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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
按說孫子給祖母帶是很正常的事情,像賈赦就是自小就由祖母幫著照看,而珠哥兒也是同樣的情況。可這裡的打小,一般指的是滿周歲,或者滿兩周歲乃至三周歲以後的事情了。像大房的迎姐兒,就是將將五歲的時候,才送到榮慶堂陪賈母解悶的。
然而,王夫人這個小哥兒,今個兒才剛出生。
“怎的了?老太太您不願意照顧?也是,到底照顧小孩子太累人了,那還是讓王氏照顧罷。”賈政真的只是就事論事,在他看來,只有賈母歡喜才叫真的歡喜,至於旁的卻是完全不曾考慮到。
可賈政能如此,賈母卻還是要說上幾句的。
“老婆子我倒是極願意帶孫子,可小哥兒也太小了,將將才出生就挪過來,怕是不好罷?”
“為何不好?”賈政奇道,“是怕凍著孩子嗎?那讓丫鬟婆子小心點兒,多給準備褥子。或者乾脆抬個軟轎去?總歸是有法子的。”
始終在一旁不曾言語的賈赦和那拉淑嫻互相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目光。
那拉淑嫻自是不用說了,同為女人,她當然明白王夫人是絕對不願意將好不容易盼來的嫡子送給賈母養的,這跟迎姐兒還不同,畢竟迎姐兒挪到榮慶堂時,已經大了知事了,而小哥兒今個兒才剛出生。
而賈赦雖是男子,卻也不至於完全不通人情世故。想也知曉,就算當祖母的有權利要求親自撫養孫子,可也沒有做的這般誇張的,最最起碼也得讓人把月子給做完罷?如今抱過來倒是容易,畢竟王夫人的確鬥不過賈母和賈政聯手,可之後呢?等洗三、滿月的時候,賓客要看孩子,從榮慶堂里抱?臉面還要不要了?!
見賈母一副意動的模樣,賈赦忙急急的開口阻止:“鬧騰啥呢?就算真的要搬,倒是等滿月酒以後呢!萬一回頭王家人來看孩子了,咱們府上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聞言,賈母面色一沉,卻仍算是客氣的道:“還是算了罷,到底咱們府上大不如前了,萬一鬧得王家人不高興就划不來了。”
“老太太!”賈政完全不曾打招呼,一下子就跪倒在地,唬得賈赦連著後退了兩步,拿眼狠狠的瞪他。可惜,這招對賈政一點兒用也沒有,準確的說,是他壓根就沒看到賈赦在背後瞪他,因而只誠懇的道,“老太太這話折煞大哥和我了,我們沒本事,這才讓老太太您受了委屈。老太太您放心罷,既是歡喜只管拿過來養,若是哪天倦了乏了,喚人送回去便是了。”
賈赦氣得直翻白眼,這到底是養孩子呢,還是養只小貓小狗兒呢?話說回來,就算真的是養只狗,也沒有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道理罷?
毫不猶豫的,賈赦在心裡給賈政蓋了個狗腿子加花言巧語的戳。可誰讓賈母就偏生吃這一套呢?
“政兒……我的政兒喲,為娘太感動了,你這孩子……”賈母哽咽著道,很快就再度上演了母子倆抱頭痛哭的戲碼,看得賈赦一個勁兒的拿手捂眼睛,又暗自腹誹著,王夫人要是知曉你倆拿她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兒子做戲,指不定能活活氣死。
然而,王夫人終究沒有被氣死,她只是氣得胸口一陣翻騰,之後猛地吐出了一口淤血來。再往後,她便一病不起,也不知究竟是真的病了還是單純的只是心病。
不過,洗三還是照常進行,滿月酒也不曾錯過。雖說小哥兒是個早產兒,不過這孩子能吃能喝的,加上賈母養孩子確實挺有一套的,等辦滿月酒時,已經跟正常出生的孩子一般無二了。
也就在辦滿月酒的這一日,王家人知曉了榮國府幹的混帳事兒,還不等他們尋榮國府的麻煩,賈赦就已經顛顛兒的將內情告知了他的狐朋狗友王子勝,輕而易舉的賣了他的蠢弟弟。
當然,準確的說這事兒得算在賈母和賈政倆人頭上,少說也該一人擔一半的責任。可賈赦到底是當人兒子的,就算說了事情經過,也並未對賈母的行為作出評論,只一個勁兒的將罪過往賈政身上推。那王子勝也不是個傻的,他很清楚就賈母這情況,甭管是年歲還是身上的誥命都註定了沒法動她,因而就算要給妹子報仇,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尋賈政的麻煩。
這一尋麻煩,卻還真就是尋出了麻煩事兒。
賈政厲聲斥責王家教女無方,這才害得他被連累暫時罷官,都一個月了還不知曉具體情況,更不知曉未來的前途在何方。
王家自然不肯擔這份責任,雖說王夫人收受賄賂聯絡官員為前太子請願是事實,可這裡頭是有內情的,還是不能實說的內情。無奈之下,王家索性將王夫人接回了自家,說甚麼都不願給賈政低頭。
在這樣的情況下,林海等一些江南官員終於趕到了京城,並一入京就被限制了自由。這檔口,長青帝也終於想起了被同一時間召回京城賈政。於是,還沒跟王家吵出結果來,賈政就進去了。
消息傳到榮國府,賈母再度哭暈在地,自然,有了豐富經驗的諸人該做甚麼就做甚麼,一點兒也看不出慌亂來。倒是等賈母醒轉過來後,一個勁兒的要求賈赦趕緊想法子撈人。當然,賈赦只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半點兒都沒擱在心上。
——想也知曉這檔口肯定是先處理江南的事情,且還是按著品階高低職位大小來處理的!
於是,等輪到賈政時,便已經是四月底了。
四月底,林海等人的處決也下來了,大部分的都降了職並調到其他貧瘠之處,極少數直接被罷官永不錄取,林海倒是還好,他的學問極其出眾,於是就被丟到了翰林院裡。
這個結果已經很不錯了,哪怕品階降了一級,官職小了不止一籌,甚至連油水都沒得撈了,可起碼人是安然無恙的。在消息確定後,賈敏喜極而泣,卻並不敢將喜悅在人前表露,只因她的二哥賈政至今仍音訊全無。好在沒多久,林海就親自上門將賈敏接了回去,當然不是回揚州,也不是回姑蘇,而是接回了林家在京城裡的宅子。
一個看起來有些寒磣的小宅院。
可那又如何?這要是賈敏還未出嫁,或者榮國府一切安康的話,那也許還有人會她出頭。可她都嫁了那麼多年了,再說如今這近況,誰還有閒心關心她住的好不好?榮國府甚至連個下人都沒給她,只是幫著將她的行李歸整好送上了馬車後,就完全不加理會了。
即便如此,賈敏仍很慶幸,起碼她的小家依然存在,這樣便已經很值得她感恩了。至於往後的日子是富貴還是清貧,她真的毫不在意。有家人的地方才算是家,如今夫君安然無恙,他們小倆口久別重逢,婆母又被留在了揚州那頭,還有啥好不滿的?
賈敏歡歡喜喜的走了,賈母又哭了一場,也不知曉是為了哪個。倒是賈赦,在確定這些涉及的江南官員都有了結果後,這才總算著急了起來。
“廉王殿下,您倒是幫我想想轍兒呢,我那弟弟雖然人蠢了些,性子木訥了些,做事沒頭腦了些,可他人不壞啊!”再怎麼蠢笨不堪,那也是他唯一的嫡親弟弟,賈赦覺得甭管是出於兄弟情,還是身為家主的職責,他都有責任將賈政全須全尾的撈出來,因此他只馬不停蹄的滾去了廉親王府。
廉親王一副懵逼的模樣,隔了好半天,才不敢置信的道:“難道不是你告了你弟弟嗎?不是你跟聖上說,你弟弟在任期間貪贓枉法、糙菅人命?”
賈赦也跟著傻了:“我怎麼會這樣說!!我……”
“想起來了?”廉親王露出了一副同情傻子的表情,“本王也是真的不知曉該同情你們兄弟倆哪個好,真的是個頂個的蠢。以往只聽說過虎父無犬子,可這話顯然不適合用在你們兄弟二人身上。”
這話一出,賈赦徹底沉默了,足足有一刻鐘都沒吭一聲,甚至連動都沒動彈一下。廉親王等了又等,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方才那話太過了點兒,可又不知曉怎麼解釋,剛準備開口把話題岔開時,卻見賈赦猛地一蹦三尺高。
“我要削官罷職!!”賈赦一臉的扭曲,又像是興高采烈,又像是咬牙切齒,“這官當的有啥好?先前在翰林院那會兒,整日裡都逼著我對著一屋子的孤本典籍。好不容易調到了御史台,不是看各處的密報,就是看告狀的摺子。聖上還總是盼著我上進,我一個一等將軍上進個啥呢?!”
廉親王認真的聽完後,真誠的問道:“所以你打算作甚?”
“削官罷職呢!廉王殿下您放心,咱倆誰跟誰呢,往後要是您再要去討債,我還跟著您。不過當官就算了,從端閏四十九年以後,我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索性借著這回的事情,我主動提出辭官!”賈赦說著說著,猛地一個轉身撒腿就跑,轉眼間就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隱隱的,廉親王有一個不詳的預感,總覺得下一個要瘋的人就該是他那偉大的父皇了。
☆、第168章
人長大以後就會失去很多東西,其中之一便是衝動。
就說廉親王好了,哪怕明知曉接下來長青帝很有可能會被賈赦折騰,他仍是淡定自若的回房休息去了,這要是擱在他年幼時候,那絕對會甚麼都不想就衝出去為長青帝保駕護航。
當然,賈赦也同樣如此。
說是要覲見長青帝自求削官罷職,可他也沒有真的蠢到不管不顧的地步,起碼在出頭之前要將方方面面的消息皆打聽清楚了。而在這其中,最為重要的便是早先在長青帝跟前無意間透露出來的消息。
賈赦先是在賈母跟前詢問關於賈政在汝州的事情,可賈母所知的消息並不算詳盡,畢竟她也只是從書信上頭得知的,不詳盡也就罷了,且還是被賈政美化過的事情,可供參考的價值幾近全無。不得已,賈赦只得建議賈母將王夫人從娘家接回來,自然,這個建議被賈母毫不猶豫的否決了,甚至還因此又生了一通氣。
這賈母處沒啥可靠的消息,王夫人又被娘家父兄接了回去,有心詢問當時跟在賈政跟前的小廝護院罷,可多半人都被留在了汝州,僅有的幾個倒是跟著賈政回了京城,卻並不大清楚內里的事情。
無可奈何之下,賈赦被迫選擇了最蠢笨的法子,那就是帶上心腹手下連夜離京趕往汝州。
消息傳來,十二直接驚呆了。
在前頭幾日裡,十二一直撒丫子在幾個當世名儒家中竄著,也僅僅是在二房小哥兒滿月時候在人前露了臉,旁的時候哪怕他回來歇了,也都是來去匆匆,根本就尋不到人。也因此,等十二緩過來想尋賈赦時,卻驚訝的發現自家蠢爹為了追尋所謂的真相居然跑到汝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