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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淑嫻頗有些懷疑。
年初那會兒,也就是璟哥兒剛出生沒幾日,賈赦便回了京城,待了十日後又再度離開。也是在那個時候,賈赦帶走了珍哥兒和田氏這對苦命鴛鴦。當然,在最初那會兒,那拉淑嫻並不知情,她是後來才聽十二提起的,就連十二也是打聽了許久後才得到的消息。
二月中旬,至如今眼瞅著就要十月底了,這中間的八個來月時間,賈赦就真的甚麼都沒做?想也知曉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在略微遲疑之後,那拉淑嫻聰明的選擇了絕口不提。
管他呢,且不說珍哥兒活著鐵定是事實,就算他真的被賈赦給玩死了,那也不該是由她來出頭的。與其想這些個有的沒的,她還不如仔細想想,該如何督促璉哥兒用功上進,該如何約束十二愈發能耐的搗亂能耐,以及該如何讓迎姐兒少吃點兒多動點兒。
其實仔細算起來,大房的這幾個哥兒姐兒,每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只不過相較而言,如今才八個月大的璟哥兒稍稍讓人省心了點兒。可認真思量起來,比起璟哥兒那些個變著法子瞎折騰的哥哥姐姐們,也許像璟哥兒這種成天睡大覺的孩子更讓人頭疼。
“老爺,改明個兒您去太醫院尋個擅長小兒科的太醫罷。”那拉淑嫻也是隨口一說,哪怕璟哥兒看著並無任何異常,可太能睡了本身也是一種古怪的現象。
不曾想,她這番話卻是將賈赦唬了一大跳。
“啥?哪個身子骨不舒坦了?先前怎的一點兒也沒提起?”賈赦一下子跳了起來,滿臉擔憂的道,“罷了罷了,甭管是哪個,這事兒可萬萬不能拖著,我這就去太醫院,一會兒就回來!”
沒等那拉淑嫻開口,賈赦撂下這番話後,就立刻竄了出去,眨眼間就不見了人影。
幾息之後,容嬤嬤帶著一臉的狐疑進了屋裡,見那拉淑嫻呆呆的坐在床榻上,忙不迭的問道:“這是怎的了?主子您跟老爺吵嘴了?也不對呢,方才老奴瞧著老爺那副模樣,竟像是被狗攆著一般,怎麼一回事兒呢?”
“沒事兒。”那拉淑嫻嘴角微微抽搐,語氣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他一會兒就回來了。對了,嬤嬤讓奶娘將璟兒抱過來罷。”
容嬤嬤答應了一聲,出去喚了個小丫鬟,沒一會兒工夫,奶娘就抱著睡得昏天暗地的璟哥兒過來了。
這先前,每次要挪動璟哥兒時,都需要至少兩人小心翼翼的抬著他的搖籃,唯恐將他吵醒了。然而沒多少日子,諸人就發現了一個情況,那就是璟哥兒睡得太沉了,莫說抬著搖籃了,就是將他整個人打橫抱起,他都不帶醒的。再往後,又因著迎姐兒年歲小,比較鬧騰,每次見到璟哥兒時都是大呼小叫的,可惜並不能起到任何作用,人家該睡還是睡,管你敲鑼打鼓。
久而久之,榮禧堂這頭就習慣了,也沒人刻意在璟哥兒睡著時壓低聲音說話了,每次那拉淑嫻喚人,也都是奶娘直接將璟哥兒打橫抱過來的,左右一準不會被吵醒,哪怕很偶然的一次醒轉了過來,也沒甚麼大不了的,因為眨眼間這孩子又能睡著。
“璟兒……我倒是覺得,這個名字一點兒也不襯他,索性再給他另取個小名得了。”那拉淑嫻嘆息一聲,從奶娘手裡接過了璟哥兒,將他放在了床榻上。這個過程里,璟哥兒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只規律的打著小呼,睡得噴香。
奶娘笑著往後退了兩步,並不接話。一旁的容嬤嬤見狀,向她擺了擺手,讓她退下去歇著了,待奶娘走後,容嬤嬤才向那拉淑嫻笑著道:“見過那麼多的奶娘,她怕是最輕省的了。”
幾個奶娘裡頭,最操心的該是迎姐兒的奶娘,畢竟迎姐兒如今也不大,加上她好吃,偏那拉淑嫻和賈母如今統一了戰線,限制了迎姐兒的吃食,弄得迎姐兒頻頻哭鬧,有時候還會絞盡腦汁的四處尋摸吃食。
璉哥兒的奶娘,早在多年前就被那拉淑嫻打發了,原因是不曾精心照顧璉哥兒,左右哥兒對於奶娘的需求並不大,索性就沒給他另尋。
至於十二的奶娘,跟個擺件也沒啥差別。一來,是當時十二早產了近兩個月,奶娘是臨時挑的老實人,真心派不上甚麼用處。二來,就十二那性子,原就對奶娘、丫鬟婆子嫌棄得很,才三五歲大時,便已開始培養心腹小廝,弄到如今,奶娘的作用也就只剩下了替他管理房中瑣事,以及幫著收攏箱奩。
而璟哥兒的奶娘……
“也確實挺輕省的。”那拉淑嫻掩嘴笑了,又拿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璟哥兒的痒痒肉。許是感受到了來自於親娘的“惡意”,璟哥兒不耐煩的哼唧了一聲,旋即轉了個身,繼續沉沉的睡去。
“哥兒是個有福氣的。”容嬤嬤笑得一臉陰森恐怖,不過看久了之後卻有著一種別樣的慈愛,“瞧瞧,能吃能喝能睡能拉的,多能耐。”
那拉淑嫻忽的就無言以對了,好半響才尋了話頭,繼續道:“那嬤嬤覺得,我該給璟兒起個甚么小名兒才好?嗯,讓我想想……”
恰好此時,十二掀了帘子走了進來,正好聽著那拉淑嫻最後那句話,當下吐槽道:“叫小豬唄,除卻豬外,哪個這般能睡?”
容嬤嬤先愣後笑,再看那拉淑嫻卻是完全愣住了。
“爹呢?去作甚了?”十二也只是隨口一說,見沒人理會他,便緊挨著璟哥兒坐下,還拿手捏了捏璟哥兒露在外頭的小肉手,“方才聽人說,爹急慌慌的跑掉了,娘是不是又嚇唬他了?”
“誰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干,嚇唬他玩兒?”那拉淑嫻沒好氣的道,旋即想起十二方才那話,卻是忽的笑開了,“小豬……挺合適的呀,以往倒是聽說,那些個百姓家中,喜歡給孩子起一些賤名,圖的是賤名好養活。要不咱們府上也試試?就拿璟兒起頭,小名就叫小豬好了。”
十二猛地抬頭,一臉懵圈的看著那拉淑嫻,結結巴巴的道:“娘,方才我只是開玩笑的,您可千萬別當真呢!”
“挺好的建議,為何不能當真?對了,回頭要是旁人問起來,我就說這個名字是你給想的。”那拉淑嫻笑得一臉滿足,三兩語的就將這件事兒給定下來了。
偏在場的人中,除卻十二外,也就只有凡事都以那拉淑嫻馬首是瞻的容嬤嬤,以及一個還不會言語的璟哥兒。十二抬眼四下掃視,絕望的發現似乎這已經是個事實了,登時誇張的撲倒在床榻上,跟璟哥兒臉對臉的道:“弟弟喲,三哥對不起你,你長大以後千萬別恨我。”
睡夢中的璟哥兒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笑容,似乎是夢到了甚麼美事,完全沒有意識到在他身上發生了多麼慘絕人寰的事情。
……
一個時辰後,賈赦回來了,帶著太醫院最擅長小兒科的鄒太醫趕了回來。
可憐的鄒太醫,他是跟榮國公賈代善一輩兒的人,年歲真的不算小了。好在這當太醫的,在正常情況下,也不講究體力問題。然而,包括上一回在內,連著兩回他都被賈赦強行從太醫院拖出來,打馬飛奔趕到榮國府。
鄒太醫一臉的崩潰。
“貴府的政二老爺不是去汝州赴任了嗎?難不成府里還有其他人喜歡打孩子嚇唬孩子?等等,你等等……不對,我是喊你等一等,不是讓你拖著我走!賈赦!我告訴你……哎喲誒,我這把老骨頭喲,賈將軍!賈御史!求求您了,看在我一把年紀的份上,饒了我喲!”
毫不誇張的說,鄒太醫就是被賈赦扛到榮禧堂的,至少在最後一段路,完完全全的用扛的。
聞聲出來的十二驚訝的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巴,直到賈赦將肩上扛著的鄒太醫放回了地上後,十二才堪堪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仍驚魂未定道:“爹,您就算打算搶人,尋個年輕貌美的小丫鬟不好嗎?為啥要找個老頭子呢?瞧他都老成這副樣子,您也真能耐……啊!”
賈赦一個沒忍住,伸手給了十二一個腦瓜崩兒,之後卻是顧不得理會假意呼痛的十二,只將鄒太醫拽進了屋裡,衝著內室喊道:“我把太醫尋來了,是哪個不舒坦了?”
這話一出,好懸沒把鄒太醫氣了個倒仰:“敢情你還不知曉誰不舒坦了,就將老夫拽了過來?哼,老夫告訴你,老夫不舒坦了!”
然而,賈赦完全沒理會鄒太醫,只顛顛兒的跑進了內室,恰好見那拉淑嫻已經抱著璟哥兒起身走了過來,登時大驚失色:“璟兒怎的了?先前怎的一點兒沒提起他不舒坦?”
“不是不舒坦,而是……”那拉淑嫻遲疑了一下,她也不知曉該如何形容璟哥兒的情況。
只是她這麼一遲疑,落在賈赦眼裡,卻是事態愈發的嚴重了。賈赦忙伸手將璟哥兒接了過去,好在他都當了好幾回爹了,熟能生巧這話用在他身上也沒錯了。安安穩穩的接到了懷裡後,賈赦忙不迭的跑了出去,直接將璟哥兒送到了鄒太醫跟前:“鄒太醫,先別忙著生氣,趕緊幫我瞧瞧我這小兒子。”
話說鄒太醫方才也只是因著賭氣才說了那些話,如今眼見賈赦抱了個“昏迷不醒”的孩子出來,他立刻嚴肅了起來,示意賈赦先將孩子放在一旁。偏外廳裡頭並無小榻,賈赦只得自個兒坐在椅子上,將璟哥兒放在膝蓋上,又拿了他的手擺在一旁的小几上。
“這孩子……”鄒太醫微微皺眉,卻並未將話說完,便欺身上前為其診脈,心下卻暗道,這般折騰孩子卻並無甦醒的預兆,看來問題很大啊!
半響,鄒太醫這才收回了手,卻捻著花白鬍子不知曉該如何措辭。可他越是這般,賈赦越是嚇得厲害,也不敢催促,只直勾勾的盯著鄒太醫猛瞧。
“據脈象所看,這孩子身子骨極是康健,並無任何異常。”許久,鄒太醫才略有些不怎麼肯定的開口道,“至於為何暈睡不醒……要不你掐他一下?”
賈赦登時黑了臉。
“我說鄒太醫!這是我親兒子!親的!他還這般小,你竟然讓我掐他?你捨得,我還不捨得呢!”賈赦將璟哥兒摟得死緊,看向鄒太醫的目光里充滿了鄙夷和不信任。
鄒太醫也頗為無奈:“脈象並無異常,卻偏生不醒,這總歸該有個理由罷?你將他鬧醒,讓我再仔細瞧瞧。再不然,你告訴我,他這種情況持續了多久?”
“多久?”賈赦下意識的重複了一句,旋即立刻回頭去看跟著自己出了內室的那拉淑嫻。