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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賈赦拿手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的不敢置信,“不對啊!老太太您以往可不是這麼說的,您都是說我愛鬧騰不省事兒,還說我甚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那我打你了嗎?”賈母冷笑道。
這個還真沒有,哪怕是賈母氣得最厲害的時候,也從來不曾動過賈赦一根手指頭。甚至就連上回賈赦往死里坑自家,直接導致榮國府損失了八十萬兩銀子一事,也只見賈母捂著心口尋死膩活,最多也就是提兩句已逝的榮國公賈代善。這般想想,賈赦還真沒挨過打。
見賈赦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賈母又道:“小孩子家家的,哪個不鬧騰了?我看二丫頭和蓉兒鬧歸鬧,卻是比你有分寸多了。”
反過來說,賈赦一把年紀還不如倆小的?
琢磨過味兒來,賈赦登時面黑如鍋底。
“呵呵,老太太您安好,我那頭還有事兒,回頭再來給老太太您請安。”眼見氣氛不對頭兒了,珍哥兒忙不迭的開口告辭,還順帶將賈赦也給拖了出去。
待走出了榮慶堂,一直走出了二門,珍哥兒才帶著無奈的語氣向賈赦道:“赦大叔叔喲,您讓我別跟老太太倔,您本人倒是倔上了。這又是何苦呢?莫說老太太那話還是有些道理的,就算真的是毫無道理,您聽聽過也就罷了,跟她倔有啥好處?贏了輸了都要命!”
“你倒是終於看透了。”賈赦沒好氣的橫了珍哥兒一眼,“行了,我讓人送你過去。對了,東府那頭到底是個甚麼說法?東西都予了你,卻沒喚人幫你搬回去?”
“他不提,我敢提嗎?”珍哥兒拿手指了指東面,“在府里待了一月,我每一日能睡得安生的。好不容易全須全尾的離開了,再提那些個有的沒的,不是找死是甚麼?”
還是那句話,珍哥兒算是把賈敬怕到了骨子裡,反觀賈赦,就算曾經打過他罵過他也沒少折騰他,可起碼賈赦的態度擺在那裡,從不曾想過要他的小命。相較而言,寧國府那頭才是真正的龍潭虎穴。
“那行,我讓人送你回去,順便把東西都帶上罷。”賈赦隨口應著,自有管事湊上前來,將珍哥兒引過去。
卻說那些行禮看似不多,實則零零碎碎的還真是不少。有寧國府下給尤家的聘禮,有尤家給尤氏的嫁妝,還有寧國府白送的家具、被褥等物,更有親朋送的賀禮。林林總總的加在一道兒,竟是足足讓三輛馬車拉了兩趟,才勉強將東西都送到了珍哥兒如今住的那個小院落里。
又幾日,小廝告訴賈赦,院子買下來了,花了二百八十兩銀子,是珍哥兒付的錢。
那就可以了,賈赦原就不曾將這事兒放在心上,聽小廝這般說後,更是索性將跟珍哥兒有關的所有事情皆拋到了腦後。至於珍哥兒和尤氏會把小日子過得如何,關他屁事!
嘚瑟的哼著小曲兒,賈赦坐馬車去了御史台。
話說回來,賈赦入御史台已經是第三年了,按照最初長青帝替他做的規劃,估計到今年年底,他又該換地方了。當然,對於賈赦來說,去哪兒真心不重要,左右他多半時間都是跟在廉親王屁股後頭的。也正是因著如此,以至於賈赦明明已經算是御史台的老人了,可他對於裡頭的情況仍不大熟悉,甚至連人都不曾認全。
“喲,這不是賈侍御史嗎?您今個兒竟有空來這兒?不忙了?”
“稀客稀客喲,賈侍御史您這邊請。”
“敢問一句,您今個兒往咱們這兒來,可是聽聞了甚麼風聲?”
別看賈赦八百年都不帶往御史台來的,可事實上他卻是這裡的名人。也是,當旁人還僅僅是偷摸著告黑狀時,他已經將自家、同宗,並一溜兒的親朋好友全都告了個遍,還是真人出場的。
太拼了!
“我來這兒……”賈赦還沒來得及打官腔,就有人急匆匆的過來,直接往他手裡塞了一封已開封的信函,然後頭也不回的跑了。
賈赦一臉的愕然。
儘管這兩年多時間裡,賈赦很少往御史台來,可不管怎麼說,起碼也來過好幾趟了。然而,向今個兒這樣的情況,卻是實打實頭一回碰見。
低頭一看,賈赦捏著那薄薄的信函,面上陰晴不定。
都不用打開看,就能猜到應當是關於檢舉或者單純告狀的信函,且鐵定是針對高官的。再往深一些猜,估摸著就是證據確鑿,可對方太能耐,以至於連御史台的人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所以就讓他出頭?他就那麼傻?
當下,賈赦冷哼一聲,隨手將信函丟在了一旁,再抬眼看之前圍攏上來的同僚,早已紛紛作鳥獸散。賈赦也懶得同他們計較,他從來也沒打算要加官進爵,想也知曉,他身上都有一等將軍的爵位,甭管怎麼晉升,長青帝都不可能給他國公之位的,最多最多也就是個一品官員。既如此,他折騰個啥呢?
“喲,我忽的想起廉王殿下尋我有事,先告辭了,告辭。”賈赦對著眼前虛無的空氣拱了拱手,旋即直接甩袖離開。
直到賈赦走得沒影兒了,方才散去的御史台同僚們才再度聚了上來,紛紛嘆息道:“我就說了還不如跟他當面說清楚,以他的性子或許會幫著往上頭捅。你們偏不干!”
“你是不是傻啊?還當面呢,你可有想過萬一他不干怎麼收場?”
“就是,咱們御史台原是不參與皇家之事,偏那些個不長眼兒的傢伙非要將事情捅到咱們這兒來,還罪證確鑿呢!開玩笑罷?誰不知曉賈赦是廉王殿下的心腹,那位可一直都是死忠的太子黨!”
“罷了罷了,趕緊散了,只當沒這回事兒。”
“人家父子要鬧,咱們當臣子的有啥辦法?散了罷。”
嘆息之後,該幹啥就幹啥了。別以為御史台的人就很牛氣,事實上,大家都是人,哪裡會沒私心呢?如果當青天大老爺的前提是小命不保,又有幾人能安然接受呢?又或者說,所謂言官,其實也是兩隻眼睛一張嘴,誰也不比誰清高。
卻說賈赦這一跑,還真就如他所言的那般,直接跑到了廉親王府。當然,此時廉親王並不在府中,他只同王府里的幾個熟識之人嘮嗑。
這一嘮,難免就會提起最近一段時間京城裡頭的風起雲湧。
賈赦無奈的嘆道:“最近都忙著家裡頭的事兒,連正月里都不曾跟老朋友們好生聚聚,尤其這幾日,我這日子過得喲,簡直就像是剛從窮山溝里走出來一般。”
因江南之行而跟賈赦極為熟絡的老丁笑著道:“那我猜,赦大兄弟一定不知曉咱們王爺最近收了多少禮金。嘖嘖,怕是起碼也有一二十萬了。”
“啥?”賈赦一臉的驚疑不定。他真不是因著嫉妒廉親王才如此的,而是完完全全被嚇到了。也許乍一聽一二十萬兩銀不算甚麼,可那是對於傳承了好幾代的高門大戶而言的。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那絕對是一輩子也見不到的錢財。
就說剛置辦了產業的珍哥兒好了,他那個院子說小是小,可那是跟寧榮二府相比的,其實對於京城裡為數眾多的老百姓來說,那絕對不算差了。地段是在翰林院隔了一條街的地兒,往外頭走兩條街就是鬧市區了,絕對的鬧中取靜。且那院子,正面是一間正堂並左右各兩間耳房,東西廂房各一間,另有雜物房兩間,且還有一排的倒座房。即便不算倒座房好了,那也該有九間房。擱在尋常百姓家裡,那絕對是令人羨慕的小康之家了。
旁的不說,單是珍哥兒剛過門的填房繼室尤氏娘家,也只有最簡陋的五間房四合院,且地段極為偏僻,作價怕是連八十兩都賣不上去。
當然了,那才叫事實。尤氏的老爹是六品署正,而賈赦則是從六品侍御史,倆人只差一階半品而已。這賈赦一年的俸祿尚不及五十兩銀子並一些糧食,那麼可想而知,尤老爹的俸祿即便略高一些,也高不到哪裡去。再加上要養一家子的人,還有奴僕使喚,也就堪堪能住上那種院子了。
由此可見,一二十萬兩銀子,真的是一筆天文數字了,至少對於大部分人的來說就是如此。
然而,廉親王只是一個過年就收到了這麼一大筆的賀禮?這未免也太誇張了,要知曉年禮都是在小年夜之前送來的,冰炭孝敬也不是在正月里。在尋常情況下,正月里所能收到的也不過是一些拜年的見面禮,若是年歲還小的話,大概還能收到來自於長輩的壓歲金,可顯然這些跟廉親王的情況完全不符。
“赦大兄弟你也覺得嚇人對不對?我方才還跟老王他們說呢,咱們這一群人裡頭,也就是赦大兄弟你出身最好,家裡頭最是有錢。誒,老哥哥問你個事兒,你這輩子見過最多的錢財是多少?”
賈赦嗤笑一聲:“見過的?嘖,前兩年跟著廉王殿下四處討債的時候,我啥沒見過呢?單王家就欠銀上百萬兩,還有史家,也有近百萬兩。這還不算江南那頭呢,不過那頭的人嘴硬,我那麼威逼利誘的,也只讓甄家掏出了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為這事兒我還被我家老太太臭罵了一通,你說我冤不冤?”
老丁一臉漲見識的神情望著賈赦,好半響才道:“對喲,你是跟著廉王殿下討債的人,嗯,為了這個干一杯!”
“光喝酒有啥意思?還是冷的,也不怕吃了鬧肚子。”賈赦回身吩咐下去,不多會兒,下人們就送來了兩個大鍋子,並好幾大托盤的嫩羊肉,又送來個專門燙酒的廚子,一行人紅紅火火的吃了起來。
廉親王絕對不會想到,這群人會在他府上吃鍋子喝熱酒,不過即便他知曉了,也不是甚麼大事。托賈赦的福,如今的廉親王對很多事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要不然怎麼辦?先把賈赦給辦了?既然沒法把得力幹將給辦了,廉親王也只能被迫的選擇降低底線。久而久之,廉親王倒是覺得,這樣似乎也挺不錯的?
得虧十二並不知曉此事,要不然他都能哭暈過去。
等傍晚時分,吃的暈暈乎乎的賈赦正打算出門坐馬車回自個兒府里,迎面就看到廉親王黑著一張臉,殺氣騰騰的走了進來。
賈赦迷迷瞪瞪的望過去,還不等他開口說話,廉親王也看到了他,直截了當的道:“本王打算罷了你妹夫的官!”
“嗝!”打了個酒嗝,賈赦仍是一臉的不明所以,甚至這會兒他都不曾意識到廉親王口中的妹夫是何人。好在沒多會兒,在瑟瑟寒風之下,賈赦的腦子逐漸清醒過來,一臉懵圈的道,“為啥呢?他人在江南,也能惹著廉王殿下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