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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賈母似乎是想明白了,才道:“那混帳東西不樂意這門親事?為的是甚麼?嫌棄鳳丫頭打小沒了親娘?還是說,純粹不想跟王家結親?唉,其實要是有可能的話,我倒是挺看好王家二姑娘的,可惜年歲太小,聽說身子骨也有些不大好。”
“二姑娘?哦,是王家二老爺的閨女罷?這個恐怕不成。”那拉淑嫻苦笑一聲,“老太太您光看王家二老爺前程似錦,卻不曾想到旁的罷?王家二老爺年歲同咱們府上政二老爺相差無幾,可這成親十多年了,膝下卻只余這獨一個閨女。您怎的不想想,這其中的緣由?”
“是王家二太太不能生養?還是……”
“咱們府上,二太太生養了一兒一女。就這樣,房裡的通房丫鬟也從未少過。我那房裡,前頭幾年更是十幾二十的通房,年年都換新。也就是這兩年,我家老爺不知怎的,莫名起了雄心壯志。這俏丫鬟不愛了,卻愛上同廉親王一道兒討債……真是奇了怪了!”
“別提他,你別老是同我提那混帳東西!”賈母一副頭疼欲裂的模樣,連連擺手求放過。
那拉淑嫻暗地裡偷笑不已,卻是順勢說起了旁的事兒:“老太太,我也沒旁的意思,只是想說,這王家二房從未有過通房丫鬟,更別提小妾了。這若是王家二太太生養了數個兒女,即便房裡清淨一些也沒人說甚麼。再不然,若是跟我房裡……罷了,不提也罷,左右老太太您知曉我不是個善妒之人。”
對於前幾年張口就索要自個兒跟前如花似玉的三個大丫鬟一事,賈母至今心有餘悸。再一個,雖說大房這兩年確實挺清淨的,可賈母深以為,賈赦這人就不是一個能被人拿捏的,估計恐怕是腦子裡哪根筋又不對了。不過,賈母早已對賈赦放棄治療了,隨緣罷。
“你的意思是,王家二姑娘也有可能隨了她娘善妒的性子?”賈母悚然一驚,善妒和不能生養,是所有給自家哥兒相看媳婦兒時最怕碰上的毛病,若是兩者俱全,那就更可怕了。
“左右我是不會樂意結這門親的。”那拉淑嫻很清楚,真的要同王家二姑娘結親的話,那只有可能是十二。問題是,先不說她是否樂意,十二這人壓根就拿捏不住。真的硬要給定下來,指不定回頭十二就干出了甚麼喪心病狂的事兒。
那才真的是結親不成反結仇了。
“罷了罷了,先不管那幾個小的。回頭呀,先給珠兒相看個。對了,政兒臨走前同我提過一句,說是最好能尋個書香世家出身的姑娘。”賈母滿懷希望的看著那拉淑嫻,“我記得你娘家有個侄女……”
“她今年十八了。”那拉淑嫻果斷的掐滅了賈母的念想,這年頭雖也有娶大妻的習慣,可一般最多相差個三四歲。珠哥兒今年不過才十二歲,相差六歲的話,那是根本沒有可能的。
“十八了?這都十八了?哎喲,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她上回來咱們府上,嬌俏可愛的模樣。還想著,即便她沒了娘,可有你娘幫著教養,必不會差的。”賈母長嘆了一口氣,滿臉的惋惜之情。
也許在戰亂年間,武將世家地位超然,可一旦回到太平年間,武將的地位是完全不能同文官相比的。且不說當年還處於半亂世的狀態,單說賈赦好歹襲了爵又是國公之子,相對而言,五品官之子的珠哥兒真的是沒甚麼可取之處。
甭管賈母再怎麼覺得自家孫子各個都好,可也不至於一葉障目到所有人家都要捧著自家孫子。原本她是想著,若能娶到張家的嫡長孫女,那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兒。甭管她先前在那拉淑嫻手頭吃了多少虧,可她也不能否認那拉淑嫻給大房帶來的諸多好處。
可惜呀,真的是太可惜了。
也許是賈母面上的惋惜神色太過於明顯了,那拉淑嫻忍了一會兒,終究是沒忍住,開口道:“老太太您也別可惜了,先前我聽琮兒無意間提起,仿佛張家有意同史家結親呢。”
“史家?哪個史家?保齡侯府?”賈母先驚後喜,“那敢情好,啥時候辦喜事兒呢?”
“只是聽琮兒那小子提了一句,還不知曉是真是假呢,我正打算回頭尋個機會去趟娘家問問情況。您也知曉,琮兒那小子聰慧是聰慧,可對於這種事情壓根就不上心,只提了那麼一句轉身就跑了個無影無蹤的。真是個小皮猴兒!”
“好好……”賈母下意識的應著,目光卻隱隱有些躲閃。
那拉淑嫻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中的狐疑卻是愈發的大了。
其實,撇開小鈴鐺是她娘家侄女不提,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門親事也透著一股子古怪。按說,張家是傳承百年的書香世家,嫡出姑娘,尤其小鈴鐺還是長房嫡長女,本不該愁嫁,可惜那孩子鑽了牛角尖,愣是拖延著不願意出嫁。一來二去的,倒是將自己的年歲也拖大了,如今倒是不好擇親事了。可甭管怎麼說,張家的身份擺在那兒,尋個四角俱全的親事還是沒問題的,可偏偏史家……
史家,曾經被太祖皇帝賜封的四王八公十二侯之一的保齡侯府,因著種種原因,本該降爵世襲的保齡侯這個爵位,到了史家大爺這一輩,卻仍不曾降爵。也就是說,史家大爺是當年十二侯中僅存的少數侯爺之一。
單這個身份,配張家長房嫡長女倒也相配,可偏生,倆人年歲差了四歲,且還是男小女大。
怎麼看都透著古怪!!
趁著賈母興致高,那拉淑嫻索性提出明個兒就往張家一趟,賈母倒是滿口子應承,只是眼底里的閃爍還是讓那拉淑嫻愈發的在意起來。
待這一日晚間,賈赦從外頭回來,彼時那拉淑嫻早已回了榮禧堂,替他換了府里的日常衣裳後,忙不迭的問起了史家的事兒,指望能從賈赦這裡多少知曉一些消息。
“我舅舅家?”賈赦很是狐疑,“你要說缺點的話,老侯爺夫人身世不明肯定是個大缺點,可這並不耽誤她娶兒媳婦兒呢!”
女子出嫁從夫,甭管她真正的出身有多少文章,到了如今也不過是偶爾提及的話題罷了,對她已經沒甚麼影響了。這一點,甭管是十二還是賈赦都是一樣的想法。
見那拉淑嫻一再追問,賈赦想了半天,才道:“其實我跟史家那三位爺都不熟,前次見面還是上門要債……喲,對了!”
賈赦想起了年前去保齡侯府要債一事。其實,也難怪他先前不曾注意到,因為上門要債在很大程度上,挨白眼受氣是早在預料之中的。不過保齡侯府那頭,因著只有孤兒寡母,倒不曾給賈赦氣受。當然,人家也不可能給他好臉色,可比起在旁的人家被冷眼嘲諷,史家那頭已經算是很客氣了。尤其在史家,他生平頭一次收到了全部欠銀。
“史家有錢,家底可厚實了。雖說見我上門臉色很是不好看,可還是開了庫房拿了欠銀予我。絕大部分是金條金塊和赤金頭面,少數才是銀票。他們家統共欠了六十五萬兩銀子,只開了五個庫房就全部還清了。就是因為他們太痛快了,我忙著樂呵,倒是忽略了旁的事兒。如今聽你提起,我才忽的想到了。”
回憶著年前的事兒,賈赦用不大確定的口問道:“說來也是奇怪,像這種事情多半該是史家大爺出面應承的,畢竟他也十好幾歲了,算是個半大少年郎了。可那會兒,他除了我離開時露過一面外,旁的時候都不見人影。”
又努力思索了一陣子,賈赦拍板道:“我打賭,史家大爺身子骨鐵定不好!”
這話一出,那拉淑嫻瞬間心下一沉,這人品、家境好壞暫且不提,若是身子骨不好……這種親事還能結?說句不好聽的,萬一成親後史家大爺有個甚麼意外,那豈不是讓小鈴鐺年歲輕輕就守寡?那拉淑嫻瞬間決定,明天一定要問個清楚明白。
打定了主意,待次日一早賈赦離府後,那拉淑嫻便帶上容嬤嬤回了趟娘家。
對於那拉淑嫻的突然來訪,張家諸人意外歸意外,卻仍是很歡喜的。尤其是張家老太太,她原本身子骨就不大好,尤其去年冬日後,連著病了好幾場,直到如今都不曾好透徹,聽說那拉淑嫻回來了,忙不迭的命人將她喚到床榻邊上,拉著她的手滿臉的歡喜。
說實話,那拉淑嫻有些心酸。
既心酸她這個當閨女的不能日日在張家老太太跟前伺候著,又心酸其實她根本就不是張家老太太真正的閨女……
甭管怎麼說,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娘家,那拉淑嫻還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將張家老太太哄得喜笑顏開,待之後瞧著老人家有些乏了,這才藉口探望嫂子們,離開了老太太所在的福瑞齋。
這嫂子們鐵定是要探望的,不然成甚麼樣子了?不過,當那拉淑嫻真的離開福瑞齋後,還是有些茫然。
她不知曉該先往哪裡去了。
擱在早些年,她一回到娘家,張家大太太必然是會特地趕過來陪著她的。而她若是離了張家老太太,也必然先往正院子那頭去。可如今,她的大嫂沒了,後進門的繼室……
“小姑姑。”
正當那拉淑嫻猶豫不決之時,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索。那拉淑嫻抬眼望過去,不遠處的假山旁,小鈴鐺巧笑倩兮的立著,身畔是一個同迎姐兒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正瞪著黑漆漆的大眼睛好奇的望著她。
有那麼一瞬間,那拉淑嫻仿佛回到了從前,小鈴鐺還是那個被父母寵溺著長大的嬌憨小姑娘。
“小鈴鐺。”那拉淑嫻向她招了招手,將她喚到了身邊,“許久不見了,姑姑的小鈴鐺都長成一個大姑娘了。”
“哪裡是大姑娘,我都成了老姑娘了。”小鈴鐺笑眯眯的看著那拉淑嫻,又側過身子向牽著自己手的小男孩道,“榆兒,怎的不叫人呢?姐姐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這是小姑姑。就是時常來咱們府上,你琮兒表哥的娘。”
“琮兒哥哥呢?”小男孩兒——張昀榆仰著小臉笑得眉眼彎彎,“哦,小姑姑好。”
“姑姑莫怪,這孩子被我們寵壞了。”小鈴鐺一面笑著解釋道,一面引著那拉淑嫻往正院子走,“方才聽說姑姑來了,我就知曉一準兒能在老太太這兒尋到您。這不,立刻就帶著榆兒來了。說起來,您也沒見過長大了的榆兒罷?”
自是不曾見過的。
那拉淑嫻保持著面上笑意,微微頷首:“先前來的不湊巧,都不曾見到小榆兒。榆兒,姑姑家裡頭還有個小姐姐,跟你同一年生的,只比你大幾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