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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府的珍大奶奶出自於柳家,也就是理國公柳彪的後人。當然,她並非嫡系長房那一脈,只是屬於旁支中較為顯赫的一脈。按說,她如今已經是寧國府的人,且又是病重而亡的,沒甚麼交代不交代的,可賈母卻是一臉的凝重,那拉淑嫻仔細瞧了幾眼,隱隱的猜到了甚麼。
卻聽賈母長嘆一聲:“唉,這要是理國公府真的鬧了起來,豈不是壞了祖上的情分?那珍兒也是的,納妾雖是尋常事兒,可他媳婦兒都病得那般嚴重了,他還大喇喇的納妾,這不是存心不給人家留臉面嗎?不過就是一個妾,玩物罷了,何苦呢?”
“這要是擱我家老爺,怕是今個兒買了明個兒都能給提腳賣了。”那拉淑嫻順口說了一句,旋即卻是暗暗留心著賈母,試探著道,“那妾……我仿佛聽過一耳朵,可是姓田的?”
“就是那個!”賈母並不疑有他,只道,“你是聽赦兒說的罷?我回頭一定要仔細瞧瞧,到底是甚麼樣的人物,竟值得珍兒這般胡鬧!理國公府同咱們寧榮二府都是故交,為了個狐媚子而鬧得嫡妻病重,合該敬兒狠打他一通。”
“那如今可如何是好?那狐媚子且不說,左右也只是個妾,正如老太太您所言,萬一理國公府那頭……”
“唉,我也愁呢!珍兒媳婦兒走了,敬兒媳婦兒又病倒了,偏敬兒還下死手狠打了珍兒一通,整個東府裡頭能動彈的,如今只剩下了一個敬兒!還有蓉兒這頭,他娘沒了,回頭等靈堂布置好了,他鐵定是要回去守著的。可憐的孩子,年歲輕輕沒了娘,他爹又是個不靠譜的,往後還能指望誰?”
賈母素來疼孩子,蓉兒又是一副可愛的模樣,短短三個月間,就收了她的心,如今一想到隔壁東府那一團亂麻的事兒,賈母第一反應也是心疼蓉兒這孩子。
“走一步看一步罷,到底咱們兩家早已分府另過了。”那拉淑嫻輕嘆道。
……
之後的事情,完全照著賈母所預料的發展了。
就在當日下半晌,得了消息的理國公府就派人過來了。一開始,來的只有寧國府珍大奶奶的兄長,之後卻是父母兄弟並旁的各路親眷,足足來了二三十號人,這還單只是柳家的主子們。萬幸的是,珍大奶奶並不是理國公府的嫡系長房,而聞訊趕來的柳家族長倒也還算公平。或者更確切一些的說,柳家族長完全是打算和稀泥。
鬧了兩三日,這事兒總算是給按了下來,而靈堂也堪堪布置了起來。
有一點,卻是賈母猜錯了的,雖說珍大奶奶早先就病倒了,可事實上從明面上來看她病得並不算很嚴重,連大夫也說,需要放寬心好生靜養,等來年開春天氣暖和起來了,也許就能痊癒了。正因為如此,誰也不曾料到珍大奶奶說走就走了,靈堂等物自然就完全沒準備好。
寧國府那頭堪堪準備了一個大概,結果珍大奶奶的娘家兄長過來一瞧,氣得好懸沒將靈堂給砸了。寧國府自知理虧,忙又命人去尋更好的棺木香燭等物,結果又因著沒有當家太太管著,里外弄了個一團糟。賈敬沒了奈何,再度尋上了賈母。
卻說賈母當日拉著那拉淑嫻特地強調了這事兒別摻合進去,就是因著在早先賈敬已經派人來尋過她一回了。雖說兩府早就已經分府單過了,卻尚未出了五服,若是寧國府真的遇到了麻煩,於情於理,榮國府都應該出面幫襯一下的。
可賈母她不樂意呢!
“敬兒,你要當我是你的長輩,就別再提這事兒了。你也不想想,我都多大年歲了,哪裡還料理得動?偏赦兒媳婦兒如今懷著身子,政兒媳婦兒又不在府里,你說你要人幫襯,哪個能幫你?”除卻這些明面上的緣由外,賈母暗地裡也嫌這事兒晦氣。
眼瞅著就要過年了,這檔口去操持喪事?倘若這事兒長輩們的事兒,那也就忍了,畢竟若是年過古稀的老人沒了,是屬於喜喪的。可珍大奶奶才幾歲?年歲小輩分也小,榮國府哪個去都不合適。
賈敬苦苦哀求,結果尚不曾求得賈母心軟,外頭就來報,賈赦回府了。
要說賈赦回府還真沒啥好稀罕的,且因著賈母每次一看到他就想起自家舍了的八十萬兩銀子,除非萬不得已,她才不想看到那混帳東西。因此,賈赦完全不往榮慶堂來請安,當然若是賈母主動喚他自是例外了。
“快讓他進來!”今個兒當然不是賈母主動喚的賈赦,不過頭一次的,賈母極為想念她那混帳兒子。
待賈赦進了屋裡,入目的就是賈母一臉歡喜期待的神情,登時腳步一頓,下意識的往周遭掃視了一遍,見並無任何異常後,才賠著小心道:“老太太您怎的了?”
“赦兒,你敬大哥哥府里缺人手,要不你同上峰請幾日假,去東府幫襯一把?”賈母捨不得懷著孩子的那拉淑嫻去寧國府,準確的說,她是捨不得自個兒那尚未出生的孫兒孫女。可賈赦就不同了,賈母從來就沒心疼過他。
“我去東府幫襯一把?”賈赦傻眼了,等回過神來之後,他一臉古怪的道,“老太太,您大概是忘記了罷?我早已不在翰林院做事了,我如今在御史台。”
若是翰林院的話,掌院學士就是潘鼎,也就是那拉淑嫻娘家大嫂的爹,跟賈赦算不上熟稔,可好歹也打過交道,算是有了點兒交情。且翰林院真心一點兒也不忙,想請假自是容易得很。
“御史台怎的了?還不准人忙活了?”賈母沒好氣的道,“東府那頭是真的抽不出人手來,偏咱們府里又……這樣好了,這事兒就交予你了,你自個兒看著辦罷。”
還真別說,比起十二天生的坑爹本事,賈母坑兒子的本事也不弱。
賈赦無語的望著賈母,半響才提醒道:“我是在御史台,可我的上峰卻是……廉王殿下。”跟廉親王請假喲,這是要了老命嘍!
這話一出,諸人皆默。
片刻後,賈敬無奈的長嘆一聲:“罷了,我再另想法子罷。這事兒到底是我府上理虧,對方又是理國公府,頂多回頭等珍兒好了,我再狠狠的揍他一頓!!”
說到最後,賈敬已經不是嘆息了,而是實打實咬牙切齒的咒罵了。不過很可惜,整個榮國府都尋不出一個同情珍哥兒的人,況且老子打兒子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對了,敬大哥哥。”眼見賈敬就要告退離開,賈赦忙不迭的喚住了他,“正好您在這兒,也省得我再往東府去尋您了。是這樣的,這兩日,御史台接了好幾封秘信,都是彈劾珍哥兒的。因著珍哥兒只是從七品的翰林院檢討,這些信倒不會呈到聖上的御案上。可這事兒……您覺得該如何是好?”
彈劾這種事兒,其實是分成好幾類的。
像一些原就是位高權重的人,署了實名彈劾同樣位高權重之人,那些自然是會在第一時間呈到長青帝的御案上頭。然而,大部分的彈劾,卻都是匿名的,且彈劾的人也未必就是高官。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就要御史台出面了。先是整理彈劾的信函,將裡頭的罪證歸整出來並逐一核實,然後按著罪名大小輕重,選擇是否呈報予長青帝,或者遞函通知吏部,乃至刑部。
珍哥兒這事兒,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賈赦沒打算整死珍哥兒,因此在思量過後,還是選擇提前支會一聲。
“其實也就是三個罪名。其一,跟身負父孝的姑娘家苟且。其二,在嫡妻病重期間,硬要納已有孕的外室為妾。其三,在嫡妻故去不滿七七時,仍夜夜笙歌。”
賈赦面上的神情頗為複雜,與其說是鄙夷不如說是無奈來得更為恰當一些,他是真的沒想到,珍哥兒竟會蠢到這個地步。
這三個罪名,其實哪個都不重,可甭管是哪一個,都足以削了珍哥兒的功名和官職。而最終的結果究竟如何,端看寧國府的決斷了。
再看賈敬,早已一臉的鐵青。
“敬大哥哥也別忙著教訓珍哥兒,這訓兒子啥時候都行,您還是趕緊給個態度。旁的不說,那個懷了身孕的熱孝女子……您還打算護著嗎?”賈赦再度追問道。
“赦兒你放心,這事兒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此刻,賈敬面上已不單單是鐵青一片了,而是滿面殺氣。
“您不需要給我交代,實話實說好了,若是您動作麻利些,這事兒還能往下壓,畢竟珍哥兒就這麼個芝麻綠豆點兒大的官,也沒人想要折騰他。可要是您由著他胡來,那御史台可不是咱們兩府的後花園子,到時候真的計較起來,旁的不說,這官兒和功名是鐵定保不住的。”
“好好,我這就回去!我……我多謝赦兒你的提醒了。”
賈敬匆匆來,匆匆走,不同的是,來之前是一臉的煩操,走之時卻是滿面的殺氣。
目送賈敬離開,賈赦開始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話說,敬大哥哥不會真的把珍哥兒給打死罷?”
“不會。”賈母冷著臉道,“那頭的事兒,別摻合了。事關理國公府,雖說柳家沒有一直追究下去,可為了這種事兒鬧得兩家撕破臉,簡直太不值得了。對了,赦兒你來我這兒有甚麼事情?”
聽賈母這一說,賈赦也懶得去管寧國府的事兒。事實上,他原也沒想摻合進去,主要還是因為他人在御史台,雖說經常被廉親王以各種名義在京城裡溜著玩兒,可他身上那從六品侍御史也不是鬧著玩兒的。說白了,寧榮二府到底是同宗同族的,萬一將來事情鬧開了,他沒去提醒一聲,反而落得一身的不是。
不過,既然已經提醒過了,往後的事兒就同他沒一點兒關係了。
當下賈赦只道:“還不是為了敏姐兒之事。江南那頭又亂了,明明太子都已經進去了,且我聽廉王殿下的口風,只怕這一回太子別想再出來了,復立一事更是痴心妄想。偏江南那頭多的是站在太子那一邊的人,亂成一鍋粥不說,還連連上摺子要求聖上再度復立太子。哼,聖上都發落了好些個人了,還有一群不怕死的跟在後頭鬧事!”
其實,這也是為何珍哥兒的事情能被賈赦輕易壓下來的緣故。當然,以賈赦之能,最多也就能壓個十天半個月的。可若非江南出了事兒,就他那品階,連半日都壓不住。
“可這事兒同我的敏兒有甚麼關係?”因著賈赦說的嚴重,賈母登時慌了神,“我的敏兒不過是個後宅婦人,她哪裡懂朝堂上的事兒?”
“她不懂,林妹夫懂呢!”
自打那一日,那拉淑嫻提醒賈赦,要儘快將林海的官職調過來後,他就一直在想法子。萬幸的是,打從一開始賈赦想要保護的人就只有賈敏一人,於他而言,林海的官職前途全然不叫個事兒!若是能保賈敏一事安康,哪怕讓林海丟了官職又如何?賈赦他完全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