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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的哥兒姐兒,原就對於類似於定親成親的事兒比較害羞,卻又喜歡拿這事兒嘲笑對方。一時聽了賈母的話,以迎姐兒打頭,好些個哥兒姐兒就跟著笑話起了蓉兒。好在蓉兒是個好性子,就算他本身有些小脾氣,這會兒面對一群的長輩,也只是笑而不語,好似對這事兒既不熱衷,也並不感到羞澀。

    忽的,外頭傳來一陣極快的腳步聲。

    隨著門帘猛地掀開,賈赦怒氣沖沖的進了屋裡。

    許是這些年來,賈赦乾的喪心病狂的事兒太多了,以至於連二房那些個庶出哥兒們都已經習以為常了。見賈赦這般,二房的庶出哥兒們直接手拉著手腳底抹油直接從後頭的穿堂跑了,其速度之快,極有乃父之風。

    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正堂里就只剩下了大房這些人,以及賈母和蓉兒,並素來不知避諱為何物的寶玉了。哦,對了,惜春也在,不過在絕對大部分人眼裡,惜春早就算是大房的人了。

    就在此時,賈赦發難了。

    “喜酒?還喝甚麼喜酒?嫌自己死的不夠快,還是打算拖著闔府上下一起去死?哼,見過不怕死,就沒見過像你們這樣哭著喊著求著趕緊去死!!賈敬他為了一己之私,老太太您又跟著摻合甚麼?”  

    賈母目瞪口呆,饒是這些年來她見到太多次賈赦發飆,也萬萬沒有想到會碰上這樣的事兒。

    “怎的?您不會同我說這事兒您完全不知情罷?呵呵,老太太,您就沒發覺這屋裡少了誰嗎?或者我應該提醒你一句,沒錯,你屋裡有些是你的心腹,可你的心腹是從何而來的,你究竟是知曉還是不知曉?再說的明白一些,璉兒媳婦兒曾送你好些個資質不錯的丫鬟,她是從二丫頭處得來的,那您可曾知曉,二丫頭又是從何處得來的那些個丫鬟?”

    “你你你……”賈母猛地意識到了甚麼,不敢置信的伸出手遙遙的點著賈赦。

    曾經有一度,榮慶堂完全落入了王夫人手裡,為了跟王夫人爭鬥,賈母可算是耗費了極大的心力,然而收效卻極為有效。後來,也不知大房和二房鬧了甚麼矛盾,賈母對具體的事情並不關心,只知曉通過王熙鳳的手,收攏了好些個心腹丫鬟。至於那些個丫鬟的由來,她不是沒有查過,而是明確的知曉是很久以前迎姐兒下令讓管家賴大尋來的,也就是說,並無任何來源問題。

    可是,倘若賈赦從一開始就插手了此事,連迎姐兒、王熙鳳等人都被蒙在鼓裡的話,甚至連經手人賴大都不知底細,那賈母又從何得知呢?  

    而寬敞的正堂里,今個兒雖少了有一半的丫鬟,可讓賈母真正在意的人卻唯獨只有鴛鴦一人。

    “你把鴛鴦如何了?”抱著一絲希望,賈母咬牙問出了口。

    不想,賈赦只冷笑一聲:“我的安排的眼線,居然用得著老太太您擔心?看來,她做的是真心不錯,回頭我會記得好生嘉獎一番的。對了,索性趁著蓉兒也在,咱們乾脆敞開天窗說亮話,把事兒全都說清楚了,如何?”

    “混帳東西!你怎麼敢?”賈母氣得心口疼,偏生她深知賈赦不是賈政,才不會因著心疼她顧忌甚麼,可一想到之前盤算好的事情即將落空,賈母不由的心慌起來,又抬眼見所有人都盯著她瞧,登時忙急急的道,“這事兒同孩子們有甚麼關係?璉兒,你帶著你弟弟妹妹們先退下,還有蓉兒,你先回去,回頭我再喚你了。”

    沒人理會她。

    有時候,漠視比鄙視更為傷人。

    若說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賈母面上,那麼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立刻齊刷刷的看向了賈赦,等待著賈赦的命令。

    “做都做了,還怕旁人知曉?”頓了頓,賈赦拿眼瞧向抱著鑫兒的王熙鳳,“璉兒媳婦兒,你帶著二丫頭、四丫頭、璟兒、五兒下去罷。”又想賈母冷笑道,“我可不是怕人知曉,而是不想那些個腌臢事兒污了他們的耳!”  

    王熙鳳倒是沒有反對,抱著鑫兒領著人下去了,至於年歲還小的五兒則是由迎姐兒上前抱了走,丫鬟們也皆跟在離去的主子後面魚貫而出。很快,屋裡就剩下了對峙的賈赦和賈母,以及已經長大了的璉哥兒和十二,並蓉兒。

    按說,以蓉兒的年歲,真心稱不上長大,可誰讓他就要成家了呢?雖說弱冠才算真正的成年,可若是已成家立業,也算是成人了。蓉兒是即將成家,十二則是已經立業,故而皆被賈赦留了下來。

    顯然,賈母對此極為不滿,可惜的是,在場之人沒人會將她當做一回事兒。

    卻聽賈赦又催促道:“還等甚麼呢,有話直說唄,還是您老人家說不口?那我來幫你說好了。蓉兒!”

    蓉兒忙上前作揖行禮。

    “蓉兒,你好歹也是我看著長大的,雖說近幾年沒怎麼碰面,不過情份總是在的。你可知曉你將要結親的秦家,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家?不用做隱瞞,你知曉甚麼就說甚麼,回頭我一定會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赦大老爺……”蓉兒有些不明所以的望著賈赦,遲疑了一下後,才道,“據蓉兒所知,秦家是個小官人家,據說家風不錯,就是家境卻有些貧寒。不過,有道是娶妻娶賢,像咱們這等人家,原也不圖媳婦兒的嫁妝,因而這門親事我是知曉並應允的。”  

    儘管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正常情況下,還是會詢問子女們的意見。當然,一般來說,身為子女也不會反對,畢竟太離譜的親事也不可能出現。反之,如果真的要促成很離譜的親事,那就直接不會告訴子女,左右他們也無法反抗。

    “只這些?”賈赦苦笑連連,“秦家家主名喚秦邦業,乃是營繕司一個無品階的小吏,或者應該說,其實就是個在衙門打雜的,跟普通老百姓並無太大區別。秦家好幾代都是清貧人家,不說家徒四壁,卻也好不到哪裡去。家裡只得兩個年老的下人伺候著,主母也很早就沒了,除卻秦邦業之外,秦家還有兩個主子,一為即將嫁你為妻的秦氏,另一個則是秦氏的幼弟。”

    聽賈赦這麼說,在場之人除卻賈母外,皆面露愕然,包括蓉兒在內。

    蓉兒僵硬的挪了挪身子,拿眼去瞧賈母,又回頭看了看賈赦,略帶一分不敢置信的道:“秦家竟是落魄至此?”

    清寒人家只是個很籠統的說法,像珠哥兒的媳婦兒李紈娘家,也可以算是清寒人家。然而,李紈之父李守中是正經的科舉出身,一身正氣,全靠才華和能耐沒有任何倚仗的,晉升到了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一職上。儘管前兩年李家因著守孝趕赴祖籍,李守中也辭去了官職,可不能否認的是,他確實是一個極為才華之人。至於李家,清寒是清寒,可當年也為家裡人請了下人伺候著,對於李紈的教養也從不曾懈怠,等李紈出嫁時,更是傾盡全家之力,儘可能為她置辦了一份妝奩。  

    所以說,李紈嫁給珠哥兒,只能說是門當戶對,畢竟李父本身有能耐,而珠哥兒卻是憑藉祖蔭庇佑。

    然而,不得不提一句,珠哥兒是榮國府二房的嫡長子,他本身並不能繼承榮國府,更沒有爵位可承襲。因此,他娶李紈很合適,沒有誰高攀了誰的說法。可蓉兒身為寧國府唯一的繼承人,讓他娶一個平頭百姓家的姑娘為妻,何止荒謬!

    “為甚?這到底是為了甚麼?”

    許久之後,蓉兒才問出了心底里的疑惑,不是向著賈母,因為他知曉賈母必不會告訴他真相。因此,蓉兒是看著賈赦說出了這話,並渴望得到真正的答案。

    結果,賈赦卻是生怕他受刺激不夠,冷刀子一下又一下:“你以為就這樣?嘖,若光是清寒人家,哪怕只是巷子口倒夜香的人家,我也忍了,至少人家沒犯法沒做錯事兒。可事實卻不單單如此,就我查到的消息,你要娶的秦氏,根本就不是秦邦業的親生女兒,而是他從養生堂抱養來的女兒。哈哈哈哈哈哈!可笑!荒謬!!”

    賈赦目光森然的盯著賈母,仿佛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

    說真的,這些年來,他跟賈母的衝突發生了一次又一次,卻哪次都不像今個兒這般,一副豁出去拼命的模樣。  

    ——賈赦,是真的怒了。

    儘管老話說,娶妻娶賢,可所謂的“賢”不過是個空話罷了,怎樣的人才能被稱之為賢?又沒個明確的標準,其實還不是找門當戶對的親事,另外還會考察雙方的人品才能相貌。

    然而有一種人,是高門大戶絕對不會沾手的,還不是窮困,而是出身不詳。

    出身不詳,並不包括像迎姐兒這種過繼的情況,畢竟她雖不是大房倆口子親生的,可她的身世是可以查實的。真正的出身不詳,指的是連生身父母是誰都不知曉。而這裡頭,父親不明更是天大的忌諱。

    “古有五不娶,逆家子不娶,亂家子不娶,世有刑人不娶,世有惡疾不娶,喪婦長女不取。”賈赦一步一步欺身上前,目光冰冷刺骨,“若是我說那秦氏犯了五不娶中的全部,老太太您又該如何反駁?”

    既然出身不詳,生身父母是誰都無法查明,那麼說秦氏五條全中亦無不可。尤其最後一條,那就更不是冤枉了,秦邦業之妻是生下幼子後不久亡故,已有數年之久。

    “你渾說甚麼?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她、她……既是敬哥兒相看好的,那鐵定是合適的!”賈母滿面的慌亂,連雙手都忍不住哆嗦著,眼神更是不敢同賈赦對視,亦徹底忘了追問賈赦是如何得知這些事情的。  

    賈赦冷冷的看著賈母,半響後才嗤笑一聲:“那麼敢問一句,老太太您之前所言,那未過門的秦氏乃是您曾孫媳婦兒裡頭第一得意人……又是從何而來的?”

    自然,賈母無言以對。

    可賈赦並未就此放過她,而是愈發的惱怒起來:“很簡單,因為您知曉,就算蘭兒將來長大了,或者我將來有多個孫子,他們甭管娶了誰都抵不過那秦氏,對不對?可這是為何呢?不說蘭兒,將來我的嫡長孫怎麼就不能娶一個比秦氏門第更高的媳婦兒了呢?為何?您說這是為何?因為那秦氏是皇室中人!!”

    這話一出,滿室皆驚。

    璉哥兒是最誇張的那個,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哪怕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他這一下也摔得不輕。不過,看他的神情,似乎對此還不在意,只一副魂飛魄散的驚恐模樣。

    蓉兒則是連著倒退了好幾步,面上的血色被徹底抽空,兩眼空洞洞的望著不遠處的賈母,仿佛今個兒頭一次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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