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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你滾!”賈母一個甩手就將身畔的小几連同上頭的茶盞點心碟一併掃到了地上,發生好大一聲巨響,“賈赦,聽到沒有?就算你如今是一等將軍,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可我讓你滾!!”
賈赦一臉扭曲的瞪著賈母,好一會兒才恨恨的轉身就走:“行!我走,以後求著我來,我也不來!”
“沒人求你來,給我滾遠點兒!!”身後,賈母又連摔了好些東西,直到身畔的東西盡數摔了出去,這才捂著心口喘氣落淚。
——她怎麼就攤上這麼兩個小畜生了呢?
至於那拉淑嫻,眼見賈赦都跑了,她還留著作甚?只立刻退了出來,還不忘將看好戲看得出神的迎姐兒順手撈了出來。
只是就這麼片刻的耽擱,賈赦就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那拉淑嫻在微微愣神後,笑得異常無奈。倒是迎姐兒這會兒總算是回過神來了,胖腦袋左搖右晃了一陣子,旋即反拉著那拉淑嫻跑出了榮慶堂。
賈赦就在外頭垂花門前等著,且面上的怒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嗤之以鼻。
見妻女出來了,賈赦才同她倆一道兒往榮禧堂去,且邊走邊吐槽道:“你說老太太傻不傻?一天之內,將我跟二弟同時往死里得罪,這對她有甚麼好處?她以為她還是當年那個侯府千金?別鬧了,且不說我外祖父早多少年就沒了,單說我舅舅都沒了十來年了。她能指望誰?兒子女兒靠不住,她以為娘家內侄兒就靠得住?天真!”
沒給那拉淑嫻說話的機會,賈赦連珠炮一般的道:“再不然她還以為如今還是當年那位榮國公夫人?對,她的品階是沒變,也沒人打算撤了她的封賞,可她有沒有想過?我爹他老人家早就沒了,她如今要靠的是我這個當兒子的!哼,我才不會讓她依靠!”
側過臉見那拉淑嫻一臉無奈的瞅著他,賈赦奇道:“你怎麼不說話?難不成老太太今個兒真的說你了?”
“老太太今個兒是被人說了。”那拉淑嫻提醒道,“我以為老爺您聽到了,也看到了。”
“哦,王氏。”賈赦無可無不可的道,“王氏這人也就是嘴皮子利索點兒,能有甚麼本事呢?淑嫻,你可別小瞧了老太太這人,她多精明的一人呢。旁的不說,我有三個庶妹,可她們的娘全不見了。偏即便如此,老太爺也跟沒事兒人一般。還有啊,當初我那三個庶妹原有看著不打眼內里卻極好的人家可以選,她偏不,給她們全挑的是外表美如畫,內里……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是為我那三個妹夫量身定做的!”
“老爺您到底想說甚麼?”那拉淑嫻試探的問道。
“不就是想同你說,老太太和王氏干架,你別摻合,讓她們鬧騰去罷,反正一個兩個都不是甚麼好東西。”頓了頓,賈赦忽的問道,“這好端端的,王氏作甚麼要跟老太太鬧架?”
那拉淑嫻無語凝噎。
敢情賈赦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得了消息趕到榮慶堂親眼目睹了賈母被王夫人破口大罵的場景。可饒是如此,賈赦依然沒將這事兒往心裡去。當然,也許他是有點兒生氣,可顯然這個生氣的對象是賈母,而非王夫人。
看來,賈母就算有千萬個缺點,起碼有一點認知並沒有錯。
——她確實生了倆混帳兒子。
“怎麼了?”賈赦又不明白了,其實今個兒要是賈母和王夫人聯手氣那拉淑嫻,他絕對能真身上陣跟自己的親娘、弟妹拼了。可問題是,賈母和王夫人幹起來了,他該幫哪個?憑良心說,賈赦哪個都不想幫,他只想搖旗吶喊。
見那拉淑嫻又不出聲了,賈赦無奈的低頭去瞧身畔的胖閨女:“小胖丫頭,你說說今個兒怎的了?”
小胖丫頭——迎姐兒一臉幽怨的望著賈赦,五官都擠到一塊兒了:“要是爹您願意換個稱呼,我倒是可以將事兒的前因後果都告訴您。”
“好的,二丫頭。”賈赦從善如流的改口道。
“老太太覺得張家快要倒霉了,所以逼著娘將寶玉接回來。這會兒爹您昨個兒就知曉罷?”見賈赦點了點頭,迎姐兒笑眯眯的道,“然後今個兒娘就將寶玉接回來了,且讓我直接領著寶玉往梨香院去,並將這事兒告訴二太太。最後,二太太聽了我的話,就一臉怒氣的殺過來了。”
賈赦思量了一下,又問道:“你對王氏說了甚麼?”
“沒說甚麼呀!”迎姐兒一臉的無辜,“就說了老太太的擔心,還有寶玉以後都不用再去張家了。”
本能的,賈赦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可待他仔細的瞅了迎姐兒一眼,見自家胖閨女只無辜的眨著大眼睛望著自己,又忽的覺得似乎是自己想太多了。自家的胖閨女嘛,打小好吃懶做,永遠都是傻乎乎的樣子,應該不可能做出甚麼缺德冒泡的事情來的。
這般想著,賈赦很快就將心頭那點子異樣拋開了,只拿手捶了捶手心,忽的道:“我想起來了!王子騰他要升官了!”
“王家出孝了?哦,算算日子似乎是的。”那拉淑嫻琢磨了一下,想起之前王家那頭傳來消息,打算年底就給王仁將親事定下來,明年開春就娶親。待王仁的事兒解決了,自然就輪到王熙鳳了。
“管他有沒有出孝呢,邊疆出大事兒了。這一時半會兒的也沒合適的人選,畢竟若有良將,人家身上也都是有職務的。正好,王子騰不是閒著嗎?這要是出孝了,自然立刻上戰場。要是沒出孝,奪情便可。”賈赦想起了之前泰安帝同他說的話,登時笑開了,“這下有好戲看了,王氏雖有倆哥哥,其實她跟王子騰的關係更好一些,且王子騰平素也願意為她做主,咱們老太太要有大麻煩了!”
聽得賈赦這話,那拉淑嫻腦海里瞬間浮現了一幕場景。
——賈母怒指賈赦:你個不孝子,孽障!!
不過,話說回來,賈赦的確不是個東西,可賈政也沒好到哪裡去呢。至於賈敏,現如今瞧著是沒有大錯,可身為閨女,還是個已經身懷六甲的閨女,賈敏的作用顯然有限得很。
對了!
“黛玉還在榮慶堂呢。”那拉淑嫻忽的看向迎姐兒,“二丫頭要不你今晚去榮慶堂歇著罷,正好安慰安慰黛玉,免得她年歲輕膽子小,被今個兒的事情嚇到了。”
迎姐兒不敢置信的回看過去:“那娘您就不怕我被嚇到?”
那拉淑嫻笑得異常溫柔:“你猜?”
得了,不用猜了,迎姐兒垂頭喪氣的轉過身子就往回走。她以往也時不時的宿在榮慶堂里,因而一應東西都是全乎的,倒是沒必要再折騰一趟。
問題是,她心寒!!
尤其等走了好幾步,都沒聽到後頭的動靜後,迎姐兒忍不住扭頭看過來,結果讓她心碎的是,自家爹娘已經手挽著手走遠了。
嗷嗚!她也要學政二老爺閉關療傷!
可話說回來,要是她特特地地的跑到梨香院要求見政二老爺,然後真心誠意的向他討教如何在被親爹娘傷害以後,獨自一人閉關舔傷口療傷……
一!定!會!被!打!出!來!的!
最終,迎姐兒只老老實實的垂著頭回了剛離開不久的榮慶堂。索性她總算還有點兒自知之明,壓根就往正堂里湊,而是跑回了以往元姐兒的院子。當然,自打元姐兒入宮以後,這個小院子就歸她所有了,偶爾王熙鳳也會過來小住兩日,不過從王熙鳳跟賈璉定親以後,就再也不曾來過了。算一算時間,都有兩年多了!
等迎姐兒滿臉悲傷的坐在以往元姐兒最喜歡的窗台底下對著外頭已經漸漸暗下來的天空發呆時,院裡的小丫鬟忍不住過來問她,要不要去跟賈母等人一道兒用晚膳。
“對啊!我完全可以跟爹娘一道兒用完晚膳再往這裡來呢!”迎姐兒恍然大悟,旋即又傷心起來,“一定是壞爹想獨占著娘,才將我打發出來的!不對,好像是娘讓我過來的……不管了,反正爹就是大壞蛋!”
身畔的小丫鬟一臉懵逼的望著迎姐兒,完全不知曉該怎麼接這話。
好在,迎姐兒原也沒指望一個小丫鬟能有多機靈,只擺手吩咐道:“你往榮禧堂跑一趟,讓我跟前的丫鬟過來這裡伺候我,順道兒將大廚房送來的膳食也一併帶過來。對了,再喚個人去老太太那屋瞅瞅,要是得巧碰著黛玉,就領她過來與我同住。”
小丫鬟先是道了是,之後又將她的話重複了一遍,見沒旁的事兒了,才下去吩咐了起來。
不多會兒,晚膳尚未到來,倒是黛玉先來了。
“二姐姐。”黛玉顰著眉,一臉的憂心忡忡。
“可是老太太生氣了?不打緊的,左右氣她的人是二太太,對了,還有我爹。可又不是咱們幹的,怕甚!”迎姐兒見晚膳尚不曾到來,便讓人沏了茶先送過來,見黛玉還是老樣子,奇道,“黛玉,你到底在擔心甚麼?”
“擔心老太太會不會給氣壞了身子。”黛玉幽幽的道。
這話一出,直接將迎姐兒給噎住了。身為大房唯一的閨女,且還是最像賈赦的那個,迎姐兒已經很多年沒有真正關心過賈母了。沒法子,從小到大她都數不清楚賈母到底暈了幾回了。也許是十幾回,也許是幾十回罷,左右每一次賈母都能從暈厥之中醒來,且再一次中氣十足的罵人,有甚麼好擔心的。
倘若今個兒面對的是自家哥哥弟弟,迎姐兒一準嗤之以鼻,她已經徹底被賈赦倆口子帶歪了,溫柔善良之類美好的品性,完完全全的遠離了她。
偏生,如今她面對的卻是柔弱可人且滿臉擔憂的黛玉。憑直覺,迎姐兒覺得黛玉不像是在誆她,可問題是,她打小就沒碰上過這樣的事兒。
——老太太暈厥了怎麼辦?喚大夫,開方子,去熬藥,灌下去。之後,該幹嘛就幹嘛去,散了散了。
“二姐姐不擔心老太太嗎?”黛玉柔聲問道。
這下子,迎姐兒已經不是被噎住了,而是像活生生吞了個蛤蟆似的,一臉囧然的看著黛玉。好半響,迎姐兒才道:“對,擔心老太太。那我明個兒跟我娘要些上好的補藥,給老太太送去好了。”
“可老太太並不缺藥材呢。”黛玉一臉的真誠,“我覺得,咱們可以去侍疾,就像以往我娘病了,我都是在她跟前的,哪怕並不能做甚麼,總歸能給她解解悶,勸她好生休息。”
“……我懷疑我要是去了,會讓老太太聯想起一些不怎麼美好的事情。”這下,迎姐兒是真的擔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