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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老太太,我全聽您的,聽您的……”
到了此時此刻,不聽也沒有旁的法子了。
待二房諸人離去,賈母連洗漱都不曾,便躺在炕上,沉沉的昏睡過去了。說她偏心也好,說她沒腦子也罷,可但凡當娘的,最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骨肉相殘之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
甭管素日裡更在意的是手心還是手背,疼起來都能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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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二房諸人已經離開了榮慶堂,卻皆一言不發的分開兩撥各自回了院子了。
珠哥兒和李紈先回了小院,其實他們所住的院子比十二真心大不了多少,畢竟多一排下人住的倒座房,和給女兒住的後罩房也沒啥太大作用。況且,真要算起來,還是十二那院子離榮禧堂更近,自然位置也更好。
可惜,他們沒啥好抱怨的。
李紈倒是想說兩句,可見珠哥兒那副神情,到了嘴邊的話也就咽下去了。聽丫鬟說,蘭兒早就歇下了,她索性也勸著珠哥兒歇下。事情已然這般了,甭管說甚麼都於事無補,反而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那頭倒是清靜了,可梨香院卻註定安靜不了。
王夫人那性子,年輕時候可要比王熙鳳張揚太多了,也就是這幾年看清楚了府里的形勢,這才將爭強好勝的性子強摁住了。
可這並不代表王夫人就改了性子。
“老爺您就沒啥想說的?”回了梨香院,王夫人甚至不等換下外裳,便急吼吼的向賈政發難。原本跟進來伺候的丫鬟一見這情形,趕緊以備熱水為由急急的避了出去。見狀,王夫人就更沒甚麼好顧忌的了。
賈母的心思很好猜,她想的是如何顧全大局,畢竟甭管怎麼偏心,賈赦都是她的親骨肉。況且,哪怕二房跌到了泥里,她這個超品的國公夫人依然可以獨善其身。想也知曉,賈赦再怎麼胡來,也絕對干不出來把賈母弄死這種事情。
也就是說,到時候倒霉的只有他們二房,賈母依舊是那個地位尊崇的老封君。
“或許我應當說得更直白一些,咱們府上公中壓根就沒有多少錢財。莫說多分一成了,便是都予了咱們二房,這日子也難過。”
似乎是賈政默不吭聲激怒了王夫人,她索性豁出去了。
“那年追討欠銀時,赦大老爺可是將公庫掏了個底朝天。莫說錢財了,但凡略微值錢點兒的東西,全部抵押變賣了出去。那一年的年節禮都置辦不出來,最終還是老太太並咱們兩房各掏了十萬兩銀子,這才將公庫重新建了起來。可再建又如何?底子都沒了,能值當甚麼呢?”
“這些年來,珠兒娶妻、璉兒娶妻,宮裡的娘娘也需要花錢上下打點,更別說各種辦酒宴請了。哪樣不需要花銷銀子?對了,赦大老爺交際往來走得也是公庫,雖說珠兒那頭也花費了,可咱們這一房才珠兒一人在官場上,大房那頭,赦大老爺、璉兒、琮兒,去年更是多添了璟兒。這一筆筆的花銷,您覺得如今公中還有幾多錢?”
“更別說,咱們府里掌著中饋的一直都是大房的人,我沒法沾手,珠兒媳婦兒又是個不中用的。但凡他們略花點兒心思,想要挖空公庫,還不簡單?甚麼自願多添一成,天知曉這一成值不值一萬兩銀子!”
廉親王奉命追討欠銀是端閏五十一年的事情,如今再過兩日,都要到泰安五年了。
十來年的工夫,莫說當時公中也不過才三十萬兩銀子,即便再多,十幾年的時間甚麼手段使不出來?
其實,公中錢財少還不是最致命的。關鍵在於,二房沒有來錢的路徑。賈政倒是有些私房,可多半都是田產,即便遇到好年景,一年下來也不過多個幾千兩銀子。王夫人的嫁妝是不少,可多半都是拽在手裡的死錢,幾乎沒甚麼進項,她總不能變賣金銀首飾或者古董玉器罷?至於珠哥兒倆口子,珠哥兒本身的私房極少,多半還是王夫人給的,李紈就更不用說了,她最大的一注錢就是當年榮國府給李家的聘禮。
沒有大注的進項,甚至沒有穩定的收益,這才是二房面臨最大的危機。當然,坐吃山空倒也未必,畢竟他們的底子還是挺厚實的。可將來呢?想也知曉,一旦離開了榮國府,花銷必然會多,進項卻越來越少,加上地位身份大不如前,他們的日子只會愈發的艱難。
至於賈母的保證,無異於鏡花水月。
錢嘛,當然要拽在手裡才叫錢,看得見摸不著,甚至就算將來真的給了,也不是落到自己手裡,王夫人怎麼想怎麼不安心。
儘管很多人都認為女子的嫁妝是一家子最後的保障,很多家族在敗落之際,都是靠女子的嫁妝支撐下來的。可說真的,王夫人很不情願。
若說賈母是希望自己攢了一輩子的私房和嫁妝將來都給予寶玉,那麼王夫人就是鐵了心的想要將一切都給珠哥兒,當然元姐兒那頭也會給,卻不可能占大頭。
“老爺,我實話實說,您可別怪我將話太難聽。”
王夫人目光狠戾的盯著賈政,即便至始至終賈政都不發一言,她仍越說越來氣:“分家一事既已成定局,我也不會再折騰。可到時候,萬一公中錢財不多,您可別想我拿嫁妝貼補家用。醜話說在前頭,我的錢財全要留給珠兒,那個的庶子庶女,真要沒活路了,索性也一併發賣得了,休想我拿錢貼補他們!”
聽得這話,賈政終於有了反應。
“你就這麼巴不得家裡散了?”
賈赦要將他們二房分出去,賈政無能為力。可他也沒有料到,分家一事尚未開始,王夫人竟已經想著要將他的兒女轟出家門了。誠然,賈政本人對於庶出子女也不甚在意,可再怎麼樣那也是他的親骨肉。賣兒賣女這種事兒,賈政倒是看多了,卻從未想過會輪到自己身上。
“散了?”王夫人嗤笑一聲,“一幫子奴才秧子生的東西,還真以為自己是公子哥,是千金小姐了?以往花費的是公中的錢財,我也樂意謀個好名聲。可想要我自己貼錢,白日做夢!”
“行行,你不用管這事兒了,行了罷?我的兒女,我會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賈政也索性豁出去了。可他並不知曉,甚麼叫做說的容易做的難。養孩子在很多時間,是很費錢,可更費的卻是精力。
不過這會兒討論孩子的問題還太早了點兒,準確的說,他們應該思考的是,如何在分家一事上頭謀到最大的好處。
次日便是大年夜,賈赦依舊進宮領宴,臨走前卻撂了話讓大房一家子都無需往榮慶堂去。這算是他給賈母以及賈政的一個警告,今時不同往日,這一次他是玩真的了。
等翻過年,賈母不單喚了賴大,還特地將賴嬤嬤從外頭喚來,細細的叮囑了一番後。這才放他們離開。只是,賴家的人走時,面上的神情很是有些耐人尋味。不過甭管如何,至少賈母釋放了善意,表明了她正在為分家做準備。
又幾日,蓉兒也被賈母請過來說話了。來時,笑眯眯的,走時,一臉懵逼。
回頭蓉兒就讓人在寧榮街前頭堵住了訪友歸來的賈赦,特地將人請到了寧國府細細商量。
“赦大老爺您說,您想讓我怎麼辦?”準確的說,蓉兒不是跟賈赦商量,而是來抱大腿的。
賈赦只無比嫌棄的瞥了他一眼:“該怎樣就怎樣,好歹你也是賈氏一族的族長,別老是這般小家子氣。我會稀罕公中那點子錢財嗎?莫說原就不多,就算再多,既已放出話去,就沒得收回來的道理。”
“也就是說,您真打算分四成公中錢財給政二老爺他們?”蓉兒滿臉的不解,他對於榮國府公庫的情況確實不知,可他自認為還是挺了解賈赦的,怎麼想都不認為賈赦是個寬容大度的人。既如此,難道是後續另有陰謀?
“分唄,只要他們趕緊滾蛋,別再礙著我的眼就成!”賈赦朗聲答道,不經意間瞥到蓉兒若有所思的神情,一個沒忍住給了他個腦瓜崩兒,“你這是甚麼表情?就不許我大發慈悲了?”
蓉兒伸手捂著腦門,滿臉委屈的望著賈赦,嘴上卻並不討饒:“多稀罕不是?您老人家大發慈悲了,我寧願相信我那二姑姑是個溫柔善良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滾犢子!”賈赦沒好氣的道,“你這話我記住了,回頭就學給二丫頭聽,要是下回她再揍你,我會叮囑所有人不准攔著!”
“別介!”蓉兒趕緊賠禮道歉,他打小就被迎姐兒揍慣了,哪怕心知如今大家都長大了,應該不會再發生小時候的事情了,可他聽得這話依然有點兒慫。
當下,蓉兒忙不迭的討饒:“赦大老爺,我錯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我算甚麼東西呀?您就把我當個屁放了罷!”
賈赦牙疼一般的瞅著蓉兒,這孩子的模樣長得那叫一個唇紅齒白,他跟璉哥兒的俊美裡帶著痞氣,跟璟哥兒那種單純的精緻漂亮都不同,蓉兒那長相就跟戲班子裡的小生差不多。細皮嫩肉外加軟糯可欺,偏一張嘴就破壞了他那好皮相,每每弄得人笑也不是罵也不是。
“得了得了,你當我跟你一樣閒?”
到底當年在跟前養了幾年,且還是自個兒的孫子輩的,賈赦對蓉兒的容忍度,遠高於寶玉。或者應該這麼說,面對寧榮二府所有的小輩兒,賈赦對寶玉是最為不耐煩的,也不知曉是八字不合,還是單純的看不慣賈母對寶玉視若珍寶的模樣。
“那分家一事,我就照規矩行事?”蓉兒試探的道。
“對!”
有了賈赦這話,蓉兒算是徹底放下了心來。從情感上來說,他鐵定是偏幫於榮國府大房的,哪怕不看在賈赦這個天字第一號寵臣的份上,他也不敢招惹他那兇殘的二姑姑。可賈赦有句話沒錯,蓉兒到底是賈氏一族的族長,暗地裡做了甚麼沒人會計較,可那些個擺在明面上的事情,還是要儘可能公平公正一些的好。
這般想著,待正月十五,借著元宵佳節,蓉兒帶上他老子並兩個宗老,去了榮國府拜訪,趁機將分家一事理順了。
不是說非要二房一家子在元宵節裡頭搬出去,可提前將事情理順,等過完了節日,正好年關也出了,就可以讓二房慢慢搬家了。到時候甭管二房想搬多久,都跟蓉兒沒關係了,他要做的就是儘可能快速且公平的做個見證。
好在沒人打算為難蓉兒,所謂的見證,還真就只是一個見證罷了。
早在去年小年夜次日,賈赦就將要分家一事告知了大房諸人。從那日起,王熙鳳和迎姐兒就忙著歸整帳目了,連那拉淑嫻和容嬤嬤都上陣幫忙了。到底時間太緊,哪怕後來連十二都被拖上陣了,也不過在昨個兒才全部歸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