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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話一出口,王夫人當下暗叫不妙,唯恐賈母會因此動怒。可有心為自己辯解幾句,又一時間尋不到合適的話。王夫人只一臉尷尬的跪在地上,低著頭懊悔不已。
“總算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唉,也罷,誰能沒點兒私心呢?王氏,你只管記著,珠兒已經十一歲了,元姐兒也有九歲了,眼瞅著孩子們一日大過於一日,你就不為他們考慮一番?”
孩子大了,需要銀錢的地方也就愈發多了。珠哥兒大了要求學,要給先生送節禮,要買上好的筆墨紙硯孤本古籍,還要為他相看媳婦兒,下聘禮辦親事,一樁樁的哪個不需要錢了?元姐兒是個姑娘家,嫁妝也是一大筆錢,不過賈母已經定下來讓元姐兒進宮了,嫁妝倒是可以省卻了,可進宮謀前程,所費的銀子卻完全不比一份厚厚的嫁妝少。這些原本都可以從公中帳面上走,可誰讓賈赦把家底都掏空了,如今連節禮都置辦不了,不再想法子撈錢,怕是將來的日子愈發的捉襟見肘了。
這些個道理,王夫人其實都懂,只是王家人有個通病,永遠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完全不顧長遠之計。
待賈母的這一席話後,這才讓王夫人醍醐灌頂般的大徹大悟。
沒錯,計較眼前這些小利是沒有意義的,一定要將目光放的長遠一些,除卻努力節省開支外,更重要的是撈錢。
撈錢!撈錢!!撈錢!!!
王夫人帶著一臉的決絕,向賈母保證道:“老太太您放心,我明個兒就回一趟娘家,若是娘家老太太不願意見我,我就是跪個一天一夜,也要求得她的諒解!”
不就是折了顏面嗎?比起實打實的好處,臉面又算得了啥呢?只要娘家父兄能幫忙將賈政調任到鹽課上頭,別說冷嘲熱諷了,就是明著對她破口大罵她也忍了,甚至豁出去挨頓打,都是值得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王夫人次日一早,帶著一股子英勇就義的氣勢,直接殺到了王家。
一進王家大門,她就噗通一聲給跪下了。
……
對於王家人來說,榮國府簡直就是奇葩聚集地,一個比一個更豁的出去不要臉面。其實罷,王家人也不是完全不講道理,事實上經過了王老爺子的耐心解釋後,王家上下都明白歸還欠銀是必然的,而賈赦也是為了他們好。
然而,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不想再看到你。
別說賈赦了,但凡所有跟榮國府跟賈家沾上一點兒邊的人或事,王家人都不想看到。沒法子,只要一看到跟賈家相關的,所有的王家人都會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一百零五萬兩白銀。
白花花的銀子呢!!
全都沒了……
由此可見,王夫人見錢眼開的性子確實是遺傳自王家的。甚至不單是遺傳,這性子還能傳染,君不見連嫁到王家的女眷都是一樣的愛黃白之物。也因此,在經過了歸還欠銀一事後,王家只恨不得將所有跟賈家有關的人盡數拉了黑名單,至少在短時間內,完全不像再看到他們。
一看到他們就想起那些白花花的銀子。
心疼、心塞、心梗,恨不得衝上去跟他們拼了算了!!
因此,當管家急匆匆的過來回稟說,王夫人回娘家了,別說王家二太太了,就連老太太都沒能忍住摔了手中的茶盞。
然而,王夫人有的不單是傳承自王家的見錢眼開,還有來自於賈家的豁出去不要臉。她打定主意非要跪到王家人心軟不可,任誰勸都沒用,頂多就是在管家的哭求下從大門挪到了二門。
從上半晌一直跪到了下半晌,王夫人不吃不喝,梗著脖子倔到底了。最終,她沒看到王家老太太,而是碰到了歸家的王老爺子父子三人。
沒錯,就是父子三人,今個兒就連不常回府的王子騰都回來了,且他還是頭一個回來的,一見到王夫人登時滿臉的詫異:“你缺錢了還是怎的?甚麼?跪了一天了?那一定缺很多錢罷?”
王夫人原就跪得頭暈目眩的,聽得自家小哥王子騰的調侃,登時眼前一黑,險些沒氣得直接暈過去。好在王子騰也只是隨口說說,見自家妹子面色不對,立刻改口道:“究竟怎的了?有甚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跪在這裡?行了,你也別倔強了,趕緊起來罷。”
說話間,王老爺子和王子勝也相繼歸來,還來不及對突然歸家的王子騰表示驚訝,就看到了王夫人梗著脖子跪在二門裡,登時無語凝噎。
得了,事情鬧開了,那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了,索性直接說罷!
最終的結果,還是如了王夫人的願。儘管鬧到最後她還是沒能見到王家老太太,不過王老爺子還是答應了她,回頭會幫著想法子給賈政調個職,未必一定是調任到鹽課上,不過起碼也會幫他謀個富庶州的知州。
這便也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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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是榮慶堂還是二房那頭發生的事兒,都瞞不過那拉淑嫻。更準確的說,是逃不過容嬤嬤的眼睛。比起幫著管家理事,其實容嬤嬤更願意當個消息中轉站,四處打探消息,還為此去各處收買了好些眼線,保准整個榮國府里發生的大小事兒,一件都逃不過她的法眼。
對此,那拉淑嫻頗有些無力吐槽。
以往在東西六宮,各種小道消息皆是極為重要的,可擱在榮國府里,再執著於那些個細枝末節真心沒啥必要。那拉淑嫻已經知曉了賈母的打算,無非就是給賈政換一個方便撈錢的職位,這便已經夠了,她是真沒興趣聽裡頭的詳細解說,偏容嬤嬤興致極高。
“……說時遲那時快,卻聽二太太對老太太道,事兒已經辦妥了,只坐等來年看政二老爺調職罷!說不準,還能多升個半級呢!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政二老爺雖說也就能調任個知州,可要是一心撈錢,絕對不比知府得的錢少!”
容嬤嬤連比帶劃的說著,活脫脫的就是個說書人。
那拉淑嫻無語凝噎,倒是一旁的十二格外捧場的拍手叫好,還追問道:“為啥嬤嬤您這麼看好政二老爺?我倒是覺得他沒這個腦子,要知曉撈錢也是一個技術活兒。”
“主子您說的是,可您就是不相信政二老爺,也要相信二太太呢!”容嬤嬤得了叫好,愈發的嘚瑟起來,“二太太可是王家的女兒,王家最能耐的本事是甚麼?撈錢!而且老太太有言在先,二房撈的錢不走公帳,全是他們自個兒的私房錢!您說說,老奴是不是要看好他們?”
“那確實!”十二猛點頭,“政二叔叔是從五品,能選的官職雖不少,可能撈錢的也就那麼幾個……這樣罷,不如我推他一把,讓他往上爬爬?”
“別胡鬧!”那拉淑嫻回頭瞪了十二一眼,“他要怎麼折騰是他的事兒,你跟著摻合進去作甚麼?”
十二被呵斥了也不惱,他原就不是無的放矢之人,會這麼說自然也有他的考慮。仔細想了想,十二決定稍稍漏些口風,起碼為他以後的行為先做些鋪墊,免得到時候驚嚇到了那拉淑嫻事小,回頭挨揍可不得了。
其實,十二的想法很簡單,鹽課那頭估計賈政是進不去的,畢竟裡頭另有門道,饒是王家勢大,也不至於為了自家女婿跟人家硬碰硬,所以由此可以得出結論,賈政多半是調撥去了富庶的州當他的從五品知州。
知州只是第一步,想來再往下賈政嘗到了甜頭,短時間內一定不會回京的。那麼之後,只要在任期間不出大的差錯,升職反而比京城裡頭要容易得太多了。相信,等過個幾任後,升到從四品知府是遲早的事兒。而一旦升到知府,那麼一舉一動就難逃上頭人的法眼了。再算一算時間……
“如今是端閏五十一年,假若政二叔叔仕途一帆風順的話,到了新帝即位,他差不多就該冒出來了,然後就可以被那位爺咔嚓了……”
說著,十二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這看不慣二房是一回事兒,真要是鬧出人命來了,先不說對闔府都有影響,就說珠哥兒、元姐兒往後該怎麼辦?有個被砍頭的爹,他們以後別想好了。十二原就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再說大房二房之間只是有嫌隙,又不是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那有甚麼法子能保住政二老爺的性命?勸他不貪是不可能的,到了這個時候,就算他不願意下死手撈錢,老太太和二太太也會幫他一把的。”那拉淑嫻格外的無奈,她倒是不至於道德高尚到覺得貪官都該死,問題是她怎麼想的並不重要,關鍵是那位爺目不染塵。
“升官啊!幫他一把,讓他早早的升到大官,引起上頭的注意,趁著聖上身子骨尚好的時候,先把他弄下來。放心罷,聖上這人好說話得很,絕不會恁死政二叔叔的。”要是再拖個幾年,攤上那位爺,那才叫死路一條呢。
王夫人絕不會想到,她這廂才求了娘家父兄幫忙,那廂大房也忙活起來了,目的只有一個,趕緊給賈政謀一個高品階的肥差,讓他早日貪污早日進去!
左右攔不住賈母和二房聯手作死,那就讓他們自便,只要再真的把自己作死之前撈回來即可。
大房的算盤打的啪啪響,尤其是十二,他又想到了一件事兒。猶記得曾經長青帝誇讚過賈赦,並未賈赦量身定做了一套人生規劃。雖說具體細則記不清楚了,不過大致的內容十二還是記得幾分的,其中就有御史台……
等賈政快把自己作死的時候,讓賈赦來個大義滅親,既能攢點兒功績,又能保住賈政的性命。至於賈母和二房的感激就不用抱希望了,只怕到時候,賈母要麼直接被氣死,要麼就離被氣死亦不遠了。
隨著十二在自家府上和張家來回跑動之際,賈母和兩房也都陸續出了十萬兩銀子,用來維持闔府運作。至於中秋節禮,有了足夠的銀錢,要置辦起來並不算難。且等其他人家的節禮一送到,兩廂一計算,榮國府非但沒虧本,還小賺了一筆。可惜的是,即便小賺了一筆,有的也是各種古董玉器,銀子卻是實實在在的少了。
待過了中秋,尚不等三年一度的回京述職之日,京城裡就出了一件大事。
卻說近段時間,京城裡最大的熱鬧就是榮國府大老爺賈赦跟在廉親王屁股後頭,幫著向自家親近的親朋好友討債一事了。不過,這個事兒是從五月就陸續開始的,且過了幾個月後,諸人也慢慢的接受了,左右賈赦再怎麼死皮賴臉,只要咬牙不肯還,他也沒甚麼法子。頂多就是眼見廉親王已經陸續收回了十三四家的欠銀後,餘下的人家皆人心惶惶,唯恐接下來會出事。
結果,還真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