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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倒是不難,可史家二爺能樂意?”容嬤嬤先是反問了一句,隨後略一沉吟,倒是有了主意。
“嬤嬤?”
“主子,您看這樣成嗎?史家有三位爺,據老奴所知,一直以來鬧騰不休的是史家二爺,其實三爺人還不錯的,也不是說完全沒有野心,而是他的野心同一般人不大一樣。”
“野心還能有不一樣的?”那拉淑嫻輕笑道,“我還瞧出咱們府上政二老爺也有野心,可惜沒有跟野心匹配的能耐。”
“就是這個意思。這人呢,除非是格外看得開的人,要不然或多或少都有野心,可能耐就不好說了。您仔細想想,以往不是還有小宮女做夢想當嬪妃的呢!”
“那倒是,不過史家三爺是怎麼個情況?”
容嬤嬤思忖一番後,道:“史家三爺這人興許還真不賴,他打小就跟著父輩留下來的得力幹將習武操練,聽說連啟蒙教材都是孫子兵法。且這人據說還不是紙上談兵,之前有那麼一次,他帶著心腹手下偷溜出府,跑到兵營里待了大半年,唬得老侯爺夫人差點兒沒瘋了,過後將他看得死死的,絕不輕易放他出門。”
“那是甚麼時候的事兒?怎的以往不曾聽說?”那拉淑嫻很是詫異。
“該有好幾年了罷?這事兒倒是沒瞞著,估計是主子您不愛打聽這種消息,老奴也覺得沒啥大不了的,就沒開口說。”容嬤嬤遲疑了一下,又道,“這史家三爺,老奴瞅著,該是同王家那位二老爺差不多的人。”
王家二老爺王子騰,是功勳世家少有的上進人,且還是走的祖輩們的老路。就連那拉淑嫻這等不愛打聽消息的人,都知曉王子騰這些年升遷極快,除卻本身極有能耐,他還很能吃苦受罪,在邊疆待了好幾年後,剛調回京城沒兩年,又被長青帝派了新的差遣,巡視九省。偏他如今也才三十出頭,由此可見,再過個十幾年,他要成為武將裡頭的中流砥柱了。
若說史家三爺是同王子騰一樣的人,那拉淑嫻還真願意高看他一眼。
有野心不算甚麼,然而空有野心沒有能耐,反而處處歪腦筋,試圖不勞而獲,那就很令人鄙夷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兒。聽說史家三爺曾立誓,要向其祖父那般,靠戰功被賜封為侯爺。可主子,您也知曉,這開國初封其實反而容易。如今乃是太平盛世,雖說邊疆那頭一直有些不安定,可若說憑這被賜封侯爺,那絕對是比他先祖更強。”
那拉淑嫻笑了:“如今還不能作數,若他真有這個本事,倒是該讓老爺同他多親近親近,畢竟那是他的表弟。”
容嬤嬤瞧了那拉淑嫻淑嫻一眼,暗自腹誹,史家三位爺都是賈赦的表弟,可往年也沒見親近,甚至若非小鈴鐺嫁給了史家大爺,只怕史家那頭亂成了一鍋粥,賈赦都不帶往心裡去的。
只是表弟罷了,又不是堂兄弟。君不見,賈赦對隔壁東府的堂親都那麼冷漠,指望他將表弟放在心上?嘖嘖,他是瘋起來連嫡親弟弟都能咬下一塊肉來的人!
是否親近史家三爺,那是以後的事情。只能說,照目前的情形來看,史家三爺確實是有野心的人,且還有著同野心匹配的能耐。不過,正所謂世事難料,又不是有能耐就一定能有出息的,關鍵還在於是否有這個時運。
“既然史家三爺這般想入兵營歷練,那咱們就幫他一把。王家那頭很不錯,雖說王老爺子差不多退下來了,可有王子騰在,弄個人進去太容易了。這弄一個也是弄,弄兩個估摸著也不難罷?嬤嬤你讓人去史家放個口風,我這頭就拜託老爺想轍兒了。”那拉淑嫻微微一笑,也許釜底抽薪並不能將問題徹底解決,卻可以為小鈴鐺留出足夠的時間。
不由的,那拉淑嫻又想到了在多年前去世了的張家大太太潘氏。
倘若潘氏還活著,小鈴鐺一定會跟小時候那般,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如同一朵溫室里盛開的鮮花。只是,就算潘氏還活著,小鈴鐺也不可能一輩子不出嫁。而但凡嫁了人,又有幾個是事事順暢的?可以想見,若沒有經歷過喪母之痛,恐怕這會兒小鈴鐺早已崩潰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在那拉淑嫻並不知曉的既定世界裡,小鈴鐺是被父母寵溺著長大的,不是說她性子驕縱,而是太過於天真無邪了。在那個世界裡,小鈴鐺是沒有弟弟榆哥兒的,她得到了來自於父母的全部寵愛,最無私的疼愛。
然而,一朝出嫁,等待小鈴鐺的卻是人心險惡。她完全想不通,為何明明是嫡親的兄弟,卻會同室操戈。她永遠不會明白,爵位、侯府、家產……這一樣樣沒有生命的物件,是多麼讓人眼紅。
在那個世界裡,小鈴鐺仍是嫁給了史家大爺,成為了保齡侯夫人,也如願的在嫁過去的次年懷上了骨肉。可惜,孩子才剛出生不到一個月,史家大爺便撒手人寰。從來不曾經歷過這麼可怕的事情,身子骨尚未復原的小鈴鐺,在夫君離世後不到三日,也跟著走了。
……徒留尚在襁褓中的女兒。
依著本朝律法,就算膝下無子,只要有女兒就不能算是無嗣。要知曉,這世上是有女戶的存在,女兒也照樣可以招贅繼承家業。再不然,也能夠過繼族中子嗣。史家不是林家,哪怕嫡系的二爺、三爺不願意將自己的兒子過繼,族裡也仍有很多孩子願意當這個嗣子。
退一步,哪怕沒有嗣子,女兒也出嫁了,那麼屬於史家大爺的那部分家產,就該由在室女和官府按等份繼承。至於偌大的保齡侯府,以及史家大爺遺留下來的爵位,也應該歸還給聖上。自古,只有子承父業,就沒有弟弟承襲長兄爵位、家產的道理,哪怕真的想要,那也該過繼一個兒子給長兄留個香火。
然而,甚麼都沒有。
從小倆口拋下尚在襁褓中的女兒離開時,一切就已註定了。
對於老侯爺夫人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總不能為了一個已過世的兒子,而將另一個康健的兒子賠進去罷?史家二爺是既得利益者,自不會反對。史家三爺雖頗有微詞,可他子嗣不豐,又不想攙和到這是非圈子裡頭,索性在老侯爺夫人百年後,要求分家另過,至此遠走他鄉,多年不曾歸京。
至於張家,得知女婿、愛女相繼身亡,原本就身子骨不大好的張家大太太沒兩日就咽了氣。在短短時日裡,接連失去愛女、愛妻的張家大老爺,只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最終也鬱鬱而終。
……
萬幸的是,如今一切都還來得及。雖說,因著那拉淑嫻的干預,促成了榆哥兒的出生,造成了潘氏的過世。可不得不說,她改變的卻不僅僅只有這些。
潘氏走了,留下了剛出生的榆哥兒。小鈴鐺不得不在十歲出頭就承擔了長姐甚至母親的職責,沒人強迫她這麼做,她是自願的,一切都是為了她早逝的母親。而之後,張家大老爺娶了繼室,雖說倆口子感情不睦,繼室也不曾對小鈴鐺造成明確的傷害,卻仍間接的改變了她的性子。
如果說,潘氏的離世,造就了小鈴鐺堅強的一面。那麼,榆哥兒的存在,讓小鈴鐺知曉了何為責任,哪怕山窮水盡,都不能輕言放棄生命,只因她肩上有著沉重的膽子。
還有張家大老爺娶繼室一事,撇開他們倆口子的感情如何,單就續弦這件事情,就讓小鈴鐺明白,原來這世上並沒有恆久遠的愛情,事實遠比想像可怕得多。再之後,她的繼母雖沒有動太多的手腳,可藏於心中的思量卻讓小鈴鐺學會了思考和警醒。
人心險惡,有時候只能靠自己。
總有一些人盼著她去死,可她偏不。非但要活著,還要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讓那些盼著她去死的人,活生生的憋死或者氣死。
來戰罷!
就算結局是死亡,也絕對要讓對方付出慘烈的代價!
……
那拉淑嫻絕對不會想到,她那軟萌萌的娘家小侄女,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從可愛的小白兔進化成了兇殘的母老虎,她還道是不能給予太多的幫助,只能從側面拉史家二爺的後腿。
不過,這也夠了。
事情的進展比想像中的順利多了。讓那拉淑嫻詫異的是,史家三爺發揮了之前她完全沒有預料的巨大作用。事實上,單在拖史家二爺進兵營這事兒上,史家三爺成了最大的助力。
“大哥身子骨不好,還過了科舉入了仕途,我雖沒有大哥的才華,卻有一身好力氣。我要當兵,像祖父那般,從小兵卒子成為大將軍!”
“對了,二哥你一起嗎?算了算了,當兵那麼辛苦,你也就比大哥出息一丁點兒,我就不為難你了。對了,二哥你索性去念書上進罷,史家有我一個武將就足夠了!”
“誰也別攔著我,我要當兵,我要成為大將軍,我要讓祖父在天之靈都為我的成就感到驕傲!!”
“二哥你還是做學問去罷……”
對於史家二爺來說,史家三爺簡直就是個豬隊友!!
本以為自家大哥已經夠瘋了,都承襲了保齡侯的爵位,還跑去科舉,簡直就跟榮國府的赦大老爺一樣腦子有坑。結果,更坑的居然還在後頭,他的好三弟啊,就算真的非要當兵,就不能偷偷摸摸的去嗎?非要大聲嚷嚷,非要將他一併拖下水,這不是有病是甚麼?
其實,史家三爺也很冤枉,他是有能耐,這個沒問題,可他的年歲畢竟不大,還是個實打實的少年郎。指望他說話滴水不漏,那壓根就是白日做夢。尤其他剛得到了來自於素來極為崇拜的王子騰的“賞識”,哪裡喜得不知曉自己姓啥名啥了,這個時候不去哥哥們面前嘚瑟一番,對得起賞識自己的王大將軍嗎?
王大將軍:“……”他甚麼都沒做。
於是,一番嘚瑟下來,史家大爺是肯定沒啥反應的,因著身體緣故,他就沒往武將那方面想過,再說他跟三弟之間差了好幾歲,饒是三弟再嘚瑟,他也不會往心裡去,笑笑就過去了。
可史家二爺卻已是騎虎難下了。
說自己不願意去當兵?
——嗯嗯,二哥你也就比大哥出息那麼一點點,留在府里做學問得了。
他一個侯府的二爺,好好祖蔭不要了,上戰場拼死拼活?
——這是咱們家的優良家風,我要讓祖父為我驕傲!
那就去罷,不就是上戰場嗎?
——別介別介,二哥您千萬別去,這不是上戰場的問題,我怕二哥你連新兵營都出不了。
史家二爺默默的咽下了哽在嗓子眼的一口血,認命的吩咐下人收拾行囊。等到了時間,就一步三回頭的同史家三爺一道兒去了位於城郊的火器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