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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和王氏如今都被關在前院空房舍里,我打算等他倆略冷靜一點兒,再好生算總帳。”
“這事兒同政兒有甚麼關係?”賈母登時急了,“赦兒,當時你不在場,你不知曉……”
賈赦面無表情的聽賈母講述了一遍當時的具體情況。大體上同他了解的相差無幾,細節處則是醜化了王夫人,美化了賈政。譬如說,容嬤嬤當時只是用最貧乏的言語講述了王夫人的罪行和賈政的不作為,到了賈母嘴裡,王夫人就成了十惡不赦如同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的妖魔一般,至於賈政則是單純的被嚇傻了。
說真的,聽完了賈母的講述,賈赦心頭只余呵呵二字。
誠然,王夫人確實可惡,賈赦從頭到尾也沒打算放過她。可賈政就全然無辜?好罷,就算他是無辜的,那麼請問為何在王夫人行兇之後,賈政依然沒啥反應呢?直到緩過來之後,也光顧著討伐王夫人的罪行,以及洗白自己。
從賈赦的立場來看,賈政的行為讓他真正的感到心寒。
“這事兒我會處理的,老太太您只安心調養身子骨。”賈赦垂下了眼眸,他並不打算跟賈母解釋太多,左右這事兒原就不該由一個婦道人家插手。
“不要放過王氏!”賈母滿臉的恨意,她要一個承諾。
“好。”賈赦一口答應下來。
許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諾,當然更有可能是身子骨堅持不住了,賈母又叮囑了兩句話,就半昏睡過去了。那拉淑嫻讓幾個小的先留在內室里,自己則跟賈赦到外間說話。
打從一開始,賈赦便沒打算刻意隱瞞,不過也沒打算仔細說就是了。將宮裡府上的事情一句話帶過以後,他便直截了當的道:“賈政和王氏我都不會放過,左右珠兒已經長成了,那李氏我冷眼瞧著,雖有些小家子氣,好在她對於珠兒和兩個孩子都是極為上心的。這樣就成了!”
那拉淑嫻安靜的聽完了賈赦的話,才點頭道:“早該這般了,沒的一次兩次的給他們機會。我看珍哥兒如今就挺好的,靠兒子又如何?總有一日要靠的,早晚不都一樣?”
“對,就照著珍哥兒的舊例來,讓賈政那蠢貨直接當老太爺罷。家主之位讓予珠兒,管家的事情也有李氏在。倒是那幾個庶出子女麻煩得很。”賈赦頭疼的捏了捏眉心,心下將賈政抽了一遍又一遍,“寶玉也罷了,到底是嫡子,你說賈政那蠢貨咋就那麼想不開弄出一堆的庶子庶女來?”
“也不算麻煩,左右只是花些錢米罷了,他們家沒那麼窮。”
有一句話,那拉淑嫻沒有點明,便是那珠哥兒之妻李紈,也不是甚麼善茬。怎麼說呢?李紈那性子不是不好,而是太自私。在李紈心目中,整個賈氏一族,唯獨只有珠哥兒和她親生的兩個孩子才是她最為在意的,旁的人就算死了她也斷然不會皺一下眉頭。
簡單地說,但凡珠哥兒成為家主,整個分出去的二房一家子落到了李紈手裡後,幾乎可以斷定其他人的日子有多慘。李紈不至於故意苛待他們,卻也絕不會對他們上半點兒心,包括身為嫡子的寶玉。索性寶玉也不小了,這年頭哥兒十五六歲成親的極多,可十二三歲成親的也不算少。想來,以李紈的性子,應該會早早的讓寶玉成親分出去單過,至於那幾個庶出就更容易打發了。
李紈就是個面熱心冷的,不算壞,卻也斷然稱不上好。
“就這麼辦罷,有我在,珠兒自然能成為真正的家主。”賈赦冷著臉道。
沒錯,他當年既然可以越過賈敬、賈珍,獨扶持蓉兒上位,那麼如今照樣可以扶珠哥兒成為家主。況且,珠哥兒本就是嫡長子,又是有官職在身的,就是到時候在外頭掛牌匾,這從五品翰林院侍讀府,也比單純的賈府來得好聽罷?
當然,到時候賈政是個甚麼想法,會不會因此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就跟賈赦沒有半分干係了。
倆人正說著,容嬤嬤匆匆趕來:“主子,珠哥兒過來了。”
珠哥兒是在放衙前,才偶然間得知賢嬪歿了的消息,忙急匆匆的回了自家府上,結果就看到李紈一臉慌亂的守在二門口。問清楚了賈政和王夫人倆口子打從早間出門就再沒回來後,珠哥兒趕忙又往榮寧侯府趕。虧得他素日裡同大房這邊關係不錯,賴大也沒為難他,一面讓人趕緊去後頭報訊,一面親自領著他過來了。
等見到了賈赦和那拉淑嫻,珠哥兒想也不想的就跪倒在地。
“做甚麼行這般大禮?”賈赦挑了挑眉,語氣倒不似方才那般生硬了,只道,“知曉了多少?”
他能知曉多少?珠哥兒苦著臉向賈赦印證了賢嬪的死訊,又替父母請罪:“無論如何,大老爺您做事自有您的道理,我只求您別太跟老爺太太計較。”
賈赦向那拉淑嫻努了努嘴,後者回給他一個悠著點兒的眼神,旋即便先回了內室,喚璉哥兒和十二出來。
“王氏認為賢嬪娘娘之死,全拜老太太所賜。因而當眾意圖殺害老太太,有數人為證,其中一人便是賈政。如今,賈政明言想要休棄王氏,你倒是告訴我,我要如何不跟那倆蠢貨計較?!”
珠哥兒面色煞白。
子不言父母之過,可有時候父母做得太過了,便是身為人子也無顏替他們求情。王夫人謀害賈母自是大罪,賈政愣是要藉此休棄王夫人難道就沒錯嗎?
“老太太可好?”半晌,珠哥兒才勉強擠出了這句話。
璉哥兒和十二相繼走到了外間,正好聽到這話,十二便嗤笑一聲:“好,當然好,運氣賊好的沒被政二太太拿大青瓷花瓶給砸死呢。”被璉哥兒杵了一下,十二不屑的道,“只需他們做得,還不准我說?我還沒說政二老爺忙著休妻妄想再去個世家貴女為妻呢!”
“你少說兩句!”賈赦沒好氣的瞪了十二一眼,轉而又看到珠哥兒,“你們家的事情,其實我半點兒都不想理會,偏生一個兩個的都不消停。索性我在這兒給你撂個準話,你若能管束他們,那就領他們回去,要不然便送他們去陪老太爺罷了!”
“大伯!”珠哥兒差點兒要被嚇炸了,只滿臉驚恐的望著賈赦,“我、我要怎麼做才行?好好,我管束他們,我一定能管束他們再不招惹是非!”
“知曉怎麼做?”賈赦猶有些不信。
“放心,我一定會做好的。”珠哥兒臉色極為難看,他當然清楚為人子想要管束父母有多艱難。不過不要緊的,比起失去雙親,他寧願遭人唾棄,“我會讓人布置一座家廟,讓太太好生修身養性。我也會讓老爺安生下來,絕不會再讓他去打擾大伯的清靜。”
很難,甚至難於登天,可不試試又怎麼知曉呢?儘管珠哥兒打小身子骨就不大好,可事實上他反而是個性子堅毅之人,要不然也不會拖著病體苦讀,愣是考取了功名,並在幾年之內在翰林院徹底站穩了腳跟。他不傻,非但不傻他還總是能做出最好的選擇,只是前途艱難,他恐怕會比以往過得更為艱辛。
賈赦認真的望著他。
“你喚個人去跟家裡打個招呼,今個兒索性留下來住一宿,明個兒我帶你去找蓉兒。賈政他太蠢了,年歲也不小了,該是讓年輕人當家做主了。”
珠哥兒慘笑一聲,怎樣都成,他只是不想失去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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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蓉兒來說,赦大老爺他不抽風還是赦大老爺嗎?也因此,即便大清早的天還沒亮透,就被賈赦親自從被窩裡拽出來,他都淡定依舊。
甚麼?打算扶持珠哥兒成為家主?成呢,就算您今個兒終於下定決心懟死你那蠢弟弟了,他這個當人侄孫的,還能如何?聽您的,誰讓您最了不起呢。
賈赦一臉牙疼的揮退了蓉兒,他都不知曉從甚麼時候開始,這個小兔崽子愈發的沒臉沒皮了,是打小就隱藏著這種不為人知的屬性,還是後來索性放飛了自己?再不然就是自己開後門讓他進了驍騎營以後,這貨完全被帶歪了?甭管是哪一種,如今說來都已經晚了,賈赦只能趕緊辦完事兒趕緊走人,多一刻都不想看到蓉兒那副“雖然你蠢但我不說”的神情。
倒是珠哥兒,因著昨個兒夜裡那拉淑嫻和王熙鳳都要守在榮慶堂里,璉哥兒索性拉著珠哥兒去東院歇了一晚,同時也勸了一整晚。到如今,雖說困得要命,不過珠哥兒倒是沒昨個兒那般絕望無助了,用璉哥兒的話說,大不了仔細回憶一下賈赦是怎麼折騰賈母的,你照著學一學不就結了?
因此,在看到蓉兒被賈赦一臉嫌棄的打發後,珠哥兒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兒。
“大伯,太太和薛家太太一直都在商議,如何讓蓉兒迎娶薛家姐兒。”珠哥兒如是說。
不等賈赦回過神來,已經退到了門邊上的蓉兒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飛竄回來怒道:“咋還有人提這事兒?我先前已經命人放出去話了,絕不要商戶女!”
“嗯,我知曉的,所以太太和薛家太太商定,回頭找個機會坑你一把,讓你不娶也得娶。”珠哥兒一臉的同情,他是真的可憐這個堂侄兒,畢竟身為男子被女子算計,真的很值得掬一把辛酸淚。
蓉兒簡直要跪了。
倒是賈赦奇道:“你知曉這事兒?哪個跟你說起的?”
薛家太太看中蓉兒在大房那頭並不是甚麼秘密,主要是薛家太太當初托的中人就是王熙鳳。只不過王熙鳳收了禮物又不敢真的攬下這事兒,還裝了一回病,把這事兒混過去了。按說這事兒雖沒個明確的說法,可到底薛家那頭是個閨女,只要做出一番沒結果的態度來,想來薛家也不至於刨根究底,這事兒也就能不了了之了。
所以,蓉兒又是怎麼知曉的?
看著賈赦一臉的狐疑,蓉兒老老實實的坦白:“二姑姑跟我說的。”
賈赦簡直要被氣樂了:“一個兩個的,都不消停!”又一想,迎姐兒當然會這麼幹,她素來跟蓉兒交好不說,關鍵是一個是自家的侄兒,另一個是所謂故交家的姐兒,在她看來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當下,賈赦只得又道:“你是男子,誰還能逼你娶妻?但凡你說不要,她們能如何?”
“那可不一定。”珠哥兒看了看蓉兒,到底還是沒忍不住說了出來,“要是故意使計算計呢?但凡坐實了名頭,到時候再來個以死證明清白,又該如何收場?”
這話一出,莫說蓉兒了,連賈赦都是一副漲見識的神情。見過強搶民女的,聽過霸王硬上弓的,就聞所未聞這種女子上趕著算計男子的。關鍵是,蓉兒那就不是個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