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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恕她無能無力,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賈母那麼眼瞎。
“娘呀,兒子才想起來,之前我來尋您,是為了跟您說個事兒。那個榮國府的姑老爺來咱們府上了,晌午前就來的,一直被晾在前廳里,大管家還不准咱們把消息遞到姑太太跟前。我是想著,您是我娘,那我不跟姑太太說,我只您說總成罷?”張庭吭吭哧哧的道。
容嬤嬤微微一怔,她卻是不曾想到,原來蠢貨偶爾也會有點兒小聰明。當然,這卻不是重點了,重點在於……
“你到底是有多蠢?羅里吧嗦的說了那麼一大通的話,最要緊的事兒卻擱在最後才說?你小子就是皮癢了找抽是罷?罷了,你先帶我過去尋姑老爺,還不快走!”
張庭嚇得一個激靈,忙不迭的拉過被容嬤嬤撇下的糙兒,一溜兒小跑的跟著容嬤嬤往前院走去,一面走還一面不怕死的問道:“娘呀,啥事兒要緊?我這個當兒子的再加上你的大孫子還比不上一個姑老爺?哎喲我的娘呀!娘別打我!哎喲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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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前廳里的賈赦終於吃到了今個兒第一口飯,喝到了今個兒第一口水。
然而,不等賈赦吃飽喝足,容嬤嬤就殺氣騰騰的過來了。
“老爺啊!咱們被老太太趕出來了,您是不知曉,昨個兒老太太當著一眾丫鬟婆子還有璉哥兒的面,從頭到尾數落了太太足足一個時辰。太太一句話都沒回,只低頭默默的流淚,偏老太太還覺得受到了冒犯,連午膳都沒讓太太用,就逼著她立刻滾出榮國府。老爺,老奴敢對天發誓,當時老太太說的就是‘滾出去’!可憐太太打小就被家人放在心尖尖上疼著,這輩子都沒受過那麼大的委屈,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竟會被人指著鼻子罵了個狗血淋頭,還讓她滾出去!莫說太太心裡不好受,老奴瞧著就替她委屈。老……老爺您怎的了?”
賈赦:“咳咳咳!”他沒怎的,他只是吃得太急快被噎死了。
連著灌了大半壺茶水,賈赦翻著白眼勉強活了過來,抬眼看向容嬤嬤以及她後頭跟著的兩大一小仨人,半響才尋到話頭:“嬤嬤,這些話你有告訴我老丈人嗎?”如果有的話,他大概明白了為何今個兒他會被晾在這兒大半日了。
容嬤嬤猛搖頭,並斬釘截鐵的回道:“不曾!”
“呼。”賈赦長出了一口氣,覺得似乎還有救,又瞥了一眼才吃了一口的飯菜,很快就決定先把肚子填飽,之後該討饒的討饒,該發誓的發誓。
然而,容嬤嬤忽的又蹦出一句話:“老奴怎麼會跟張老太爺告狀呢?都已經三年多沒見到張老太爺人了,老奴頂多就是把知曉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訴了張老太太和老爺太太們,一個字都沒跟老太爺提過。”
“咳咳咳咳咳咳咳……”
☆、第041章
賈赦最終還是活過來了,並且見到了張家父子四人。
對於張家父子來說,他們原是不想再看到榮國府的人,尤其是姑老爺賈赦。畢竟賈母等人再折騰,若是賈赦能耐的話,那也能護住自家姑娘。反過來說,既然自家姑娘吃了那麼多的苦頭,要麼就是賈赦袖手旁觀,要麼就是他蠢笨窩囊不中用。甭管答案是那個,賈赦都被張家父子列為了最不受歡迎的人之一。
問題是,有時候想趕人真沒那麼容易。倘若張家能夠像王家那般豁的出去,那倒是省事了,直接將人往大門外一踹,甚麼事兒都了結了。可顯而易見的,張家不可能那麼干,若是賈赦要點兒臉面,平白被晾了這麼長時間,灰溜溜的走人也沒甚麼,偏賈赦卻是完全不顧臉面。
先是死賴著不肯走,再是要吃要喝的,最後更是因著吃的太急,把自己噎得直翻白眼,好懸沒直接背過氣去。等好不容易緩過神來了,賈赦索性癱坐在前廳里,一副死也要死在張家的無賴模樣兒……
張家還能怎樣?那就勉強見一面罷。
因此很快,賈赦就被通知改換了地方,自然是張家父子待了一整日的書房裡。
“小婿拜見岳父大人!!”賈赦是甚麼人?拿他弟弟賈政做對比是最合適不過的了,賈政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賈赦則是只要有好處,他都能主動把自個兒臉面摔在地上死命的踩。因此,才剛一進入書房,賈赦都沒來得及看清楚裡頭的情形,便上前兩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向著上首就磕了一個響頭。
這下子,甭管是坐在上首的張家老太爺,還是下首兩側的張家三位老爺,皆沉默無言的望著雙膝跪地的賈赦,愣是半響都不曾回過神來。
……說好的男兒膝下有黃金呢?
比起不要臉,估計這世上能勝過賈赦的也就寥寥幾人了,當然容嬤嬤肯定是其中之一,然而這一次,賈赦之所以這般的乾脆利索,原就是容嬤嬤教導的。
‘生氣?張家當然會生氣,擱老爺您身上,您生氣不?老奴給您出個主意,左右他們已經生氣了,不如您就讓他們狠狠的出一口惡氣,先把事兒擺平了才是最最要緊的,您說是罷?具體的?就這樣,老爺您別廢話,直接看到張老爺子就下跪磕頭,好聽的話又不要錢,麻溜的說出來,這檔口可不能偷懶。至於旁的,以後再說,大不了等以後回了榮國府,您找那些個罪魁禍首算帳呢!老太太您動不了,那二老爺呢?這當哥哥的教訓弟弟,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也就是您好脾氣,以往我就沒少看張大老爺收拾他兩個弟弟!’
“岳父大人在上,請再受小婿一拜!”反正跪也跪了,頭也磕了,賈赦整個人仿佛放飛了一般,豁出去了!
張家老太爺無言以對。
說起來,張家老太爺這一生也算是跌宕起伏。他雖是世家出身,本人卻是通過科舉入仕的,最初他在翰林院待了幾年,後來則在御史檯曆練的十幾年,這才得以成為太子太傅,最終則被聖上看重給調撥到了上書房,教導皇子皇孫。也許這一看,從太子太傅,到普通皇子皇孫的先生仿佛是退一步了,可張家老太爺卻深知,太子遲早要出事,與其將來被連累,還不如趁早抽身,至少也要讓聖上看到自己知進退的一面。
這樣的人物,竟被賈赦弄得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可見賈赦究竟有多不要臉。
“老泰山,許久不見,您可是越活越年輕,越活越有精神了,那甚麼老當益壯說的就是您!您可知曉,小婿這輩子沒佩服過甚麼人,獨獨最敬佩老泰山您!若不是小婿天生蠢笨不堪,尤其不擅長攻讀經史子集一類的,要不然小婿早就在外頭跪個三天三夜,也要求您收小婿為徒。唉,可惜呀,小婿實在是太蠢了,枉費了您將愛女下嫁於我,實在是那甚麼……鮮花插在牛糞上?”
賈赦是真豁出去了,就如同容嬤嬤所說的那般,他真切的代入了自己。假如今個兒他有個心愛的閨女,金嬌玉貴的放在心尖尖疼愛了十幾年,一朝嫁到旁人家裡,卻淪落到被旁人作踐。捫心自問,真要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兒,他一定手起刀落,把女婿的狗頭當蹴鞠踢!!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張家不是武將,習慣性的跟人好好說道理,也因此,賈赦無需擔心自己的小命不保。可同樣的,他也就徹底放下了身段,只要張家父子還願意饒恕他,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他定會好好珍惜,然後等回府以後……
恁!死!賈!政!
“賈赦。”張家老太爺好半響才尋回了自己的聲音,儘可能平靜的道,“淑嫻許久不能回娘家了,就連上次,為了幫你弟弟尋個名師,回了一趟,也是匆匆來匆匆走。所以這一次,就讓她在娘家多待兩日,你覺得如何?”
這話一出,賈赦本能的眉心直跳。儘管張家老太爺說的很客氣,遇到了這般糟心的事兒都沒罵娘,可他還是覺得心驚肉跳的。這話怎麼說呢,總覺得張家還有後招!
“怎麼,你不同意?”張家老太爺的聲音愈發的和善了,就連方才面無表情的臉上,這會兒也堆滿了笑意,仿佛真的只是隨口問了一個極為尋常的小問題。
“同意!岳父大人的吩咐,小婿定當照辦,如何會不同意了?”這弄不明白是一回事兒,沒眼力勁兒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事實上對於此時此刻的賈赦來說,只要張家沒打算直接砍死他,那事情就有轉圜的餘地。
“既如此,那你就先回去罷。等過幾日,我讓老大他們送淑嫻回榮國府。”
“那可不成。”賈赦才不會鬆口答應這種無期限的話。這過幾日又是多久?一日兩日的,算是過幾日,十日八日呢?萬一張家心疼上了,把他媳婦兒一扣就是三年五載的,他跟誰說理去?就算他回去把賈政折騰得死去活來,也不划算。當下,賈赦舔著臉往張家老太爺跟前湊,“老泰山,打個商量唄,要不我把我家璉兒壓在張家當人質,要打要罵都隨您,我媳婦兒就讓我帶回去罷。”
張家老太爺再度被噎住了,這叫甚麼話!
“再不然這樣好了,我媳婦兒在娘家住幾日,我也在張家住幾日。這樣總成了罷?”
“不成。我妹子是住在後宅的,你可不能!”張家二老爺一個沒忍住,直接開口嗆聲。
儘管嗆聲的人是並非張家老太爺,可賈赦琢磨了一下,貌似他還是惹不起。那成,惹不起就不惹,賈赦瞬間改口道:“那再打個商量,我媳婦兒住後宅,我住前頭客院總成了罷?再不然我就住到下人院子裡去,反而只要我媳婦兒還在張家,我說甚麼都不會走的。”
“賈赦。”張家老太爺先給脾氣最沖的二兒子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閉嘴,隨後才向賈赦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是不放心把淑嫻留在娘家,怕張家苛待了她,是罷?”
這話卻是不好回答,至少擱在稍微要面子的人身上,也只能硬著頭皮說不是,隨後就只能掃興離開了。然而賈赦並不,他連思索都不曾,便徑直脫口而出道:“我怕老泰山您不把她還給我!”
沒的聊了。
張家老太爺黑著臉怒視賈赦,生平頭一次領會到了甚麼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可他也不能真的跟賈赦撕破臉,畢竟只要還有一絲可能,他還是希望女兒能跟女婿能好好過日子的。當然,若是好好過日子的前提是女兒吃盡苦頭,那就不必了,哪怕豁出去老命,他也要為女兒討回個說法。可如今瞧著,這女婿雖不要臉了些,可對女兒卻是極好的。
“賈赦,既然你都把話說的那麼明白了,我也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說說看,淑嫻若跟你回去後,還是被人欺負受盡委屈,你會如何?哼,有些話想來就算我不說明白,你應該能猜到我指的究竟是何人,所以別拿下人來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