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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主子,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主子您說,老奴照辦!”
“得了。”那拉淑嫻心道,你會照辦才叫稀罕了,不過對於每次都能將自己的話曲解成另外一個意思,並付諸成為更喪心病狂的行為一事,那拉淑嫻本人也挺詫異的。事實上,她覺得自己說得很清楚了,可每次容嬤嬤都會給她意外的驚喜。
有時候,也會是驚嚇。
思量了一番,那拉淑嫻道:“璉兒這兩日暫且先別去書房了,你也不用日日守著他,只在旁邊瞧著新來的丫鬟婆子是否老實忠心即可。待沒甚麼問題了,我另有事兒吩咐你去做。”
“主子如今就可以吩咐下來,老奴可以一面看著璉兒,一面替主子做事。您放心,老奴連東西六宮都闖過,還怕這區區國公府?就這破宅子,裡頭就沒一個聰明的。先前主子樂意給那腌臢老婆子點兒面子,老奴自是忍了。如今,主子您既不打算再忍耐下去了,誰還怕她!”
容嬤嬤昂首挺胸,一副捨我其誰的傲然模樣。
還真別說,在容嬤嬤眼裡,就算把賈母、賈政以及王夫人掐到一塊兒,她都不會放在眼裡的。怕甚?有甚麼好怕的?說句難聽點兒的,她的主子可是連乾隆帝都敢當面叫板的,且在被打入冷宮之中,依然有人替主子抱屈,想來就算將來寫史書,道理也絕不在乾隆帝那邊。
……呵呵,就算乾隆再蠢再色再無理取鬧,至少他比榮國府一眾主子強悍太多了。
“嬤嬤還是氣勢不減當年。”那拉淑嫻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起身走到一旁的美人榻上歪著,容嬤嬤趕緊湊上來幫著捏肩揉背,討好的望著那拉淑嫻。
那拉淑嫻細想了想,就她而言,她還是更希望安安生生的過日子,那些個爭風吃醋掐尖要強的日子,她都過了幾十年了,實在是不想再回味。不過,縱是沒想過再回到那種生活,她也絕不可能任由賈母等人在她頭上作威作福,既如此,要不就讓容嬤嬤自由發揮?
“這樣罷,璉兒這頭我看著些,說起來,我倒是寧可守著夫君兒子,也不願同那群蠢貨勾心鬥角。不過嬤嬤既閒不住,那就出去逛逛。放心,出了事兒有我兜著。”
這甚至都稱不上是勾心鬥角了,君不見她甚麼都沒做,賈政已經快把自己給玩死了嗎?至於賈母,她原先是看在賈赦的面上,略給了點兒臉面。不過,既然賈母不打算要這張臉面,她也就無所謂了。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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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嬤嬤出山了,那拉淑嫻則開始了教養兒子的日常。等賈赦回來時,並不曾看到慣常守在東院裡的容嬤嬤,而是一眼就見到那拉淑嫻抱著璉兒站在廊下衝著他樂。
“淑嫻,你抱這臭小子作甚?他死沉死沉的,趕緊放下來,免得累著了自己。對了,這小子一整日都沒去書房?那今個兒的書房……”
賈赦沉默了,他白日裡出去了一趟,又因著賈母病著,他一回來先去了榮慶堂,後才回了東院。也因此,他清楚的知曉,珠哥兒一天都沒下床,賈政則一直待在榮慶堂里,還對他說了一大通陰陽怪氣的話。也就是說,今個兒前院書房裡只有唯一的一個學生。
“別管書房了,左右咱們璉兒今年不過才三歲,少上一日的學,也不會怎樣的。”那拉淑嫻並不在意兒子的學問如何,曾居於高位的她,很清楚上位者的心態。與其說是重用有學問之人,不如說是從一幫子忠心耿耿的臣子之中,挑選那些個較為得用之人。
忠心,有時候比能力重要多了。
“好好,不提書房的事兒。”在心裡默默的給賈珍點了蠟,賈赦順手從那拉淑嫻手裡接過了璉哥兒,先給了個腦瓜崩兒,隨後才道,“晚間院子裡有些涼意,咱們進屋再說。”
璉哥兒:……為嘛要彈我?
無視了茫然臉的璉哥兒,賈赦用空著的左手牽著那拉淑嫻進了屋裡,用儘可能委婉的說辭告知了方才從賈母和賈政口中聽到的事兒,並強調道:“淑嫻,我知曉賈政那蠢貨滿嘴的胡說八道,也明白老太太最是偏心不過了。想也知曉,連我這個嫡親的兒子都不在意,想讓她在意你,估計是白日做夢了。所以我跟你說,別太在意這些個事兒了,有時候旁人不在意咱們,並不是咱們的錯,也許是那人眼、眼拙。”
賈赦原本想說眼瞎,可到底因著口中的別人是他的親娘,這才硬生生的改成了眼拙。不過,意思並不變,只一再強調他和那拉淑嫻皆是極好的,別人瞧不上那是別人的錯。
“夫君說的是。”
那拉淑嫻低頭輕笑著,露出了一截白皙細嫩的脖頸,看得賈赦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半響,賈赦才道:“嗯,對。那個……淑嫻,我看璉兒也大了,你之前也給他安排了新的丫鬟嬤嬤,要不我先送他出去?就這麼辦,兒子,爹送你回房間。”
瞧著賈赦抄起璉哥兒就往外頭跑,那拉淑嫻險些沒笑岔了氣。只不多會兒,賈赦便再度回來,這一次,卻是空著手來的,璉哥兒早已不知所蹤了。
“這般欺負璉兒,回頭等他大了,看他饒不饒你。”
“我是他老子,還要他饒?再說了,你仔細聽聽,可有璉兒的哭聲?”賈赦嘚瑟的揚著頭,顯擺著道,“方才我同他說了,只要今個兒乖乖的,明個兒我就給他買好吃的蜜餞果子。”
過程並不重要,只要知曉結局是好的就可以了。
屋外,夕陽無限好,及至擺飯的時辰到了,小丫鬟們去大廚房領了食盒回來,卻被吩咐暫時擱在了茶水間裡溫著。且這一溫便是大半個時辰,直到掌燈時分,這頓遲來的晚膳才被擺到了主子跟前。
因著心情舒暢,賈赦不單特許已用過晚膳的璉哥兒上炕,還命人拿了副碗筷予他,格外溫柔的道:“璉兒想吃甚麼儘管吃,不過咱們說好了,你得自己夾。”
雖說璉哥兒早早的用了晚膳,不過才這麼點兒時間,小肚子還是飽飽的。可他卻是很少看到滿桌的吃食,還是一大桌子自己沒見過的好吃的。之所以知道那些是好吃的,是因為賈赦在說完方才那話後,就美滋滋的吃了起來。璉哥兒看著眼饞不已,忙學著賈赦的樣子,拿了筷子開始……
吧唧!
筷子掉在了桌上。
璉哥兒再接再厲,拿起筷子繼續瞄準桌上的好吃的。然而儘管這次堅持的時間略長了一些,可最終的結局依然不曾有所改變。等他再度從桌上撿起筷子,繼續進軍後,第三次終於有了些許變化。他的筷子落到了炕上。
不甘心的再度開動,隨後再度失敗。再繼續嘗試,仍然失敗……
那拉淑嫻笑得直不起腰來,而賈赦更是拿璉哥兒的倒霉樣兒當下酒小菜,看璉哥兒一眼,抿一口小酒,只覺得這日子真的是太溫馨幸福了。只可惜,幸福的時光沒維持多長時間,甚至還不曾看到璉哥兒放聲大哭,就被外來者打斷。
來的是榮慶堂的人,也就是賈母派來的。
“大老爺、大太太,老太太讓你們二位立刻往榮慶堂去一趟。”
“何事?”賈赦沉著臉問道。
“我並不知,還是請大老爺挪步……啊!”傳訊的是個十來歲的二等丫鬟,先還仗著是賈母跟前伺候的人,頗有些自得的開口吩咐著,雖稱不上趾高氣揚,卻也有種令人不舒服的感覺。那拉淑嫻連個眼神都不曾給她,倒是賈赦直接端起酒杯,將裡頭的大半盞酒水潑到了那丫鬟面上。當下,那丫鬟便尖叫了起來。
“滾。”賈赦冷冷的道。
那丫鬟捂著臉,除了略有些受驚外,面上更是一片燥紅。吭吭哧哧的半響,這才狠狠的一跺腳扭頭跑了出去。
見那丫鬟離開了,那拉淑嫻才笑著看向賈赦:“老爺可要去榮慶堂瞧瞧?”
“瞧?哼,有甚麼好瞧的。這原先,我只覺得老太太就算更為偏疼賈政那蠢貨,對我這個襲爵的嫡長子應當也是很在意的。可如今我算是看透了,敢情我在老太太心目中,連王家那蠢貨都比不上?真是可笑至極!”
與其說是可笑,不如說是可悲罷?
那拉淑嫻並不曾立刻開口,而是執了酒壺幫賈赦將酒斟滿,隨後才略帶無奈的道:“老爺先前不也說了,有些人吶,天生眼神兒欠佳。咱們也別苛責他們了,左右各過各的日子,縱是親如父母骨肉,也終有離別的那一日。”
“可不是,能伴我一生的也就只有淑嫻你了。”賈赦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便笑嘻嘻的湊了過來,硬要同那拉淑嫻喝交杯酒。那拉淑嫻無奈之餘又有些心動,到底這一世跟賈赦喝交杯酒的人不是她。
“好,夫君。”
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那拉淑嫻也不扭捏,當著璉哥兒的面就同賈赦喝起了交杯酒。不過,說是當著璉哥兒的面,可事實上璉哥兒壓根就往他們面上看一眼,只死死的盯著桌上的菜餚,發動筷子神功,硬是讓他夾到了一筷美味。
“噗!咳咳……”賈赦的酒是喝到了嘴裡,卻險些沒把自己給嗆死。好不容易喘勻了氣,他怒視璉哥兒,“混帳小子,筷子是這麼用的嗎?用筷子插肘子吃,你還能更能耐一些嗎?對了,這吃肘子,你有牙嗎?”
回答賈赦的是璉哥兒齜牙咧嘴的恨恨神情,不單如此,璉哥兒還毅然決然的啃了小半個肘子。
“嗯,今個兒吃飽了,明個兒就不用吃了。”賈赦見璉哥兒撐得一個勁兒的打飽嗝,嗤笑一聲後,忙喚丫鬟將璉哥兒抱走,“先別讓他睡,趕緊動彈起來,免得晚上積食了。”
叮囑了丫鬟,又同那拉淑嫻美滋滋的互相餵了幾口,賈赦到底還是放下了碗筷,起身披上了外衣,帶著無奈的神情向那拉淑嫻道:“我去榮慶堂瞅瞅,你只管歇著。”
“好,一切全憑夫君安排。”那拉淑嫻笑得一臉柔情蜜意,甜得賈赦只恨不得長長久久的留下來,才不管外頭鬧得腥風血雨。然而最終,理智戰勝了一切,賈赦懷揣著對那拉淑嫻滿滿的牽掛不舍,以及對賈母和賈政的萬般厭惡,趕到了榮慶堂。
那拉淑嫻目送賈赦離開,原本掛在嘴角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消失了。
好半響,那拉淑嫻才吩咐道:“撤下罷。對了,嬤嬤可回來了?”丫鬟們魚貫而入,將吃剩的席面撤下,同時也有大丫鬟上前回話,只道並不曾看到容嬤嬤歸來。聽到這個說法,那拉淑嫻倒是有些期待了,說實話,她是不喜歡親自上陣,可看戲聽戲還是挺有意思的。尤其這一次,她並不曾給容嬤嬤下達明確的指令。也就是說,比起以往的有跡可循,這一次卻是能讓容嬤嬤可勁兒的撒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