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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既是去塞外行圍,又是去避暑的,同時也是泰安帝即位以來第一次離開京城。
如果是多年以前,當時還是長青帝的太上皇打算離開京城幾個月的話,多半都是由太子監國的。後來,太子出了事兒,便索性由幾個親王共同監國。
可惜的是,這一招並不適用於泰安帝,原因很簡單,他統共也就三子一女,女兒暫且不論,就說三個兒子好了,最大的三皇子不過十八歲,剩下倆,一個十一歲,一個十歲。倘若三皇子有前太子的能耐,那幫著監國倒是沒問題。然而,那貨蠢得簡直令人髮指,別說監國了,事實上已經十八歲的三皇子,至今連個差遣都沒有,仍留在上書房念書,甚至底下倆弟弟都比他有出息多了,由此可見這貨有多麼的遭泰安帝忽視。
也因此,這一次監國的人是太上皇。
太上皇是懵逼的。
“你個不孝子!你個混帳東西!登基第一道聖旨是下給賈赦的,第二道聖旨還是給了賈赦,第三道是表彰你母后的,第四道是冊立皇后的……你你你、你個不孝子,你就不能特地寫道聖旨誇誇我嗎?好好,這些都是小事兒,不足一提,可如今呢?你竟敢單獨撇下我一人,帶著其他人去逍遙快活?塞外避暑是罷?還行圍狩獵對罷?這些事兒,我都擅長呢,你憑什麼不帶我去?不,我絕對不給你監國!你做夢去罷!”
在莫名其妙接到了監國旨意後,太上皇第一件事兒就是將泰安帝叫到跟前狂噴一頓。然而,太上皇似乎忘卻了一件事兒,莫說今時不比往日了,就算是在往日裡,泰安帝也不怕被人噴。
冰山面癱又一個特點就是,臉皮硬邦邦的。
泰安帝被喚到了太上皇的寢宮,也不問緣由,只束手立在跟前,目光直視前方,面無表情,連眼神都毫無波動。
“老子在罵你!你聽到了嗎?”太上皇怒氣沖沖的呵斥道,甚至為了能有更好的效果,他還特地跑到泰安帝的跟前痛罵,噴了泰安帝一臉的唾沫星子。
然而,泰安帝只木然的望著他,連眼皮子都不動彈一下。
“你是聾了還是傻了?就算老子一點兒也不想聽你的解釋,你多多少少也解釋一兩句啊!”太上皇又噴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直到外頭傳來宮人喚太后的聲音,他才止住了話頭。
——兒子都那麼大了,又是已經當上了皇帝的人,私底下罵一罵倒是無妨,可在人前還是得給他留點兒面子的。
太后急急趕來之後,看到的就是父子二人深情對視的場面,當下心頭一囧,不由的道:“這是……”
太上皇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解釋道:“這小子打算去塞外行圍。”
“這事兒我知曉,我和皇后也會去,還有幾個孩子一併都會過去。”太后其實跟賈母一樣偏心眼兒,不過她的腦子顯然要比賈母管用多了,在確定使小性子無用後,她也就認了。尤其自打退位之後,太上皇的身子骨一下子康健了不少,她琢磨著,這樣也好,倚靠著夫君總比倚靠兒子來得體面多了,畢竟這個兒子並不怎麼貼心。可再怎麼不貼心,那也是親生的兒子,太后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父子鬧騰,忙出言勸道,“是有好些年不曾去塞外了,去逛逛也是好的。”
“是啊,多少年沒去了,尤其今年那麼熱,宮裡頭屋子狹小,宮牆又高,悶都快悶壞我了,我也想去逛逛啊!!”太上皇再度黑著臉瞪向泰安帝,“你敢不敢讓我帶著他們去,你自個兒留下呢!”
泰安帝木然的看著太上皇:“不敢。”
“甚麼?”足足愣了半刻鐘,太上皇才猛地意識到,泰安帝說的不敢是正對應他方才最後那句話,登時氣得險些一個倒仰,伸出手指虛點道,“你你你、你個不孝子!就慣會使喚你老子!說,還有誰要去?”
人當然多得很,單是宮中,這太后、皇后、恭妃、靜妃等,三位皇子以及唯一的公主也在內,還有就是已經離開宮中的十三、十四兩位王爺並其家眷。當然,還有則是一些朝廷重臣,不過賈赦並不在此列,因為他身擔要職,不可能驟然離開這般久。
基本上,泰安帝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了,一些需要特別注意的問題,也都留了後手,尤其他並不是頭一次離開京城了,只是以往都是以親王的身份離開,既方便也不方便。如今,麻煩是略麻煩了點兒,可勝在能使喚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也因著這個原因,泰安帝對於這次塞外之行充滿了期待。
至於捎帶上太上皇?豈不是京城裡沒有一個泰山級別的人坐鎮會產生甚麼後果,單單一想到這是頭一次以天子的身份去塞外行圍,泰安帝就一點兒也不想帶上太上皇。尤其今年會有數個外族部落朝拜,要是太上皇去了,到底讓人家朝拜哪個?
抱著這樣的想法,泰安帝耐著性子由著太上皇怒罵,等罵夠了,他才瀟灑了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死心罷,我不會帶您去的。
太上皇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家蠢兒子拂袖離開,等回過神來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擼袖子打算行使一下當爹的權利。可惜的是,泰安帝早已腳底抹油開溜了,甚至為了安撫太上皇,他還沒忘記讓人將四皇子喚到太上皇寢宮裡去。
……
轉眼,便到了日子。
不到三更時分,所有人都已經準備齊全,從宮門出發,浩浩蕩蕩的上百輛馬車魚貫出行,那怎一個壯觀了得。不過,馬車多半還是拉著行囊的,再不然就是留給貴人們乘坐,其餘跟隨的人皆是輕裝簡便的騎馬而行。
像三皇子等人,都是有自各的馬車,可以自主選擇是坐馬車還是騎馬。正常情況下,在京城裡根本就無法策馬狂奔,且這會兒才三更天,怎麼著也該坐在馬車上,等出了城門以後,再換騎馬。
然而,道理是道理,事實卻是另外一回事兒。
才走出了皇城根腳下,四皇子就已經騎上了馬。泰安帝原是坐在馬車裡的,聽提起才愕然的掀開帘子往後頭瞧,就見離他不遠之處,四皇子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跟十二並肩策馬。
泰安帝沉默的放下了帘子,默默的為自家蠢兒子鞠了一把辛酸淚。都不需要細問緣由,這必然是十二沒法子坐馬車,故意將四皇子誆下馬車的。偏生,那蠢貨居然上當了!
“派個人提醒一下恭妃,回頭給小四送點兒藥。”自家兒子自己知曉,那蠢貨壓根就不善騎she,加上以往騎馬也多半是閒逛,一下子騎一天的馬,等明個兒絕對起不來。
萬公公一臉的牙疼的神情,偷瞧了泰安帝一眼,小聲的問道:“要不要老奴讓四皇子殿下回馬車?”
“不必,就算他真的是被哄騙下車的,那也是怪他自己蠢。讓他去,等明個兒就知曉厲害了。”泰安帝冷笑一聲,“賈赦生的兒子,果然跟他一樣心肝都是黑透的。”
這算是誇讚?萬公公實在是吃不准泰安帝這話的意思,只得先將話給帶到。直到他瞧見四皇子那副志得意滿的神情時,他略有些明白泰安帝的用意了。很明顯,賈赦家的小子是壞透了,可四皇子本身也是蠻欠的。
被定義為“欠”的四皇子,其實不到一個時辰就後悔了。
騎馬是很不錯,前提是策馬狂奔,且時間不能太長。若是慢吞吞的跟著馬車走,則毫無樂趣可言。更重要的是,若是時間久了,大腿兩側就跟火燒似的,又癢又麻的。換作騎慣了的人當然不覺得有問題,可惜四皇子學騎she不過是這一年的事情,且他的水平真心不咋樣。
四皇子有心尋個藉口回馬車上歇著,畢竟馬車裡既曬不到太陽,又有茶有點心的。可扭頭一瞧,卻見十二正勾嘴笑望著自己。當下,四皇子只能將到了嘴邊的話給深深的咽了回去。
從三更天到天亮,再到晌午時分,然後是下半晌,最終日落西山,進驛站休整。
這中間當然也是有所停頓的,不過時間很短,且他們是一路往北走的,越走越荒涼,哪怕官道上還算平整,那日頭曬的,那風沙吹的,那屁股顛的……
簡而言之一句話,等晚間下馬時,四皇子已經完全不好了,他就不明白了,自己為啥會答應下馬車改騎行呢?這到底是為啥呢?一直到回了自己房裡,看到小太監呈上來的據說是恭妃送來的膏藥,四皇子愈發的不好了。
#總覺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又犯傻了#
吃過飯、洗過澡、抹過藥,等四皇子略有些舒坦時,又有人讓他不舒坦了。
“你來我房裡作甚?”四皇子兩眼直勾勾的望著一身華麗宮裝的美貌女子,正常人若是碰上這麼個絕世美人,早就樂傻了,然而四皇子卻是一副被徹底玩壞了的神情。
“我來看看你到底能蠢到甚麼地步。”宮裝女子——雍華公主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的卻不是一個溫柔的笑容,而是近乎殘忍的嗤笑,“喲,真給累壞了?也是奇了怪了,怎的人家都沒事兒,偏只你一個給累著了?先前那些個侍衛,可是跑前跑後的,一天下來騎行的路程至少是你的三倍以上,也沒見人家跟你似的,連道兒都不會走了。”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這一樣嗎?我說,你是我親姐姐罷?幫著外人欺負我。”四皇子格外憤怒的瞪眼,旋即聲音卻是愈發的小了下來,到最後一句話,基本上就是細弱蚊蠅了。
雍華公主是泰安帝的皇三女,她的前頭有兩個姐姐,後頭也有一個妹妹。可惜的是,她的長姐,也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姐姐皇長女,只活了短短三天時間。她的二姐倒還不錯,可也僅僅不錯而已,早在幾年前,端閏五十六年三月里因病過世了,彼時也才不過二十三歲而已。她的四妹,出生於端閏五十四年,卻在二姐過世後不久,也夭折了。
作為泰安帝現存於世唯一的一個女兒,不說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最起碼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且因著是個閨女,依著往年的例子,極有可能被送到蒙古和親,尤其在她的二姐留在京城出嫁之後,她幾乎算是鐵定要被送走的。
在這種情況下,當時的廉親王府里,她真可以算是橫著走的。哪怕是嫡王妃也多半都是寵著她讓著她,誰讓她註定將來要受委屈呢?
誰也不曾想到,太上皇一朝退位讓賢,繼承皇位的不是呼聲最高的前太子,而是她的父皇。於是,撫蒙和親徹底作廢,哪怕宮裡只有她一個適齡的公主,她也敢肯定她父皇捨不得她受半點兒委屈。
“回頭我同父皇說一聲,就說你金嬌玉貴的,原就沒曾吃過苦頭,哪裡就能騎馬跟隨了?乖乖的喲,別哭別鬧,姐姐最疼你了,明個兒你上姐姐的馬車來,姐姐保護你不讓人欺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