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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珠哥兒尚不曾病倒,元姐兒又有賈母幫著教養,王夫人本身也是康健得很,加上她素來極歡喜權利在手的感覺,故而只要能插手的,甭管大小事兒,她都樂意攙和一腳。反觀那拉淑嫻,或許是因著前世連東西六宮都掌管過了,如今對於榮國府的這些瑣事完全提不起一點兒興趣來。見王夫人歡喜,那拉淑嫻索性揀那些個不甚要緊的事兒盡數撥給了她。當然,若是關係到榮慶堂、榮禧堂這兩處的事兒,仍是由那拉淑嫻親自過問的。

    “還有,你說大太太加害你,那老爺呢?難道你想告訴我,老爺為了陷害你這個奴才樣子,不惜害了珠哥兒和我腹中的骨肉?!”

    王夫人目光狠戾,且一臉的擇人而噬神情,嚇得趙姨娘整個人連連後退,最後仰面癱倒在了地上。

    的確,冤枉那拉淑嫻還算行得通,畢竟大房和二房之間原也有些許矛盾,雖說近兩年看著是好些了,可這也僅僅是明面上的客套而已,事實上兩房暗地裡的關係並不算有多好。

    可賈政呢?先不說他的為人擺在那裡,單說他加害珠哥兒和王夫人腹中骨肉一事,這得有兇殘才能幹得出這種事情來?而最終目的,僅僅是為了陷害一個姨娘?倘若今個兒賈政真的厭棄了趙姨娘,只消一句話,保准能讓趙姨娘生不如死,他至於這麼繞圈子嗎?如果這是真的,那賈政就不是喪心病狂的問題了,而是單純的腦子進了屎。  

    “不是的不是的……老爺不是故意要害珠哥兒,是……對,是對珠哥兒期許太高了。還有……對了對了,大年三十那一日,明明就是琮哥兒嚇到了珠哥兒,不關我的事兒。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到了這份上,莫說旁人了,連趙姨娘本人都已經徹底絕望了。只是甭管有多麼的絕望,她還是想拼命的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糙,因而只胡亂的攀扯著。

    忽的,趙姨娘想起一事,極快的用胳膊撐起了身子,抬手指著跟榮慶堂丫鬟們立在一起的周姨娘,不管不顧的道:“還有周姨娘,我親耳聽到了!就在前幾日,珠哥兒還病著,她就偷偷的摸到珠哥兒房裡的窗台底下,在那裡嚇唬珠哥兒,說甚麼老爺嫌棄他學問不好,要親手打死他!對,就是這樣的,是周姨娘,是琥珀,是大太太,她們聯手要害珠哥兒!”

    噗通一聲,周姨娘跪倒在地,死命的向著王夫人的方向磕著頭:“太太明鑑,奴婢沒有!”

    “趙姨娘。”

    清亮的嗓音雖然不重,卻輕易的蓋過了周姨娘慌亂的哭求聲,那拉淑嫻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捧著茶盞,另一手捏著蓋子輕輕的撥弄著:“你想通過挑撥所有人的關係,好就此洗白自己,這個想法雖卑劣了一點兒,倒也不是全然沒有可取之處。可惜,你似乎弄錯了一件事兒,倘若今個兒這事是反著來的,也許更有說服力。而如今,你倒是說說,我圖甚麼?”  

    “當然是……”趙姨娘張了張嘴,又不甘心的住了嘴。

    圖甚麼呢?

    爵位是大房的,偌大的榮國府是大房的,家產之中至少有七成將來都要歸大房所有。

    換句話說,大房本來就占著絕大部分的好處,珠哥兒是否夭折,同大房的利益並無任何關係。哪怕說是為了賈母的私房錢,那也說不通,畢竟賈母最心疼的是賈政這個麼兒,除非今個兒賈政死了,要不然賈母百年之後所有的體己錢都會是賈政一個人的。至於珠哥兒……哪個當娘的,會越過兒子,將所有的錢財都給孫子?這不是疼愛與否的問題,是將兒子的臉面踩在腳下啊!

    “也許這麼說略有些過了,不過我倒是問心無愧,說說也無妨。”

    那拉淑嫻目光直視著趙姨娘,面上更是一副坦誠至極的模樣,讓人不由的對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多了幾分信任:“假若我對珠兒有任何加害之意,就讓我遭天打五雷轟,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頓了頓,又額外添了一句,“趙姨娘,你要不要也試試?左右你這般問心無愧,也無需擔心應驗。”  

    話音剛落,趙姨娘兩眼一翻,徹底暈厥了過去。

    可惜,趙姨娘沒暈太久,因為坐在一旁始終不曾言語的賈赦忽的就將手裡的熱茶潑了出去,且正好命中趙姨娘的面上。賈赦喜歡在冬日裡飲熱茶,這一點榮國府上下都知曉,且他最近是越來越出息了,即便是榮慶堂最體面的丫鬟見了他也不由得討好幾分。故而賈赦手裡這茶是真正的熱茶,雖不至於滾燙到連皮都掉下來,卻也足以燙得趙姨娘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

    賈赦呵呵一聲,極沒誠意的道:“手抖。”

    趙姨娘疼得拿雙手捂住面頰,賈赦那話她自是聽在耳中,可即便是她最受寵的時候,也沒膽子跟賈赦叫板,更別提這會兒了。偏生,趙姨娘是熄了報復的心,賈赦卻沒打算就此擺手。也許在旁人看來,這是二房的家務事,可誰讓趙姨娘攀扯到了那拉淑嫻身上呢?居然還逼著那拉淑嫻發了毒誓,哪怕他心知這毒誓絕不會應驗,心裡頭也一點兒都不舒坦。

    “你害珠兒的緣由是想讓二太太嘗嘗骨肉分離的痛苦?呵呵。”賈赦抬眼看向賈政,“二弟,我一直很想要個閨女,可惜成親多年都不曾如願。左右你膝下有倆閨女,讓一個予我,可好?”  

    “好。還勞煩大哥回頭幫我請東府敬大哥哥過來,過了明路才是。”賈政滿面寒霜,目光陰狠的望著癱在地上的趙姨娘。他原就對迎姐兒沒甚感情,只是念著趙姨娘不易,這才給她留了幾分體面,卻不曾反倒是助長了她的氣焰,將手伸到了他的珠兒身上。

    “老爺!不要啊老爺!那是我是十月懷胎,千辛萬苦才生下來的閨女啊!老爺,體諒體諒我!老爺,求求您了!”趙姨娘哭得肝腸寸斷,全然不復往昔的美貌。

    賈政冷笑一聲:“體諒你?是不是讓你親自撫養迎姐兒才好?頂好是再讓你生個兒子對罷?等生了兒子,就更有理由除掉我的珠兒了。到最後,你是不是還要把大房也趕出去呢?那怎麼不索性把我和老太太也一併除了去呢?這樣多好,咱們這個榮國府就變成你這個狗東西的了!”

    “我沒有……”趙姨娘知曉大勢已去,只喃喃的擠出了這句話,面上卻只余絕望之情。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怎麼會蠢到以為沒有證據就奈何不了她呢?這些高高在上的人,隨便哪一個都能輕易的捏死她。

    “老太太,救救我。”趙姨娘已經絕望了,目光卻不由得望向了賈母,她想要求饒,想儘可能抓住最後一絲生機,然目光所及之處卻是賈母被兩個丫鬟攙扶著離開了,臨走前只撂下一句“乏了”。  

    趙姨娘不禁想到,倘若今個兒是那拉淑嫻和王夫人鬥了起來,賈母大概會和稀泥罷?可換作是她,卻只餘一句乏了。

    即便再怎麼憤怒,賈政骨子裡仍是一個孝子,當下便撇開趙姨娘,上前幾步虛扶著賈母送她回內室,完全無視了身後的一堆爛攤子。

    見狀,賈赦和那拉淑嫻只面面相覷,說白了到底是隔房的,即便他們身為長兄長嫂,很多事情也不方面出面。當然,說幾句話倒是無妨,左右趙姨娘只是個簽了賣身契的丫鬟罷了,所謂的姨娘也不過是二房予的體面,又不是真真正正在官衙門立了納妾文書的良妾。

    當下,倆人相繼起身,隨便扯了個藉口便告辭離開。左右賈母走了,夜也確實深了,有這個閒工夫,還不如回家睡大覺呢。而琥珀也趕緊隨著丫鬟婆子們跟著離開了。

    沒一會兒,正堂里便只余王夫人和趙姨娘,以及立在一旁嚇得要死的周姨娘並幾個丫鬟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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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禧堂內,賈赦一臉寒霜的將所有人都趕走了,卻特地將璉哥兒和十二喚到了跟前。

    “你倆將大年三十那晚發生的事兒,再從頭到尾跟我分說一遍。記得,甭管是多麼不起眼的細節,全都告訴我,不准有任何隱瞞。”  

    儘管賈赦平日裡總是一副嬉皮笑臉老不正經的模樣,可當他真的動了怒,面色還是很嚇人的。旁的不說,璉哥兒卻是真的被唬到了,立馬跟竹筒倒豆一般將他知曉的事兒盡數說了出來。只是,璉哥兒在這件事情上頭,那確實是全然無辜的,雖說素日裡他跟珠哥兒的關係更好一些,可就是因為往常的關係太好了,以至於當所有的孩子混到一起時,璉哥兒對珠哥兒提不起半點兒興趣了,只跑到元姐兒跟前說笑。

    璉哥兒如賈赦所願,將那一晚的事兒,從頭到尾細細分說了一遍,連當時他同元姐兒說了甚麼話,元姐兒回了他甚麼話,都努力回憶了起來。最後,璉哥兒苦著臉道:“爹,我真沒欺負人,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欺負任何人了。呃,只除了前幾日說迎姐兒是個胖丫頭。”

    賈赦點了點頭:“行了,那你閃邊兒待著去。”又向十二道,“琮兒,你過來。”

    十二上前一步,仰著臉一副天真不諳世事的模樣,看的賈赦一陣牙疼。

    翻過年,十二已經是個五歲的孩子了。賈赦雖說始終最偏疼十二,可他又不至於蠢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哪怕最初他真的認為十二是個年幼無知的孩童,可自打前年參加科舉以來,十二是真沒少打著張家父子等人的旗號,可勁兒的折騰他。饒是賈赦再怎麼偏心眼兒,他也不會再認為十二是個傻甜白的小不點兒了。  

    “別裝蒜,老子知曉你聰明得很。”賈赦橫了十二一眼,半是吐槽半是心酸的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性子雖隨了我,聰明勁兒卻是隨著你娘那邊的。老話怎麼說來著?生兒子像舅,生女兒像姑,我看你就像你二舅!”

    張家二老爺其實是甚麼都會,卻甚麼都不精通。

    論學問,他算是整個張家墊底的那個,當然因著張家總體的學問水準極高,即便墊底也比賈赦強了不知幾百倍。論為人處世,他只比老實憨厚的張家三老爺好那麼一丁點兒,好在他是屬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倒也不至於闖禍。論政績,他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雖不能年年得優,卻好歹也能混個中流。甚至論身手,即便不如武將,他卻是打遍文臣無敵手的。

    然而,就是這麼個人,卻是個多面手,甭管到了哪兒都能最快的適應,以至於到了如今,他是張家三兄弟裡頭,升得最快的一個,不過才三十有五,便已經是從三品的太僕寺卿了。這其中雖說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張老爺子的關係,可不能否認的是,張家二老爺確是有本事。

    至少他的本事配得上他的臭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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