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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哭上了?你到底會不會帶孩子?要是不會帶,就趕緊送到榮慶堂去!”
梨香院裡,王夫人原正帶著珠哥兒和元姐兒在東耳房裡吃點心玩鬧,其實這倆孩子雖身子骨一直不是很康健,可僅僅是因著年幼體弱,並沒有甚麼大問題。精心養了這些天,不說全然病好了,至少吃喝已經恢復了正常,尤其是珠哥兒,他到底年歲大一些,從昨個兒起,就已經蹦蹦跳跳開心的不得了了。只可惜,一切都在賈政進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原本跟母親妹妹玩得好好的珠哥兒,在看到賈政的那一瞬間,徒然間爆發出一陣慘烈的哭聲。身畔的元姐兒比璉哥兒還小了半歲多,如今不過才堪堪三歲出頭,冷不丁的被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先是渾身一顫,旋即就像是被驚了魂一般嚎啕大哭。
一時間,王夫人手忙腳亂,身畔伺候的花鈿、螺鈿也忙不迭的上前幫襯。可小孩子哭鬧並不是那麼容易哄的,假若只是因著撒嬌想引起旁人注意之類的,倒是三兩句話就能哄好,再不然像璉哥兒那般鬧脾氣也沒甚麼。可珠哥兒是被勾起了心底里最恐懼的事兒,至於元姐兒則是猛地被驚了魂。在這種情況下,王夫人並兩個大丫鬟縱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愣是沒能將兩個孩子哄好。
見狀,賈政的面色愈發的難看起來,想起白日裡在書房乖乖聽先生講課的璉哥兒,再看著眼前這倆只會放聲哭鬧的兒女,登時沉下了臉極為不耐煩的呵斥道:“王氏!你到底是怎麼帶孩子的?奶娘呢?趕緊讓她們進來將孩子抱走!”
“老爺這是說的甚麼話?哥兒姐兒原是好端端的在屋裡玩,還不是老爺猛地進來唬到了他們了?如今倒是責怪起我了!”
王夫人也不是個好性子,經了前段時間的事兒後,更是讓她壯了膽氣。且她是確確實實將兩個孩子放在心坎上疼愛的,如今見兩個孩子哭成這副模樣,賈政不心疼也罷,竟還責怪起了她,一個沒忍住便頂了回去。等她意識到這話不妥時,賈政已經徹底黑了臉,在冷笑一聲後,直接甩袖離開。這一下,卻是真的惹火了王夫人。
“這是甚麼態度?孩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老爺您既不願意插手教養,那也別甩臉子!好好,您既然是這副做派,當初作甚要去我娘家接我?索性把我休棄了大傢伙兒都省事兒!”
人嘛,在氣上心頭時,難免會口不擇言。王家一門都是爆炭性子,且因著先前那事兒,王夫人在面對賈政時,總是有著一股子莫名的優越感。若是她年長一些,經歷的事情多一些,或許還能做到八面玲瓏的應對各事兒。可惜,她如今不過才二十出頭,比那拉淑嫻還略小了兩歲,想要面面俱到,還差不少火候。
等發覺賈政真的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後,王夫人雖有些懊悔,卻仍嘴硬著揚聲道:“走就走罷!當人人都稀罕你不成!花鈿,還不去將奶娘喚來!一個個整日裡都不知曉在想些甚麼,連個眼力勁兒都沒有,拿自個兒當主子了不成?”
花鈿低著頭急急往外頭走去,剩下的螺鈿面色也不好看,卻只咬著唇當甚麼都沒聽見,低聲哄著哥兒姐兒。
不多會兒,兩個奶娘皆進了屋裡,抱走了各自的小主子,歸了屋裡暫且不表。本以為這事兒就到此為止了,可誰也沒有想到,原已病癒了的珠哥兒卻在半夜裡忽的發起燒來,唬的奶娘哭喊著讓人去喚老爺太太、喚大夫過來。
大夫倒是很快就被尋來了,只是如此一來,梨香院算是別想靜下來了。且這梨香院只是個僻靜的小院落罷了,別說榮禧堂榮慶堂,甚至比東院都要小了不止一半。試想想,東廂房裡鬧成這般,只幾步之遙的西廂房能不受影響嗎?
等次日一早,珠哥兒退了燒沉沉睡去後,元姐兒卻已哭腫了雙眼哭啞了嗓子。
王夫人原就極為在意這一雙兒女,累了一整夜也心疼了一整夜,等兩個兒女皆被哄睡了後,才總算安心的回房打算略歇一刻。
不曾想,賈政卻帶著滿臉的惱火從昨個兒歇覺的西耳房裡走出來,一見到王夫人就開口厲聲訓斥道:“王氏,你是怎麼當母親的?既不會照看孩子,那為何還非得將他們從老太太跟前討要過來?我倒是想問問你,你到底安的是甚麼心?就這般見不得孩子好?”
☆、第052章
榮慶堂里,珍珠望著賈政懷裡哭得快抽過去的珠哥兒,愣是半響都沒能回過神來。還是後來趕到的賈赦見珠哥兒這副模樣明顯有些不對勁兒,忙上前接過來一瞧:“這是又病了?”又拿手去碰珠哥兒的額頭,“這麼燙?還愣著作甚?快去喊大夫。”
及至珍珠和等人回過神來,又是命人喚大夫,又是接過珠哥兒往先前他所住的東廂房而去,期間賈母也強撐著起身瞧了瞧,登時心疼的老淚縱橫。
眼見榮慶堂瞬間亂作一團,偏賈政又是一副束手無策的模樣,賈赦只得又好氣又無奈的接手安排起來,還特地吩咐別去打擾那拉淑嫻,氣得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賈母又是好一通埋怨。不過,在埋怨之後,賈母漸漸的也醒過味兒來了。
“老大媳婦兒懷著身子又要照顧璉兒,沒空過來也就罷了,老二你媳婦兒呢?珠兒都病成這般了,她在作甚?竟是連過來瞧一眼都不肯嗎?”雖說並非針對賈政,可賈母言語之間還是不由的帶上了一絲責怪,畢竟珠哥兒可是她一手帶大的寶貝乖孫兒。
賈政倒是不敢質疑甚麼,聽了這話只低垂著頭向賈母告饒:“都是王氏那愚蠢的婦人,明明母親先前將珠兒、元姐兒照顧得極好,偏她就這般見不得孩子好,非要帶走親自教養。如今可好了,這兩日珠哥兒不停的哭鬧,昨個兒更是折騰了一整個晚上,大夫也來過了,連帶元姐兒都哭了一整宿。兒子原不想叨擾母親安寧,可珠兒他……”
“哎喲我的珠兒喲!”賈母心疼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作死的王氏!仗著王家位高權重,非從我手裡奪走了珠兒,他是我的孫子,我如何會對他不好?只她就是不放心,非要同我對著幹,我可憐的珠兒,可千萬不要有事兒啊!”
“母親,兒子是想,索性就將珠兒留在您這兒罷。元姐兒倒是還好,只是哭啞了嗓子,珠哥兒……”
“留下留下!都留下也無妨!就算我只剩一把老骨頭,也定能將孫子孫女照顧得妥妥噹噹的!”儘管眼淚完全止不住,可賈母還是信誓旦旦的向賈政保證著。
其實,準確的說,賈母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般虛弱。她的身子骨素來就康健得很,只是因著連番遭到打擊,她又是個素來享受慣了諸人吹捧的,乍然落差太大,這才有種走不出心中陰霾的憋屈之感。這會兒聽了賈政這番話,她只覺得年輕時候的雄心壯志全部都回來了,別說只一個珠哥兒,就算再來七八個孫子孫女,她也相當樂意接手。
“母親身子骨還不曾好利索,就先珠哥兒一個人罷。等回頭,母親養好了身子骨,珠哥兒也大好了,我再將元姐兒帶過來讓母親教養。”賈政還真不知曉客氣為何物,又或者比起王夫人,他顯然更願意相信賈母。
賈母想了想,似乎覺得也是這個理,便沒再反對,只道:“我去瞧瞧珠哥兒。”
也許只是單純的巧合,珠哥兒原哭得厲害,見著了賈母卻立刻止住了哭聲,哪怕賈政隨後跟著進了東廂房,珠哥兒也只是撲到了賈母懷裡,撒嬌似的扭著身子。賈母見狀,更是心疼得不得了,只一疊聲的詢問珠哥兒可有甚麼不舒坦,又追問大夫何時才能到。
等大夫到了之後,就沒賈政甚麼事兒了,如今他雖然還不曾官復原職,也沒甚麼要緊事兒可辦,可他還是不想在後宅浪費時間。同賈母說了聲告退後,賈政便快步走出了東廂房,剛打算離開榮慶堂,卻被賈赦給攔住了。
“二弟你跟我說實話,珠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賈赦倒是知曉王夫人不是甚麼好東西,更確切一些是,賈政那倆口子都不是甚麼好東西。可甭管怎樣,賈赦還是不曾將人心想的那般險惡,至少他認為那倆口子對兒女還是真心的。
然而,賈政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王氏根本不會照顧孩子,她非要將倆孩子從老太太這兒要走,純粹只是賭氣而已。我知道大哥你是覺得要是真惹惱了她,王家又要作麼了,對罷?沒事兒的,這人都已經回咱們府上了,捏圓搓扁還是一句話嗎?你只管放心,今個兒就算王氏死在這裡了,我也絕不會再讓她丟人現眼了!”
賈赦傻眼一般的看著賈政傲然的轉身離開,愣是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這算是甚麼意思?那倆口子徹底鬧翻了?雖說賈赦也明白,在經過了前些日子的事情後,那倆口子想要再回到當初,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兒了,可他也萬萬不曾想到,事情就會朝著不可收拾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在原地立了一會兒,賈赦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特地回了榮禧堂一趟,因著那拉淑嫻尚未起身,便拉過容嬤嬤將先前之事細細的說了一遍,叮囑她好生看顧著那拉淑嫻,千萬別插手二房那倆口子的破事兒。見容嬤嬤一臉嚴肅的點頭答應了下來,賈赦這才放心了離去。比起府上的其他人,賈赦要忙活的事情還多著呢,尤其賈政那三個罪名,只勉強去掉了休妻一項,另兩項雖尚未被追究,卻也沒的那般容易抹去的。
……
從清晨到晌午,榮慶堂就沒安生下來過,也虧得如此,賈母壓根就沒顧得上旁的事兒,甚至連晌午時,璉哥兒被送到榮慶堂後,賈母也只抽空過來瞧了瞧,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頂,就把他打發去榮禧堂了。
璉哥兒帶著一臉懵圈的神情從榮慶堂回到了榮禧堂里,及至見著了那拉淑嫻,還有些委屈的道:“娘,祖母不喜歡璉哥兒了。”
那拉淑嫻這兒也剛擺了午膳,賈赦通常晌午都是不回家的,故而她見著璉哥兒過來時,還頗有些驚喜,待聽了璉哥兒半是抱怨半是委屈的話後,更是笑得樂不可支:“我都聽嬤嬤說了,是珠兒病了,老太太忙著照顧他,這才顧不上璉兒你了。這樣罷,最近這段日子,你也別往榮慶堂跑了,午膳和晚膳都陪著娘用,如何?”
“珠大哥哥!”璉哥兒一向都是聽話只挑自個兒感興趣的聽,且經常尋不到重點。這不,儘管那拉淑嫻同他說的是關於午膳、晚膳的安排,可他愣是只聽到了珠哥兒。
“對,就是你珠大哥哥。”那拉淑嫻也不惱,一面命人給璉哥兒添了碗筷,一面耐著性子同他解釋起來,“如今,你珠大哥哥回到了榮慶堂里,你往後有空了就可以去尋他玩兒,你祖母不會反對的。不過,這幾天仍是不可以,他還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