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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王老爺子猶豫不決之時,王子勝終於被人尋了回來。
許是因著被打怕了,王子勝滿臉的忐忑不安,卻並不敢直接挨著王老爺子,只站在離著有三五步距離的地兒,遙遙的問道:“老爺子您這是又打算做甚麼?”
“幹啥離得那樣遠?怕老子吃了你還是怎的?”王老爺子沒好氣的吼道,旋即又抬眼望了下賈赦那處,趕緊吩咐管家將那些人安置到正堂里坐下,該奉茶的奉茶,該上點心的上點心,待吩咐妥當了,王老爺子才一把揪住王子勝往角落裡去,刻意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小子白活了小半輩子,一件事兒都沒給老子辦成過。今個兒這事兒可大可小,你倒是也拿出個主意來,看能不能從賈赦那小子嘴裡套出點兒有用的話來。”
“套話?哎喲,老爺子!您就別埋汰我了,我還套賈赦那小子的話?別被他套了話,您就該謝天謝地了。您別以為他做事兒素來不著調,他那人精著呢!”
“他精著,合著就你一人傻?”王老爺子原就心情不佳,聞言立刻將揪胳膊改成了揪耳朵,“老子讓你過去套近乎,你就去!正事兒不干,屁話一堆!你信不信老子回頭打斷你的腿!”
“信!信!老爺子您說甚麼就是甚麼!哎喲喲,老爺子您倒是鬆手呢,我這是耳朵!人耳朵!要扯斷了喲……”
費了好大的勁兒,王子勝總算是成功的將自己的耳朵從王老爺子手裡頭搶了過來,趕緊拿手死死的捂住了,連退了好幾步後,一個轉身就往賈赦所在的正堂跑去,心道,賈赦這人再討厭至少不會跟他動手罷?結果,一進到正堂里,王子勝抬眼一看就被眼前這一幕氣歪了嘴,只恨不得立刻跟賈赦好生幹上一架才好。
彼時的賈赦,正跟個主子似的,將王家的下人使喚得滴溜溜的轉。先前王老爺子吩咐下人給他們上一些茶水點心,結果賈赦非要熱飯熱菜,這還不算,硬是逼著王管家開了酒窖,將王家私藏的好酒搬了好些出來。等王子勝進了正堂時,賈赦已經跟廉親王府的人喝上了。
“賈赦!你個混球!”
王家的人都是衝動易怒的性子,倒不是說他們的本性有多壞,而是極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反過來說,就是很容易被人利用的倒霉孩子。當然,若是在接連吃過幾個大虧後,想來即便再衝動的人,也一定會好生反省一下,爭取早日成為一個城府極深的小人。
亦如王夫人,她已經逐漸的往喜怒不形於色,工於心計的方向發展了。
可惜的是,王子勝並沒有。許是因為他打小就一帆風順的從未吃過甚麼虧,也有可能是他的腦子已經不足以拯救他的性子,故而在見到賈赦在他家裡頭推杯換盞一副大爺樣兒時,登時怒氣上心頭,二話不說就衝到了賈赦面前。
“你家老爺子在外頭看著你呢。”賈赦會怕他?得了罷,就王子勝這慫貨,也就是個頭看著挺高的,旁的就沒一點兒作用。真要是打起來,自小跟著祖父習武的賈赦三下五除二就能撂倒他,比起文采方面,即便賈赦高中二甲是略有些水分的,可比王子勝卻要有內涵多了。
只一句話,賈赦就讓王子勝成功的熄了怒氣,轉瞬就成了蔫頭蔫腦的可憐樣兒。
索性賈赦今個兒也不是故意來尋王子勝麻煩的,他是第一回接到這般像模像樣的任務,心裡頭還惦記著如何完美的完成任務,讓廉親王高看他一眼。故而,見王子勝蔫吧了,賈赦只呵呵一笑,放下酒盅拉過王子勝,到了角落裡後,才壓低了聲音道:“我說子勝兄,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你仔細想想,我甚麼時候坑過你了?”
“你坑過我的次數還不夠多?”王子勝瞪眼,腦海里瞬間浮現了這些年來在賈赦手上吃過的虧。
“咳咳,那是開玩笑!多大的人了,一丁點兒的玩笑都開不起嗎?就說上回,咱倆一道兒入了獄那事兒,這不是我吃醉了酒嗎?再說了,究其根本也不過是為了個風塵女子,你何必一直惦記著呢?”
“誰惦記那個了!”王子勝想要為自己辯解一二,畢竟他當時之所以動怒,主要還是因為賈赦不給他面子,至於一個風塵女子,當時他是有些可惜的,可都過了這麼久,他早就忘了好嗎?
“行行,咱們不說那些個陳穀子爛芝麻的舊事了。就說今個兒這事兒好了,子勝兄你覺得老弟我是不是一個傻子?你憑良心說。”
“你當然不傻,鬼精鬼精的!”
“是罷!你也承認我不傻了,那你說,要不是有著迫不得己的緣故,我會不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干,非要將家裡的欠銀塞給旁人?我可是襲爵的嫡長子!榮國府的家主大人!你動動腦子罷,要是沒個確切的緣由,我能將八十萬兩銀子都捨出去嗎?!”
王子勝沉默了。
雖說長輩們常說,四大家族同氣連枝,可到了他這一輩,其實真正交好的只有王家和賈家,準確的說,是王家和榮國府。這裡頭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著兩家成了親家,不過對於王子勝來說,他跟賈赦打小一道兒長大,有酒一起喝,有妞一起泡,這才是倆人交情不淺的真正緣由。再往深處想,賈赦方才那話也的確是在理,雖說他們倆都是家裡頭的嫡長子,可賈赦這情況又跟他有所不同,畢竟榮國公賈代善已經沒了,賈赦是真正的家主,而不像他似的,只是家裡頭說不上話的所謂大老爺。
八十萬兩銀子,將心比心,王子勝肯定是捨不得的。
“當我是兄弟的話,那你倒是同我漏個底兒。就這麼說罷,假若我王家抵死不交,會咋樣?”王子勝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抵死不交……嗤,那就去死唄。”賈赦嗤笑一聲,滿臉的輕視,看向王子勝的目光里更是透著一股子悲傷,“好兄弟啊,等將來若是王家出了事兒,我會記得清明時多給你燒些紙的。”
“去你的混球!”王子勝沒好氣的怒喝一聲,回過神來之後,卻是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廉親王府人的方向,眉頭緊鎖一臉愁容,“你摸著良心說,真會那麼嚴重?”
“對。”賈赦重重的點頭,“我可是掏了八十萬兩銀子,不過用這些銀子換我全族老小的性命,也是值得了。不然的話,要是到時候真的被抄家滅族了,我才是真的沒臉去黃泉見我老子了。”
“行了,我知曉了。”王子勝長嘆一口氣,即便他平日裡再怎麼不靠譜,遇到這種事情,還真是沒法子再像往日裡那般的沒心沒肺了。伸手拍了拍賈赦的肩膀,王子勝沒再說甚麼,只轉身出了正堂,去尋他家老爺子了。
又過了小半刻鐘,王老爺子親自過來尋人,這一次卻是甚麼廢話都沒有了,開口就是請諸人去了府中庫房。
還真別說,王家的錢財真的比賈家多,只是欠的錢也多。據王老爺子所言,林林總總的加在一塊兒,少說也有百萬兩之巨,這還是不算利錢的情況下。至於賈赦明著詢問可有不清楚的帳目時,王老爺子只橫了他一眼:“你們兩府的帳目不是不清楚,是當年記帳的人就已經分成兩筆了,結果如今歸整時,卻又恰好把你們兩府合在了一起,其實打從一開始就應當是每家八十萬兩以上。”
賈赦一臉你當我是傻子的神情:“別鬧了,欠銀的時候,我家還沒分家呢,壓根就沒有寧榮二府,都是記在賈家的名頭上的。”
“誰鬧你?你得了,消停點兒罷!大不了我多交五萬兩,算一百零五萬兩。”王老爺子牙疼的看著賈赦,偏礙於不是自家人不能直接動手,氣憤難耐之下,王老爺子一個轉身一巴掌拍在王子勝的背上,猶覺得不夠後,又抬腳踹在了王子勝的屁股蛋子上,直把他踹到了地上來了個大馬趴。
可憐的王子勝,在看清楚踹自己的人是誰之後,只老老實實的縮在一旁,猶如一隻大號的鵪鶉。
接下來就順暢多了,有王老爺子坐鎮,將庫房裡的東西一一搬出來,核對歸整後,很快就得出了具體的結論來。銀錠子、銀票、銀飾品器皿加在一塊兒湊了個三十五萬兩,金子類的並王家老太太急急命人送過來的頭面首飾在內,夠湊了五萬兩。兩廂加在一起,折合白銀八十五萬兩整。
“我家真沒有名家字畫,古董也沒多少,有的就只金子銀子。”王老爺子指著幾乎被搬空了的庫房無奈的嘆息道,“我一粗人,哪裡懂得那些個了,你索性連家具和擺件玩意兒都拿去好了,反正沒銀錢了。”
賈赦探出頭瞅了一眼挨著庫房牆放的大件家具,並幾個零散的箱子,心知再鬧騰下去意義不大了,況且廉親王雖讓他擔了這討債的差遣,可也沒指望他一次就能將所有欠銀收回。當下,賈赦略一思量,索性賣了王老爺子一個好。
“瞧王老爺子您說的,我能不信您老人家的嗎?說句實誠話,我小時候光著屁股蛋子四處亂跑時,您不也瞧見過嗎?這樣好了,餘下的二十萬兩銀子,您啥時候方便啥時候給,到時候甭管是您讓子勝兄領著人送去,還是去我府中支會一聲讓我來取,都成。”
“行,我就承你這個好,回去替我向你家老太太問聲好。”甭管心裡頭是怎麼想的,王老爺子明面上的態度倒還不錯。只是他這話一出口,賈赦面上的神情瞬間就變了。
“呵呵……我家老太太喲,我是覺得只要別讓她瞧見我,她定然一切安好。可萬一瞧見了,估計肯定好不了。這樣罷,我回頭同我家二弟說說,讓他有空帶著弟妹一道兒回來一趟,您看成罷?”
王老爺子苦笑著點了點頭:“成,有甚麼不成的?你也放心,我大頭都給了,不會賴你剩下的。金銀是沒了,我好賴當年置辦了不少的田產莊子鋪子,回頭等湊齊了,讓子勝給你送去。”
不是所有人家都喜歡名家字畫古董玉器的,以王家的性子,還真欣賞不來太高大上的東西。距離最近一次採辦古董玉器,還是王老爺子嫁小閨女那會兒了,他給他家小閨女備下了價值三四十萬的金銀首飾,並價值十萬的家具和古董玉器,可王家本身卻沒有那些個東西,他兒媳婦兒處倒是有,卻也不曾淪落到要拿兒媳婦兒的嫁妝抵債的地步。故而,想要湊齊餘下的銀子,只能賣掉手頭上的莊子鋪子了。
這一次,固定是要傷到根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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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無比憂傷的王老爺子不同,賈赦的心情順暢到幾乎要飛起來了,領著一行人肩挑背扛的將八十五萬兩銀子直接送到了戶部,當然自有人先一步去通知了廉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