐了,只撇過頭冷哼一聲:“多謝大嫂關心,我無事。”

    “唉,弟妹你還年輕,有些事兒確是不大懂。別以為一時半會兒的身子骨不慡利就沒甚麼大不了的,我看多了小病不重視,生生的就給拖成了大病,到時候四處求醫問藥求神拜佛的,你說這又是何苦來哉。”  

    那拉淑嫻連聲嘆息,終是引得賈母望了過來:“政兒媳婦兒病了?”

    王夫人忙起身向賈母行禮道:“回老太太的話,原就不是甚麼了不得的事兒,只是昨個兒元姐兒有些不慡利,我哄了她許久,今個兒早間起身時便覺得有些乏了。”

    對於孫女,賈母還是挺在意的,遂問道:“那如今呢?元姐兒可大好了?”

    “好了好了,老太太不必擔憂,昨個兒晚間就退了燒,方才過來請安前,我還特地去瞧了一眼,沒事兒了。”王夫人忙笑著回答的,可就仿佛老天爺故意要跟她作對似的,她的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略有些急促的腳步聲,門口的丫鬟略擋了擋,問明了情況後,進來回話說,榮禧堂的人來傳話元姐兒燒得厲害。

    王夫人登時就變了臉色,既像是尷尬又有些擔憂,更多的則是被打臉後的羞惱。

    “弟妹,元姐兒病了你就趕緊過去瞧瞧罷。其實……”那拉淑嫻話音一頓,先瞧了一眼上座的賈母,才道,“老太太是個和善的,既是元姐兒病了,弟妹就是不來請安,老太太也不會怪罪的。”  

    “我這兒無妨,你去罷。”賈母冷著臉道。

    “是。”王夫人只覺得滿嘴的苦澀難耐,那拉淑嫻方才那話乍聽之下倒沒甚麼,卻令人不得不聯想到先前賈政的話。王夫人想在解釋兩句,又怕弄巧成拙,因而只咬了咬牙索性咽下了這份苦楚,躬身欲告退。

    不想,那拉淑嫻卻似是並不滿足,見王夫人慾走,又朗聲叮嚀道:“弟妹,記得回頭讓大夫來這兒說一聲,免得老太太不知情還要再擔憂一回。畢竟,老太太前些日子才剛病了一遭,別又給擔心壞了,萬一病情反覆可就糟了。”

    “是,大嫂。”王夫人這話幾乎是咬著後槽牙硬生生的擠出來的,且一面說著一面快步離開,一副唯恐那拉淑嫻又要“好心叮囑”的模樣。

    元姐兒的病倒是不嚴重,這小孩子家家的,哪個沒點兒小病小痛的?說起來,元姐兒之所以體弱也是有原因的。她的長兄珠哥兒是臘月里生的,轉過年沒幾個月,王夫人便又懷上了,次年的大年初一就誕下了元姐兒。正是因著王夫人未曾將身子骨調養好便再度受孕,這才使得元姐兒病怏怏的,好不容易將養到了兩歲,可每到換季時候,總會病上那麼一兩次。偏她每回生病,沒個三五回反覆的,都不帶痊癒的。因此往往等養好了身子骨,又到了下個換季時候。

    王夫人心疼女兒不假,可因著這種事兒已好幾回了,她早已不當一回事兒了。相較而言,她更在意自己在賈母跟前的形象。等她回到榮禧堂不久,大夫也來了,就是素日裡給元姐兒看病的那一位,只聽了個大概就心裡有數了,待過來一搭脈搏,再略一思量,方子也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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