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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賈母也再度開了口:“珍兒,你的事情我不想多說,可既然上頭已有了定論,你就老老實實的從了。就像你嬸子所說,若你和她都無錯,那錯在誰?聖上嗎?”
珍哥兒絕望的看著賈母和那拉淑嫻,最終長嘆了一口氣,慢慢的起身打算離開。
偏此時,先前沉寂許久的田氏冷不丁的甩出了一句話:“不想幫忙也就罷了,何苦這般折辱我家大爺?尤其是你,你不也懷著身子嗎?這般的刻薄惡毒,就不怕肚子裡的孩子遭了報應?!”
“畜生!你在渾說甚麼!!”
☆、第151章
隨著話音落下,賈敬大步流星的走進了正堂,且二話不說,舉起巴掌扇向了珍哥兒。
這一巴掌,用盡了賈敬全身的力道,只一下就將珍哥兒扇倒在地,愣是半響都沒能爬起身來。他身畔的田氏一臉的花容失色,忙不迭的撲上去查看珍哥兒的情況。不想,就在此時,賈敬抬起一腳踹向田氏已經明顯隆起的腹部,一下就將田氏踹出了十幾尺遠。
“啊!!!”
田氏慘叫一聲,整個人如同蝦子一般的弓起了身子,雙手死死的捂住腹部,渾身不住的戰慄,只一會兒工夫,她原本藕荷色的裙襖下面就滲出了鮮血來,很快屋裡就充滿了血腥味兒。
“爹……”珍哥兒雖說被一巴掌扇在了地上,不過除卻半邊面頰上紅腫一片外,倒不曾有旁的傷勢。因而,在最初的愣神之後,珍哥兒很快就直起了身子,只一臉不敢置信的望著賈敬。
“老子不發威,你當老子死了是嗎?!先前府里一片忙亂的,老子是沒心思跟你計較那麼多!好,真是太好了!今個兒老子索性開了祠堂直接把你這個畜生逐出家門,老子倒是要看看,你跟這賤婢如何恩愛一生!”
賈敬雙目赤紅,一副擇人而噬的神情,在撂下這番話後,他也不管珍哥兒和田氏的傷勢如何,只咬牙切齒的衝著身後尾隨而來的下人吼道:“開祠堂!”
“不!爹啊!!”珍哥兒發出了一聲比先前田氏被踢中腹部更為慘烈的尖叫聲,且整個人不管不顧的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賈敬的腿,哭喊著道,“爹!我錯了!我知曉錯了!爹,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是你親生兒子啊!”
“兒子?哼,老子有孫子!再不然,賈氏一族幾百號人,老子隨便從哪房過繼一個不比你好?你個小畜生不是寵妾滅妻嗎?不是想跟這個賤婢恩愛一生嗎?行啊,老子成全你!”賈敬滿臉的猙獰,當下便抬起另一條未被珍哥兒抱住的腿,狠狠的踹了下去。
雖說寧榮二府皆是武將出身,可惜的是,就珍哥兒那小胳膊小腿兒,連個粗使婆子都打不過。被賈敬一腳踹在胸前,珍哥兒只覺得眼前一黑,等再度睜眼時,卻只依稀看到賈敬漸行漸遠的背影,登時喉嚨里一甜,噴出了一口血來。
“還愣著作甚?鴛鴦鸚鵡,你們立刻將老太太扶回房裡去!葡萄你回榮禧堂將嬤嬤喚來,石榴你扶我去暖閣里,奶娘你趕緊把蓉兒抱起來!”那拉淑嫻面色極為難看,間或胸口一陣陣翻騰。
其實,她這胎非常的妥當,先前除卻嗜睡之外,完全不曾有任何不良的反應。可這會兒,正堂里瀰漫著一股子濃郁的血腥味兒,雖說那拉淑嫻心頭並不懼,可生理上的反應卻是無可避免的。
簡而言之,她想吐。
“其他人該喚大夫的喚大夫,若還想叫喚,那繼續罷。咱們走。”撂下這句話,那拉淑嫻由石榴攙扶著起身,其餘的丫鬟雖起初有些發愣,不過很快就按著那拉淑嫻的吩咐去做事了。尤其是鴛鴦和鸚鵡,這倆動作最麻利,一邊一個夾著賈母,只一溜煙兒的跑得沒影兒了。
少許,那拉淑嫻被由石榴攙到了暖閣里。
暖閣里,所有的哥兒姐兒都在這裡,包括之後隨著那拉淑嫻過來的蓉兒和他的奶娘。只是,或許是因著聽到了前頭的動靜,珠哥兒和元姐兒皆是一副恐懼到了極點卻還要強作鎮定的模樣;而璉哥兒則是一臉茫然的坐在暖炕旁,任由迎姐兒抱了個滿懷;唯獨只有十二立在門邊,笑得一臉陰森恐怖。
那拉淑嫻極快的掃視了一圈,見暖閣里尚屬太平,心下微微一松,略一思量,先向十二道:“琮兒,你幫娘去瞧瞧老太太,若是無事就守在跟前等著大夫過來,要出了事兒立刻派人來支會我一聲。”
十二深深的看了那拉淑嫻一眼,點了點頭,道:“好。”
“我也過去罷,我可以幫著照顧老太太。”元姐兒白著一張臉,主動請纓道。
“這……也行,那就元姐兒和琮兒守在老太太房裡,有事兒立刻來告訴我。”那拉淑嫻只遲疑了一瞬,便點頭應允了。其實賈母那頭應該不會有事兒的,畢竟她已經暈習慣了,況且雖說是守在賈母房中,不過真需要伺候了,也有丫鬟們在,與其說讓倆個半大孩子去照顧賈母,不若說是沒個主子在跟前不方便。
目送元姐兒拉著十二的手離開,那拉淑嫻又望向珠哥兒,儘可能平靜的道:“珠兒,是家裡頭最大的孩子,我能放心將兩個小的交給你和璉兒嗎?”
“好,大太太您儘管放心。”珠哥兒臉色比方才的元姐兒更差,不過他卻仍堅強的點了點頭,“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這樣罷,你領著蓉兒,璉兒領著二丫頭,你們四個先往你那院子裡去,要是有事兒我會使人去喚你們的。”之所以讓珠哥兒等人離開,主要還是因為暖閣離前頭廳里實在是太近了,而珠哥兒在數月前就被賈母另行安排了院子,當然不是單獨的院落,只是一個位於榮慶堂的院中院。不過,這也夠了,相對獨立的小院子離前頭正堂略有多些距離,況且外頭風大雪大,那拉淑嫻也真不好讓幾個孩子離開榮慶堂。
很快,珠哥兒和璉哥兒便領著倆小的離開了,當然不單是他們幾個,還有跟前伺候的丫鬟奶娘等等。總的來說,那拉淑嫻方才那番話其實是安慰的性質多,順便給兩個大的一點兒事情做,免得他們想東想西的,尤其是天性敏感的珠哥兒。
待孩子們都走了,容嬤嬤也過來了。
一見到容嬤嬤,那拉淑嫻才總算是真正的將心放回了肚子裡,原本繃著的面上也終於露出一絲疲憊。她如今已有八個月的身孕了,這沒有不良反應並不代表她就不會疲憊。事實上,她不單疲憊異常,還極為睏倦。
“主子,您儘管回去歇著,這裡有老奴在!”容嬤嬤殺氣騰騰的道。
“我不能離開榮慶堂,免得之後再出亂子。”即便疲憊至極,那拉淑嫻卻還存了理智,“這樣好了,石榴扶我去後頭元姐兒那處歇一會兒,前頭的事兒就交給嬤嬤了。”
元姐兒跟珠哥兒一樣,都有個小院子,離前頭正堂有段距離,卻又並不曾離開榮慶堂。那拉淑嫻由石榴攙著離開暖閣,只在臨走前深深的看了容嬤嬤一眼。
兩世的主僕之情,足以讓容嬤嬤瞬間明白那拉淑嫻的意思,哪怕事實上那拉淑嫻一個字都沒說。
……
馬車緩緩的駛進了京城,因著多日降雪,整個京城仿佛都處於皚皚白雪之中。
街面上,不斷的有穿戴著蓑笠的人拿著大笤帚清掃著積雪,只是往往不等清掃完,就有新的雪花落下。就連臨街兩旁房舍屋頂上也堆滿了積雪,房檐下頭則掛著或高或低的冰棱,也有些屋前堆了小雪人,或者是掛了個冰燈。
“太太,咱們終於回京了。”
透過窗戶fèng隙,賈敏瞧著外頭的景致,一時間有些恍惚。她記得,自打她懂事以後,每年都會看到這熟悉的雪景。然而,五年了,自打出嫁不久離京後,她便再也不曾看到過雪景。是啊,揚州不下雪,即便偶爾飄落些雪子,往往在落地後不久便化成了雪水,即便有心收集,跑遍全府恐怕也集不了半碗雪。
望著外頭的雪景,賈敏下意識的攏了攏身上的大氅衣,一旁伺候的丫鬟以為她冷了,忙將新添好炭的手爐塞給她,同時拿過已變溫的手爐擱置在一旁。
“很快就會到寧榮街的,太太若覺得冷了,往爐子旁靠靠,別挨著窗戶。”丫鬟箬梅笑著提醒道。
一旁的丫鬟箬竹也附和道:“是呀,雖說在路上耽擱了不少工夫,好在總算讓咱們給趕上了。今個兒是小年夜,想來榮府老太太瞧見了太太您,一定會喜得直念佛。”
“是嗎?”賈敏淡淡的應了一聲,倒也聽了丫鬟的話,往爐子旁略靠了靠。見狀,箬竹忙往窗戶旁去,拿手攏了攏厚棉帘子,又拿細繩牢牢的綁住,好讓風一絲也透不進來。
“不必那麼嚴實,免得裡頭太悶了。”賈敏隨口說了一句,旋即便低頭看向被她放在膝上的暖手爐,心裡頭悶悶的,間或夾雜著一絲期待,不過更多的卻是迷惘無助。
轉眼,她已經出嫁五年多了,也許在最初是想著有機會回京城瞧瞧,甚至在去年年終那會兒,她還想著趁自家老爺回京述職的機會,好一同回來瞧瞧。不曾想,林海得了來自京城裡的密信,只讓他安心待在揚州,不必特地回京述職。
這算是長青帝對林海的信任和看重罷?可惜,賈敏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也是在那會兒,她終於理解了,何為“悔教夫婿覓封侯”。當然,林海之所以上進,全是他本性如此,並非賈敏強求。可問題是,賈敏本人卻只想過安安穩穩的日子,左右林家富庶,她從娘家帶過去的嫁妝更是豐厚得很,在衣食無憂的情況下,她所求的真心不多。
事與願違的是,揚州的局勢越來越亂了,林海也愈發的忙碌起來,有時候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人不說,甚至在眼瞧著林海愈發消瘦時,她除了暗自落淚外,沒有任何法子。
亂!亂亂亂!
整個揚州,甚至於整個江南一帶,早已在太子二度被廢黜之時,徹底的亂了。倘若賈敏只是一般的閨閣女子,她或許還能安心待在後宅里,享受著奢華無度的生活。可惜,她打小就天資聰慧,更被榮國府賈代善悉心栽培,很多事情她哪怕只用猜的,就能明了個七八分。更別說揚州離金陵極近,賈敏身為四大家族之一的賈氏女,也有著自己的人脈,在打聽到金陵的亂象後,她只愈發的不安起來。
“太太,別發愁了,咱們已經到了京城,您很快就能見到榮府老太太了。”箬梅是個細心的,況且賈敏這般憂愁的模樣,對於她們這些個貼身丫鬟來說,真的不稀罕了,基本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起碼三百六十天賈敏都是愁眉不展的。有時候,箬梅也好奇,自家太太究竟在愁甚麼呢?是因著子嗣的緣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