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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婦!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會把我們都害死的!”賈政懵了足足半個時辰,這才總算緩過勁兒來。然而,正如他先前所糾結的那般,他完全不擔心賈母,至始至終他擔心的只有自己。
聽得這話,王夫人只陣陣冷笑。
她是怎麼想重要嗎?她的女兒都沒了,她憑甚麼不能豁出去替女兒報仇?真要說起來,她倒是不後悔做出那番舉動,恨只恨鴛鴦那個小賤蹄子壞了她的好事兒!這萬一,女兒的仇沒法報,她還賠上了自己,那才叫一個得不償失呢。
不對,便是如此,她也未必就沒有機會。
正盤算間,外頭傳來了喧譁聲,不多會兒,原本被人拿大鐵鏈條鎖上的門開了,賈赦一臉寒霜的走了進來。
說時遲那時快,賈政火速竄到了賈赦跟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喊著道:“大哥,這事兒真的不關我的事兒,但凡我要是對老太太有半點兒不敬之心,只叫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賈赦嗤笑一聲,他倒不懷疑這事兒同賈政有關,畢竟在他心目中賈政簡直就是蠢笨如豬,想也知曉應該同樣都是被蒙在鼓裡的。然而,很多事情都不是這麼算的,不知者無罪只適用於很小很小的方面,在大部分情況下,你沒有察覺到陰謀,就已經釀成了大錯。
至少,賈赦肯定不會那般寬容的。
“說說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賈赦冷著臉道。
“我真的不知道。大哥,你要相信我,我怎麼可能對老太太下毒手呢?這種喪盡天良的的事情,我是萬萬不會做的。”賈政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他不單單懼怕賈赦將弒母的罪名推到他身上,他還怕賈赦索性一狠心趁機把他給恁死了……那他找誰哭去?
“是、是王氏這個賤人,是她的錯,一切都是她的錯!”
面對賈政的泣血控訴,王夫人選擇了正面槓上:“我的錯?笑話,若非你逼著我這般做,我如何要如此對付老太太?還不是你威脅我說,要不聽你的,就將我休棄回娘家,我會做出這般荒唐的事情嗎?”
殺人是重罪,意圖殺人其實也好不了多少。不過,主犯和從犯的量刑差距就大了去了。王夫人早在賈赦進門前的那一刻就已經有了決斷,與其賠上自己,倒不如讓賈政替她頂上去。哪怕真的不行,倆口子也要一起死!
她的女兒都死了,憑甚麼她要償命,而賈政卻好端端的活著?說不準,等過個一年半載的,還可以娶上一房美嬌娘,到時候生兒育女……她的倆兒子又該如何是好?
不如一起死了乾淨!
☆、第259章
說真的,就這種無腦指控,連正常時候的王夫人自己都騙不了,可誰讓她已經徹底豁出去了呢?
其實,說歹毒點兒,就算今個兒是寶玉死了,王夫人都未必會有這般大的反應。原因很簡單,她原就有個穩妥可靠的嫡長子珠哥兒,對於寶玉這個嫡次子本就不怎麼放在心上。況且,在她原本的預想之中,寶玉的後路是由賈母來鋪就的,至於她所在意的兩個兒女,珠哥兒和元姐兒才是她下半輩子最大的倚靠。
可是,元姐兒——賢嬪娘娘她死了啊!!
王夫人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偏巧,她原就堅信賈母是個烏鴉嘴。前車之鑑那麼多,王夫人有時也恨自己,為何不早早的警覺,也許她能提前有所行動的話,事情的結果就會變得不一樣了呢?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她又不可能真的恨死自己,被懊悔和怨毒逼得很了,她所能做的就是將一切責任都歸咎到旁人身上。
那個所謂的旁人就是賈母。
自私的人總是這樣的,甭管真相如何,她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所想到的才是真相,同時她也會儘可能的將責任推給旁人,仿佛這樣子自己就能安心了,就不會再覺得愧疚痛苦了……
“王氏,你能不把本侯當傻子嗎?”賈赦面容肅穆,頭一次在賈政倆口子跟前自稱起了侯爺。
賈政霍然抬頭,隨後又頹廢的垂下了頭。
儘管有些吃,可賈政終於清晰的意識到了自己和賈赦之間的差距有多大。他倆的確是嫡親兄弟,可兩者之間的差距已經不單單用一句占長所能解釋的了。甭管是榮寧侯爺的爵位,還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這些都是賈赦自己掙來的,跟已故的榮公賈代善並無太大關聯。
而彼時,王夫人也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對,你們是親兄弟,我早就該知道,就算我說了實話,你也未必會相信。這是家醜,就算兩家早已分家,可這事兒一旦宣揚出去,你也討不了好。倒不如索性將一切責任都推給我這個外來的媳婦兒,倒顯得你們的無辜了。”
王夫人笑得異常詭異,她知曉這一次自己決計是躲不過去的,可她卻是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死也要拉個人當墊背。況且,賈政也該死了,女子上了四旬多半都不能生養了,可若是換成男子,誰敢肯定呢?連市井小民都知曉,有了後娘就有後爹,與其讓賈政續弦再生下嫡出子女,還不如他們倆口子一道兒都去死了,倒也落了個乾淨!
“你還是不肯說實話嗎?你就不怕我報復在……你兒女身上?”賈赦原本是想說家人的,不過轉念一想就知曉,王夫人在意的人很少很少,最起碼她一點兒也不在意賈政的死活。
“兒女?我女兒她已經沒了啊!”王夫人捂著心口,那裡痛得讓她不由的痙攣了一下,“你要怎麼報復?你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報復?”
珠哥兒的身份很特殊,託了當年榮國府子嗣稀少的福,在賈赦的眼中,珠哥兒的地位並不比他親生兒女來得低。所以,王夫人敢肯定,賈赦就算要報復,也絕對不可能向珠哥兒下黑手的。
然而,賈赦接下來的一番話,卻是讓王夫人心神俱裂。
“是的,你女兒已經沒了。可你知曉她是怎麼死的嗎?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她是自縊而亡。至於緣由,你可以自己去猜,我只能說這裡頭涉及到皇室秘辛。簡而言之,聖上非但沒為賢嬪娘娘的死感到絲毫悲傷,反而惱怒異常。不過,看在咱們家世代忠臣的份上,聖上也不至於做得太絕。可若是……”
“不不不!你不能這麼做!娘娘她已經歿了啊!”王夫人幾乎完全崩潰了,她根本就不敢想像,若是元姐兒因著她的緣故,而在離開人世之後還徒留罵名,這讓她死後如何有臉去見孩子啊!
賈赦冷冷的看著她。
慢慢的,王夫人面上瘋狂的神情平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卻是陣陣絕望和淒涼。
是的,賈赦正如她先前所料想的那般,並不會對珠哥兒下手,事實上人家壓根就沒打算去作踐已經分出去的二房。莫說賈赦只是無比嫌棄蠢弟弟,就算倆人真的有生死大仇,那也該先解決的外界矛盾,再細細商討,而不是讓外人瞧見他們兄弟二人自相殘殺。
“我說。”
許久許久之後,王夫人才將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並無限的怨毒盡數倒了出來。
在她的訴說之中,造成如今一切後果的,無異於是賈母那種人神共憤的烏鴉嘴。賈政為何一事無成?因為賈母誇了他大半輩子。賈赦為何一飛沖天?因為賈母一直不停的對他嫌棄謾罵。她的娘娘為何會小產?因為賈母說她母子平安,一舉奪男。她的娘娘為何如今又會身亡……
“我記得,我清清楚楚的記得,就在琮兒尚公主那一日,老太太她說娘娘必會長命百歲!後來,等聖上允許宮妃省親的旨意傳來後,她又不止一次的說,她早就盼著這輩子還能再見到娘娘一回……”
王夫人撲倒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
對此,賈赦只冷冰冰的甩出兩個字:“偏執。”
可不是偏執嗎?甚麼烏鴉嘴,這壓根就是以訛傳訛的事情。就像某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說白了這些事情都是王夫人自己琢磨出來的,完全沒有任何證據。
旁的不說,王熙鳳第二次懷孕的時候,賈母一時不察,又脫口而出這一次準是哥兒。若真的照王夫人所言,豈不是王熙鳳該再度誕下一個姐兒?
胡說八道!
“大哥,如何可能證明我的清白?這一切都是王氏那毒婦的錯,我、我要休了她!”
賈赦目光冷冽的望向了忽的好像活過來的賈政:“你是說真的?”
“當然!”賈政並不知曉賈赦這是故意嘲諷他,還道是在詢問他的意見,便咬牙切齒的道,“王氏這毒婦,多年前我就想休棄了她。無奈當時老太太一直勸我看在孩子的面上,忍忍罷。對,我是忍了,我一直都在容忍著她。可如今大哥您也看到了,這個毒婦竟然妄想害死老太太!”
“所以你打算休棄了她?”
“對!我一定要休棄了她,這種毒婦還留著做甚麼?大哥您也不用擔心珠兒、寶玉的名聲,回頭等老太太無事了,定會給我再尋一門妥當的親事,到時候索性將珠兒、寶玉記在續弦名下,雖出身是要低了一等,可好歹不用被王氏這毒婦所牽連!”
這番話,賈政說得那叫一個慷概激昂,聽得賈赦嘴角直抽抽。
倒是原本一直不曾開口的璉哥兒,一個沒忍住開口噴道:“那索性也沒休棄了,不就不會影響到珠大哥哥了?讓她去家廟待著,既不會影響名聲,又能給予懲罰,犯得著非要休棄嗎?”
十二伸手拽了他一把,暗示他稍安勿躁,可璉哥兒也是真忍不住了,一方面他是在為珠哥兒擔憂,另一方面他也被賈政的薄涼所震驚。說真的,休妻真的不是開玩笑的,哪怕恨得再厲害,你倒是偷偷的弄死她呢,怎麼著也好過於直接將人休棄。
要知道,若是今個兒王夫人死了,反而不會連累到人,可若是她被休棄了,回頭絕對還是難逃一死,卻會因此牽連無數。
“璉兒你是怕連累到鳳丫頭嗎?”賈政忽的冷笑道,“二叔作為過來人,也勸你一句。王氏女瘋起來連她們自己都怕,你還年輕,倒不如趁早休棄了鳳丫頭,讓你爹娘再給你尋個好的。”
賈赦目瞪口呆,十二也傻眼了。
璉哥兒簡直就要原地爆炸,莫說這年頭本就是勸和不勸離的,光是他們之間的親戚情分,就沒的做出這般缺德冒泡的事兒。
其實,璉哥兒的脾氣一點兒也不好,只是他打小被十二和迎姐兒欺負慣了,以至於養成了謙讓弟妹的習慣,問題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應該謙讓賈政這個徹頭徹尾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