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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丫頭?”薛家太太一臉期待的望著王熙鳳,雖說她同這個娘家內侄女滿打滿算也就相識了一年多的時間,可她卻知曉,王熙鳳是她親娘往老太太一手帶大的,甭管是性子脾氣還是能耐說道,想來都是典型的王氏女風範。
所以,王熙鳳一定是聽懂了,端看她是否願意幫忙。
說真的,倘若今個兒薛家太太只是讓她幫著留心一下適合的人選,王熙鳳還真就能一口答應下來,至於會不會認真去留心,那就看她的良心了。可如今卻是薛家太太心目中已經有了人選,讓她當這個中人,跑去說親……
莫名的,王熙鳳慫了。
她本人也是當娘的,假若她這回能得個兒子。十來年後,有人跑來跟她說,我要將一個商戶人家的嫡女說給你兒子當媳婦兒……她一定會讓下人拿大掃帚將人轟出去的。
這得多丟份才會娶一個商戶人家的嫡女呢?就算是皇商好了,那不也是商戶嗎?且這跟當年薛家太太嫁給薛父又不同,這將女兒嫁到商戶,完全不影響自家,還能得到一份助力。可娶一個商戶人家的女子有啥好處?生下的嫡子嫡女都會跌了出身,甚至於萬一弄得家風不好呢?
娶妻不賢禍及三代啊!!
王熙鳳極快的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畔的迎姐兒,見這丫頭已經徹徹底底傻眼了,全然忘了方才倆人商量好的脫身之計。當下,王熙鳳索性豁出去了,祭出了最終的壓箱底手段。
“哎喲,哎喲……二丫頭,我這肚子怎麼突然疼了,哎喲……你趕緊讓人喚大夫去,哎喲,好疼好疼……”
迎姐兒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一下子就從懵逼狀態中清醒過來了,整個人原地彈起,嗖的一下就竄出門去,旋即外頭小院可就立馬熱鬧起來了。不多會兒,王熙鳳跟前伺候的倆嬤嬤急急的趕來,倆人合力將她送回了房裡。至於薛家太太,自有人客氣的將她送了出去。
又兩刻鐘,璉哥兒一臉驚嚇的跑了回來,身後還跟著同樣顰眉憂心不已的那拉淑嫻。
而彼時,王熙鳳正在房裡怒噴迎姐兒:“二丫頭!我說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呢?這不是咱們商量好的嗎?不然我幹啥非要你跟我一道兒接待薛太太?你的腦子呢?先是裝傻不理會我,我使出了最後的絕招,你居然還真就相信了!我的天呢,你千萬別告訴我,你不單喚了大夫,還告訴了……呃。”
得了,不用問了,璉哥兒已經頂著汗水跑進來了,難為他三月里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水。
又少許時候,那拉淑嫻也進來了。
王熙鳳好想仰面長嘆,然而事實上她能做的只有拿帕子捂住臉,還不忘用空閒的手可勁兒的推搡站在床頭的迎姐兒。
迎姐兒一臉的欲哭無淚。
“哥,嫂子她沒事兒,是我大驚小怪了……娘,我好像又干蠢事兒了……”
璉哥兒從最初的驚慌失措,到之後的瞠目結舌,最後是長出一口氣徹底無奈了:“二丫頭,我只能認同琮兒那話。咱們這一家子裡頭,就你,唯獨只有你,最像爹了。”
這絕對不是誇讚。
可憐的迎姐兒癟著嘴一臉的委屈,她也好可憐的對不對?不過就是被薛家太太惦記上蓉兒的事情給嚇得傻眼了,可還沒等她回過神來,王熙鳳那頭就使出了終級大殺招。哪怕先前的確同她支會過了,可她驚嚇過度給徹底拋到腦後了。
偏此時,外頭的丫鬟進來小聲的道:“那個……大夫來了。”
“來都來了,讓大夫給瞧瞧罷,沒事兒也能安心點兒。”那拉淑嫻一臉的無奈,她算是被這群小孩崽子徹底歷練出來了,好在沒出甚麼事兒,“今個兒就算了,不過這種玩笑以後別開了。”
王熙鳳聽出來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忙不迭的保證道:“我以後再也不見薛太太了!”
所以,這兩者有甚麼必要的關聯嗎?
沒等那拉淑嫻想明白,大夫已經被丫鬟引進來了。那拉淑嫻索性不問了,只看著大夫為王熙鳳把脈診斷。片刻後,大夫道:“璉二奶奶略有些上火,也無需開方子,回頭膳食清減一些就好了,儘量不要吃太油膩的葷腥,多吃些清淡的,開胃易消化的。”
這種診斷之言,其實等同於王熙鳳沒事兒,不過既然你們都叫我過來了,那我就雞蛋裡挑骨頭也要挑些毛病出來。
所以,在大夫說完之後,那拉淑嫻便讓人將他請出去了,至於膳食安排,自有東院這頭的嬤嬤盯著,再說王熙鳳也不是那種會在這等事情上任性的人。
既然沒事兒了,按說那拉淑嫻就該離開了,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能說說之前是怎麼回事兒嗎?”見王熙鳳又要拿帕子捂臉,那拉淑嫻便猜到估計是說出來比較丟臉的事情,當下眼神一轉,點名道,“二丫頭你來說。”
迎姐兒覺得,她就是那倒霉催的可憐蟲。
偏生,那拉淑嫻的話還不能不聽。
“薛太太先前遞了帖子來見嫂子,可嫂子她有些心虛,這才拉了我過來壯膽。”說著,迎姐兒就看到王熙鳳暗地裡向她瞪眼。見狀,她索性豁出去了,“真的是嫂子拉我來壯膽的,咱們先前都商量好了,見面禮都歸我,要是有旁的禮物,則是見者有份一人一半!”
“說重點。”那拉淑嫻真心一點兒也不想知曉她的閨女和兒媳婦兒到底有多二缺,她只想弄清楚薛家在這裡扮演了甚麼角色。
“唉,其實很簡單的,就是薛太太看中了蓉兒,似乎是打算將蓉兒跟寶釵撮合在一道兒。我當時就愣住了,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了,嫂子就哎喲哎喲的叫喚起來,然後……你們就知道了。”
看看蔫頭蔫腦的迎姐兒,再看看再度把臉埋在帕子裡的王熙鳳,那拉淑嫻長嘆一口氣:“你們倆呀!罷了,不過就是幫著說親嘛,其實也用不著那麼大驚小怪的。”
不用大驚小怪嗎?
王熙鳳掀了帕子看向那拉淑嫻,忍不住問道:“這要是璟兒呢?有人拿商戶嫡女說給璟兒,太太您會不會命人拿大掃帚將人轟出去?”
沒等那拉淑嫻開口,迎姐兒驚呼道:“嫂子您怎麼知曉薛家先前看上了璟兒呢?”
那拉淑嫻:“……第一,甭管怎麼樣,我都做不出來拿大掃帚將人轟出門去這種事情。第二,說親講究一個你情我願,你既不願意直說便是,沒的鬧成這般的。第三,薛家太太看中了蓉兒,鳳丫頭你答應一聲就好,回頭要不要同蓉兒說,那是你的事兒,哪怕不說,等薛家太太問起來了,你也可以故作為難的不開口,她家才是閨女,她是絕對不會刨根問底的。”
“所以,你倆就是蠢!”璉哥兒總結道。
只是就在他話音落下之際,王熙鳳和迎姐兒齊刷刷的甩給了他一個兇悍的眼刀子。當下,那拉淑嫻再度嘆氣,這回卻是向著璉哥兒的:“在不確定自己不會遭到報復的情況下,請慎言。”
璉哥兒:“……”娘您說的太晚了!!
“行了,鳳丫頭你好好休息罷。二丫頭,走了。”那拉淑嫻帶走了迎姐兒,卻獨留下璉哥兒面對心情有些微妙的王熙鳳。不過,對於那拉淑嫻來說就無所謂了,左右王熙鳳也干不出謀殺親夫的事情來。
等將迎姐兒帶回了榮禧堂里,那拉淑嫻讓人去書房瞧了瞧,要是碰見賈赦,就喚他過來。
吩咐完這些後,那拉淑嫻才招手讓迎姐兒挨著自己坐在暖閣炕上:“怎的就把你嚇成那個樣子了?寶釵那丫頭我也瞧了,出身是一大缺陷,可旁的也沒怎麼樣。配蓉兒確實有些高攀了,可若是蓉兒本人不介意的話,這門親事也未嘗不可。”
擱在旁人家裡,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誰讓蓉兒他們家是個特例呢?他老子賈珍擱家裡就是個擺設,家中上下所有事情都是由蓉兒這個家主說了算的。
說白了,這門親事能否成,主要看蓉兒自己的意思。萬一他是個愛美人的呢?寶釵那長相身段,哪怕是在美人云集的京城裡,也屬於上上之姿了。
“這不就是因為蓉兒不喜歡嗎?”迎姐兒一臉的崩潰,“蓉兒他以前說過,他不喜歡體態豐腴的女子,我那時還覺得他在嘲諷我,氣得我追上去揍了他一頓。他還說,他頂頂討厭會寫詩作賦的女子了,最怨念的就是自己喜歡念書還逼著夫君念書的人了。對了,他有一回嘴特欠的嘲笑過寶釵妹妹,倒不是說她身段和念書的事兒,而是說,咱們賈家何時淪落到這份上了,竟是要跟一個商戶女子稱呼姐妹,還隱隱以她為首,太丟祖宗的臉了。”
那拉淑嫻:“……”一個兩個的,都不是甚麼好東西!!
“娘,你說我聽了薛家太太那話,能不被嚇到嗎?蓉兒那嘴喲,比二哥哥都欠,他就跟我爹似的,一旦跟相熟的人說話,嘴巴就跟淬了毒似的。好在他素日裡倒也會裝裝樣子,在陌生人面前倒是好好的。”
這也是為何那拉淑嫻一直沒發覺蓉兒本性的緣故,倒不是因著不熟,估計是因為那拉淑嫻才像一個真正的長輩,讓蓉兒不敢輕易造次。可在迎姐兒跟前就無所謂了,他倆統共也就差了一歲半,與其說是姑侄倆,不若說是打小就在一起鬧騰的玩伴更為恰當一些。這不,一個沒留神,就把心裡話全倒出來了。
所以,沒戲了?
“既然蓉兒都這麼說了,那就熄了此事罷。”誰讓他們家做主的人是蓉兒呢?其實就算今個兒做主的人是賈珍好了,蓉兒這般不情不願的,賈珍也沒法逼著他。最要緊的是,蓉兒那性子一個鬧不好,絕對會狠狠的給對方一個沒臉。
——跟賈赦一個德行!
“要我說呢,蓉兒肯定是想去一個官宦人家的嫡女。單看他素日裡那麼在意自己的名聲,就知曉他很注重門第。然後嘛,最好瘦瘦弱弱的,溫柔賢惠的。其實之前那個秦氏,他就沒反應呢。”
秦氏?
那拉淑嫻想起這裡頭牽累的事兒,不由的微微顰眉。不過很快,她便道:“回頭讓你爹去問問蓉兒,他也不小了,又是家中獨子,是該考慮成親事宜了。”
“喲,淑嫻你啥時候那麼閒了?”
賈赦掀了門帘走了進來,先是瞧了一眼迎姐兒,咋舌道:“二丫頭這是怎麼了?闖禍了?挨罵了?哈哈哈哈哈!”
迎姐兒瞬間被氣得胃疼,磨著牙道:“不,我只是在憂心我侄兒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